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睫羽狠狠颤动了几下,顾宜乐轻哼出声:“人都会变的,毕竟像你这种从小坏到大的,罕见得很。”

    笑容僵住,男人面上隐现戾色,许是顾及公共场合,转瞬便收敛干净。

    “牙尖嘴利倒是一点没变。”他语气轻松道,“听说你在孙瑞的乐团里拉二提?怎么,从前不是非首席不可吗,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关你屁事。”

    听出顾宜乐藏在冷静之下的咬牙切齿,男人反而觉得畅快。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抬起下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顾宜乐:“我刚从国外回来,会在你们学校待一阵子,以后如果有需要,欢迎继续来找我当你的钢琴伴奏。”

    趁顾宜乐前后都是台阶退无可退,男人凑过去贴近他耳边,嘴角再度弯起:“加油啊,乐乐。”

    l市时间下午一点五十分,眼看国内临近晚上十点,梁栋拿起手机,点亮屏幕,没有来自顾宜乐的消息。

    明明中午之前还聊得好好的,顾宜乐说晚上和父母一起在家煮火锅,还问他想不想念国内的美食,可等他回复了“想”,那边显示了两秒“对方正在输入”,就没了反应。

    三个小时,火锅应该吃得差不多了吧。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搭话的梁栋十分不善与人攀谈,加上先前学的一些所谓的技巧在实践过程中屡屡碰壁,出于谨慎,他还是斟酌了一会儿话术。

    就这两分钟工夫,妹妹梁瑗见缝插针地发来视频邀请。

    想着晚五分钟也不要紧,梁栋按了接听。

    刚接通,梁瑗就“嗷”了一嗓子:“哥你戴眼镜也太帅了吧!”

    梁栋近视度数不深,配了一副普通的金丝边眼镜,只在听课或者看书的时候戴。

    这会儿他在宿舍,拿手机之前正为下午的小组课题做准备,闻言才意识到还戴着眼镜,抬手便要摘掉。

    “住手!”屏幕那头的梁瑗吼道,“戴着,就这么戴着,老斯文败类了!”

    梁栋:……

    到底是没摘,梁瑗美滋滋地截屏,并给出意见:“到时候见嫂子,就这么打扮。”

    梁栋想了想:“还不是嫂子。”停顿片刻又说,“他不喜欢这样的。”

    梁瑗问,那喜欢什么样的?梁栋想起那些肌肉男的照片,默默用电脑打开网页,看前天在亚马逊下单的一对哑铃出货没有。

    “不能够吧,我哥这模样,会有人不喜欢?”梁瑗还在嘀嘀咕咕,“要不改天我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梁栋斩钉截铁地拒绝,“以后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被兄长的威严震慑住的梁瑗捂住嘴,拼命点头:“嗯嗯嗯,我绝对不会把你早就看上嫂子的事告诉咱妈!”

    梁栋眼帘半垂,淡声说:“这个她知道。”

    旁人眼中的梁栋,有显赫的家世,出众的外貌,和轻轻松松就能取得优异成绩的聪明头脑。

    却鲜少有人知道,自懂事以来,他就把见到父母的机会屈指可数当作习以为常,习惯了用成果交换想要的东西,习惯了在空旷的大房子里日复一日地等待新的任务,或者说新的期望。

    因为习惯了等待,所以独自一人的时光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熬。

    不过晚上,当梁栋收到来自顾宜乐的520元转账时,还是愣了半晌。

    反应过来之后便问:【这么晚还没睡?】

    凌晨三点的顾宜乐与往常很不一样,具体表现在先是发来好几条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后来索性放弃了编辑,用语音模式对着麦克风大喊:“发工资了,老子来还钱了!”

    梁栋将这条带着酒气的语音听了两遍,确认周围很安静,人应该没在外面逗留,才打字输入:【现在在家吗?】

    “不在家在哪儿?你以为我在外面花天酒地?才不是,我在家喝的,和我亲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顾宜乐疑似发酒疯,“记住了,我顾宜乐,不是那种人!就算喝了酒,我气质这块,也、也拿捏得死死的!”

    听他说在家,梁栋放心了。

    没等他打字回复,对面的顾宜乐先坐不住:“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敢跟我说话?!”

    梁栋有些无奈地长按发语音:“嗯,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仿佛一针镇定剂,令对面瞬间安静下来。

    开口讲话还是稀里糊涂的,哼哼唧唧像在撒娇:“那你、你为什么不叫我……乐乐。”

    梁栋按住语音键,唤道:“乐乐。”

    “再叫几声。”顾宜乐理直气壮地命令,“给我洗洗耳朵。”

    虽然不知道“洗耳朵”是个什么操作,梁栋还是顺着他多喊了几声。

    等听够了,顾宜乐大着舌头表达感谢:“谢谢您——嘞。”

    一个“您”字九曲十八弯,其中的不言而喻令梁栋唇角微微勾起。

    他心甘情愿将主导权交到对方手中,哪怕对方现在不太清醒,梦游般地又跳往别的无厘头话题。

    “那什么,你、你知道y国吗?”

    “嗯。”梁栋回答,“我就在y国。”

    “那里冷不冷啊?”

    “冷。”

    “比s市还要冷吗?”

    “嗯。”

    “那怎么办?”顾宜乐吸了吸鼻子,“我过几个月,要去那边比赛。”

    “到时候就不冷了。”梁栋说,“春天,不冷。”

    “哦……”

    沉默了一阵,顾宜乐像是爬进了被窝,棉布摩擦窸窸窣窣,嗓音也变得黏糊:“那、那里,有坏人吗?”

    梁栋思索片刻,说:“有。”

    世界上每个地方都有不怀好意的人。

    理智告诉梁栋,顾宜乐多半是碰到了什么烦恼,他该做的是倾听,然后静静等他睡着。

    可他还想说点别的,那种平时不敢说的、可能会像发红包一样吓到顾宜乐的话。

    抿着的薄唇复又轻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变得很近,如同一支令人安心的催眠曲。

    “但是我不会让你碰到坏人。”

    “睡吧,晚安。”

    作者有话说:

    酒醒后的顾宜乐:耳朵是洗干净了,脸也丢完了

    第7章 多个老公多个家

    顾宜乐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水逆,碰上的都是些伤脑筋的事。

    心烦喝点小酒都能摊上大事。

    清晨,他垂死病中惊坐起,捧着手机一顿猛翻,点开与liang互发的那几条语音时甚至不敢呼吸。

    仿佛被命运之手扼住了喉咙,越往下翻表情就越狰狞。

    先是在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跟前自称“老子”。

    然后大言不惭地夸自己气质绝佳。

    再用挑衅之言逼迫对方语聊。

    最后甚至还向对方撒娇。

    猛、男、撒、娇。

    ……

    迫于他的淫威,liang共喊了七声“乐乐”。

    听一条数一条,顾宜乐已然忘却昨天的快乐,只想按捺住身体发自本能的冲动。

    把昨天的自己按在地上胖揍一顿的冲动。

    上午有课,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饭,出门前,顾宜乐幽灵般地飘到厨房。

    听到脚步声,正在洗碗的管梦青头也不抬:“不是说了不要你帮忙吗?”

    “妈,我昨天喝了多少?”

    “三五罐吧,啤的,你那破酒量能喝多少。”

    “那酒没过期吧?”

    “当然,你爸为庆祝你出国比赛特地买的,咱家什么时候存过酒?”

    “妈,看看我。”

    管梦青就扭头看了一眼:“啧,我儿子宿醉都这么帅。”

    顾宜乐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妈你看我脸上,是不是有字?”

    于是管梦青凑近了看:“没有啊。”

    “再仔细看看。”顾宜乐抬手指额头,“这儿,肯定有五个字。”

    知子莫若母,管梦青心领神会,配合道:“哦,看到了,‘绝世大帅哥’。”

    然而这次母子俩没对上线。

    顾宜乐指着自己的额头从左点到右:“不,是‘社会性死亡’。”

    到学校,连好基友彭舟听了他昨晚最后回复的那句“哇哦,你真好”,都鸡皮疙瘩抖落一地,问他是不是喝多了在玩角色扮演。

    “可能是我的第二重人格。”面如死灰的顾宜乐说,“之前藏得太深没发现。”

    “啧,还是被动激发型的呢。”彭舟嘿嘿直乐,伸手指这条语音往上一行,“那这条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撤回?”

    顾宜乐按着脑袋,闭上眼睛拼命回想,还是想不起来。

    反正就是非常后悔,后悔心情不爽乱喝酒,更后悔教liang如何撤回消息。

    “谁知道呢。”他破罐破摔,“可能是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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