这场交锋,胜利的无疑是顾西丞,裴炎确实还嫩了些。我微略有些遗憾的看了裴炎一眼,无意再在此地多做逗留,朝前迈出了步伐。

    走出很长的一段路后,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只有媛真一人,裴炎并未跟上,或许是因为不愿认输,所以还在与顾西丞僵持。

    裴炎与顾西丞不合拍,得从我们年岁尚幼的时候说起。他们二人似乎天生犯冲,不论从前我怎么游说裴炎,都无法让他对顾西丞和颜悦色。

    裴炎自小便不喜欢顾西丞,如今大了,还是那般,小时候但凡我靠近顾西丞,他都会放声大哭。不过长大后,人总会变得虚伪,裴炎如今虽能尊称他一声“顾大哥”,也将排斥之意遮掩的很好,可总归是不合拍的人,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小时候我们都极为天真,总是表现出自己最直率的一面,好比裴炎的胆小怕事又爱哭,又好比我的骄纵任性和不知天高地厚。

    那时的顾西丞是什么模样?

    仔细想来,他与现在相差甚远,差距何止一万八千里。

    顾西丞大我三岁,我初识他时,他虽才八岁,却已经饱读诗书勤练武艺,处处受夸赞,与只会跟在我身后哭的裴炎相比,无疑天差地别。

    那时候我是喜欢顾西丞的。

    这个人在我的内心深处藏了这么多年,可不知为何,我如今见了他,却只觉得他与我幼年时的那个影子不再相像,看着他,我丝毫找不到最初时的那抹心动。

    兴许每个人长大后都会有变化吧!

    比如我,从前日日追在顾西丞身后,嫉恨所有靠近他的姑娘家,霸道固执的占据他身侧的位置,不管他如何厌恶我。

    或许,那时候的我是爱他的。

    可惜在我流亡他乡之前,他对我仍旧是那副厌恶的模样,不管昔年我有多爱他,也不管昔年我为了他如何痴狂……

    我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顾西丞不再是年少时的顾西丞,我也不再是年少时的秦满儿,一切总归不一样了,又何必紧紧揪着过去不放?

    简陋的木条钉成篱笆,围住了前方不远处的营帐,我有些好奇,正要上前时,媛真忽然闪身到前方拦住了我,我不解的看着她,她却低着头说道:“郡主,前面您还是别踏入的好。”

    “这个凤阳营寨中,还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我对于她的阻拦有些不悦。

    媛真也不恼,道:“若是去了,您会后悔的。”

    她的话却挑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有些蠢蠢欲动,她见状,索性道:“若您真要去,奴婢也拦不住您,但奴婢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前方那是周家的营帐。”

    我顿时停下了步伐。

    周家,竟是周家。

    这儿是主营,周家的营帐中住着的,无疑是与我有血海深仇的周家人,媛真说的极对,若是踏入那儿,我定会后悔。

    早在来西北之前我就知道周家军也会同行,当时我以为已经说服自己暂时放下一切,待打退齐人后再计较这些,但媛真的一句“周家”就轻而易举的让我早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我尚未放下一切。

    想到周绅可能就在前方营帐中,我狠狠咬下唇瓣,咸淡的血腥味在嘴角蔓延,让人十分想呕吐。

    媛真似是明白了什么,又道:“郡主放心,周绅现在正在藏山,与元帅他们在一起。”

    她当真懂得安抚我。

    周绅不在的消息,让我慢慢松开了紧咬着的唇瓣,被我咬伤的唇瓣已然有鲜血流出,我却觉得血腥味淡了许多。

    媛真见我如此,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我转身正要走,却发现她的脸上有一丝异色一闪而过。我回头,看到那个掀开帐幔走出来营帐的人时,怔在原地。

    那人战袍加深,身上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曳曳生辉,让人不禁有些移不开眼。虽站的有些远,却不妨碍我看清他的面容,兴许应该说他的面容早已印刻在我的脑海中,无须靠近,就已真真切切。

    这个人,我自是熟悉的。

    阿邵。

    邕州一别后,我早知会与他再次相遇,待今日当真见了,却觉得这重逢来的太过突然,太让人难以接受。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和媛真,向我这方看来,视线与我在空中交汇之后,竟迈着步伐朝我走来。

    我僵在原地没有动,他越走越近,面容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清晰,如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一如既往的俊美。

    近距离对上他的目光时,我心头顿时咯噔一下,眼见他越来越近,慌忙转身与媛真说道:“我们走。”

    我走得很快,到后面已是在奔跑,媛真紧紧跟着,我的失态看在她的眼中似乎理所当然。

    回到营帐时,我怦怦剧烈跳动的心和急切的喘息声都渐渐平复,进营帐时,我深呼吸一口气,回头,身后除了来往的巡逻兵外,再无他人。

    阿邵并未跟上来。

    步入营帐后,我跌坐在床榻上,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无法自拔,喃喃自问:为何你,偏偏要姓周呢?

    作者有话要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第三十四章】

    抵达凤阳营地已有三日,这三日我不曾踏出营地半步,闭门谢客,膳食都是媛真送到营帐中来的,几位边关守将曾求见于我,但都被我拒之门外,他们对此并不在意,之后再也不曾来过。

    裴炎这几日亦不曾来找过我,媛真有意无意的说过,他这几日都在营寨中与顾西丞等人商谈军情。我因而落了个清静,倒也很好。

    夜深之后,营地之中万籁寂静,出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外,隐隐还能听到几声虫鸣鸟叫,也不知到了几更天,外头忽然嘈杂了起来。

    我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时,媛真已拔剑掀开帐幔去瞧究竟。

    侧耳仔细一听,很轻易便能分辨出外头有人在喊起火了,还有刀剑相碰撞的声音。媛真伸手抓住一个士兵,问道:“出什么事了?”

    “齐人两支精锐部队前来偷袭,声东击西,咱们的粮草仓被烧了。”士兵急匆匆答完后,便朝着火点跑去。

    我出了营帐,朝放置粮草的地方望去,那儿的确有火光,浓烟阵阵。

    “媛真,我们去看看。”粮草是行军作战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少了它,就算兵马再多,也没有力气作战。

    媛真拦在我面前,道:“郡主,那边太危险了,若出了什么差错,媛真当担不起。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您还是乖乖待在这儿吧!”

    “这会儿大家去了粮草仓,这儿守卫薄弱,若是齐人那两支精锐部队在此,你一个人怎么敌得过?”

    我没想到这为了说服媛真的话会一语成谶,话音刚落,就见媛真手中那柄剑剑光一闪,一声惨叫自我左身后吓起,我回头,只见一名齐兵的手臂被媛真重创,手中的武器掉落在地。媛真身影一闪,在那齐兵大意之时,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来到这儿的齐兵只这一个落单的,他一死,媛真立刻拽着我的手腕朝人多的地方跑去,因营地之中的路有的地方并不平坦,我跌跌撞撞险些摔倒。

    跑到半路之时,一名伙头军惊慌失措,不知从何处跑过来,撞了我一下,我痛呼了一声,他忙跪地神色惨白,努力磕头,道:“小的罪该万死,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媛真的剑指着他,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担心媛真真的伤害了他,忙不迭伸手将她握着剑的那只手摁住。媛真有些不情愿,道:“倘若他是刺客呢?”

    “你瞧他那模样啊,哪里像刺客?”我瞥了媛真一眼,“你太谨慎了。”

    媛真不答话,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地上的伙头兵。

    她的谨慎自有一番道理,但这么吓一个小兵也非好事,我退到媛真身后,与那伙头兵说道:“没事了,你走吧!”

    他千恩万谢,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的跑掉了。媛真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乘着她不注意的当口,我将方才那伙头兵撞到我时塞到我手中的字条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

    媛真护着我继续朝前,还没走两步,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裴炎。

    裴炎等人已经扑灭了粮仓的大火,正迎面而来。裴炎一眼就看到媛真剑尖上沾染的鲜血,脸色一沉,在篝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裴炎的身后紧跟着的是常年驻扎在凤阳营地的守将杨成义,杨成义一眼就认出了我,见我与媛真这般模样,立刻道:“臣立刻去四下搜查齐兵。”

    我从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神之后,人已经渐渐恢复了镇定,裴炎身后的将士大多被杨成义带走,只余下几个武功高强的在一旁保护我们,除此之外,不见顾西丞等人。

    “没事就好。”裴炎见我脸色已经缓和,松了口气。

    “粮仓被烧,损失了多少粮草?”我更为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一百五十多石,幸亏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裴炎冷笑道:“齐人太过胆大妄为了,若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怕是要瞧不起咱们这十多万大军。”

    “来突袭的齐兵呢?”

    “顾大哥和周邵已经兵分两路去追了,他们跑不远的!”裴炎闻言窥视了我一眼,眸中闪着噬血的光,“区区三千军兵,也敢突袭我凤阳大营,他们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看了看四周,又问道:“顾西垣呢?”

    “在搜查大营,怎么?”裴炎见我问起顾西垣,有些好奇。

    我没有答话,裴炎见我有些累了,忙与媛真说道:“还不带郡主回营帐去歇息?”说罢又同我说道:“满儿,你累了,先回去睡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我点头,跟在媛真身后回了营帐。

    许是先前那名齐兵让媛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她仔仔细细的查看了营帐之后,才敢让我进去歇息。

    齐兵的突然来袭让整个大营都变得谨慎,媛真不敢熄灭营帐内的烛火,又不放心外头,与我说道:“奴婢去外头守着,郡主好生安歇!”

    我“嗯”了一声,她便退了出去。

    她一走,我忙将一直藏在袖中的小纸团摊平。

    纸团上头的字是用碳写成的,上头清楚明白的告诉我,郝汉等人之中有一部分正藏身在凤阳大营的伙头营中,让我切莫再闭门谢客,否则不利于他们与我联络。

    我看完之后,立刻将字条丢在炭盆之中烧成灰,而后在炭盆之中上下拨动了一番,以炭遮掩那些灰烬,以免引起媛真的怀疑。

    西北的天气早晚温差大,虽是春日,入夜后天气却会变冷,所以营帐内尚且备着炭盆,若没有炭盆,就算那纸团化成灰烬,要避开媛真的耳目也有些难度。

    媛真掀帘而入时,见我正在拨动炭盆,不动声色的问道:“郡主不是安歇了吗?”

    “觉得有些冷,所以添些炭。”我不惊不乍。

    她见没什么异样,道:“这些事唤奴婢来做便可,您快去歇息吧!”

    下半夜很平静,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阿邵的身影忽然又撞进了我的脑海中。

    不知他去追缉齐兵,何时才回来?

    这一闹腾,我着实有些累了,本想着眯上一小会儿,谁知这一闭眼再睁开时,已是第二次上午。

    媛真见我醒来,道:“郡主,元帅等人已经抵达大营了,您可要去见上一见?”

    我惊讶不已。

    这几日闭门不出,连裴毅等人何时从藏山启程前来凤阳大营我都不知,不想今日竟然已经到了。

    我洗漱之后,还在犹豫是否去见上一见,帐外便有侍卫通报道:“郡主,裴帅请您去过去一趟。”

    媛真将玉簪簪入我的云鬓,道:“奴婢为您领路。”

    裴毅等人此时都聚集在主营之中最大的议事营帐中,我尚未入内时,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谈话声。

    营帐门口的卫兵见我到来,忙撩开了帐幔,我朝他们微微颔首致谢后,踏了进去。

    裴毅见我来了,与旁人笑道:“郡主来了。”

    四周的人纷纷起身向我见礼,我微笑,领着媛真朝空着的主位走去。

    待坐下之后,我的视线扫过在场的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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