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朱蓉儿脾气大,祁明萱还在的时候,两人算是班上的双煞,后来祁明萱离开了,她还是上串下跳的,堪称是女院太微班上的一霸。

    朱蓉儿被这样一讥讽,把娘亲的那些叮嘱完全抛之脑后,朱蓉儿的娘亲说的是——已经失去了贵妃娘娘的眷惜,让她倘若是可以留在女院就留在女院,万万不要和人起冲突。

    “还不都是你害的。”朱蓉儿红了眼眶,抓起了砚台呼呼地朝着魏昭扔去。

    女学生们发出了惊呼声,更有人捂住眼,不敢去看。

    林虞湘的眼睛则是瞪得大大的。

    扔了之后,朱蓉儿就后悔了,因为她本来是往人的身上扔,结果手上一扬高,看着就飞向郡主的脑袋。

    魏昭倒是可以躲开,只是躲开了只怕就要砸到其他人了,魏昭用腰间的鞭子利落地把砚台改了方向,此时垂直落在了地面上,啪得一下就裂开了,浓稠的墨飞溅到了她的衣裙上。

    “没事吧。”钱宝儿问道。

    魏昭摇摇头。

    林虞湘看着这一手漂亮的鞭子,心中有些痒痒的,想要舞一舞这鞭子。

    而钱宝儿看着人没事,霍得一下站起来,直接把手中的砚台给扔到了朱蓉儿的身边,砰得一下砚台直接碎了,里面的墨扬起,临近朱蓉儿的人纷纷避开,唯有朱蓉儿的衣摆被墨汁给弄得脏了。

    这还不算完,钱宝儿直接跳到了桌子上,一个从高往下跳,就把人给压到了地面上,朱蓉儿的面颊上都沾染上了墨汁。

    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这样打架的做派,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上次在花宴上明明见着钱宝儿只是有些活泼,怎的都没有想到她如此凶悍,直接这般把人恶狠狠地压在地上。

    魏昭看着钱宝儿的手已经高高扬起了,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宝儿手腕,“好啦。”

    这会儿钱宝儿气着呢,若是不拦着,钱宝儿当真会直接扇巴掌。

    那朱蓉儿尚未哭,钱宝儿委屈地掉眼泪,朱蓉儿一见到钱宝儿哭,她心中才委屈呢,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她迟钝地意识到,今儿因为是开年第一次课,她穿得是最喜欢的衣裙,这衣裙就这样被污了。

    林虞湘连忙说道,“夫子要来了。”说完了之后,一溜烟回到了位置上,其他人也赶忙回去了。

    琴课的夫子还没走远,见着太微班的女学生跑过来,快步往回走,就见到了这一团乱象。

    尉夫子冷着脸把人揪出来,先询问三人有没有受伤,这三人之中唯一没哭的就是昭昭了,她对着肃穆脸的夫子说道,“一共扔了两方砚台,都没有碰到人就是衣裙落了墨。”

    听着没人受伤,尉夫子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冷笑着说道:“能耐了,这是学堂,居然早就在这里打架,尤其是郡主与钱小姐,第一天来女院就闹成这样,倘若是不想要念书,当时何必来女院。”

    说完了这里两人,又说道,“朱小姐,我说明衍郡主只是琴意上差了一些,若是与你相比,郡主还是强于你,你先是出口讥讽,又是向人身上扔砚台,当真是能耐了。”

    “你们三人等会的课也不用上了,直接回家去将你们娘亲请来。”最后对着魏昭说道,“就算是请来了元安公主,有些话我也是照说不误。”

    钱宝儿流着泪,她自己是跳着压在朱蓉儿的身上,说她没问题,但是连累了昭昭,她就不干了。梗着脖子,都顾不得哭了,她手上也有墨,往脸上一擦就是两道黑痕,“昭昭没有打架!是朱蓉儿先挑拨,又是扔砚台,我气不过先是把砚台砸到她的脚下,再就是准备要揍朱蓉儿。昭昭不仅没动手,还阻止我了。至于说朱蓉儿……她就和她姓氏一样,是一头猪。”

    太微班的女学生们偷偷打开了玻璃窗,这会儿笑了起来,还连忙捂住嘴,免得尉夫子听到了。

    朱蓉儿在扔出了砚台之后,心中就后悔,在夫子过来了,她低头不说话,心中七上八下的,又指望钱宝儿多说几句,最好只钱宝儿一个人请娘亲过来一趟就好。

    昭昭余光看到了山长来了,直接开口说道:“其实别的不说,我就有一桩疑问,这女院的设置,当时设立之初就对这入学的女学生有要求,朱小姐的父亲已经不是京畿兵马指挥司的总指挥,这朱小姐似乎也应当不要继续念书了才是。”

    朱蓉儿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魏昭,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的笑容,只是用一种很平淡,像是说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这个眼神让朱蓉儿想到了汪贵妃,当时娘亲带她入了宫,对方听闻她想要入女院,就是这般的神情。

    朱蓉儿的身子一抖,她这个时候再次涌出了泪水,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不让她去招惹明衍郡主。

    杜山长都已经快要走过来了,她听到了这话恨不得要掉头离开,当然知道这朱蓉儿的父亲已经没有了官职,只是她信奉的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汪贵妃的手里人太少了,倘若是晚些时候朱大人又起复了呢?又或者是朱蓉儿嫁的好对象,会不会记恨自己赶走对方。

    这好像这是明衍郡主开的口。

    杜山长陡然一个激灵,那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于是笑着说道,“明衍郡主说的是,尉夫子,您也不用担心,这朱小姐晚些时候离开了女院,也就没有了争执。”

    朱蓉儿也就十二三岁的年龄,刚刚是硬着不愿意在同龄人那里求情,现在真的要被赶走了,一下腿脚就软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求情说道:“杜山长,我不想离开,我想继续在女院读书。”

    杜山长对着朱蓉儿看了一眼魏昭的方向,意思是让她去求魏昭。

    朱蓉儿注意到了,倘若是过了及笄年岁,又或者多一点挫折,她恐怕也就求了,这会儿背后是太微班,不少人探头悄悄在看,朱蓉儿只是捂着脸哭着,什么都说不出。

    魏昭注意到了杜山长的目光,她心中想得是另一件事,若是有机会,这书院的山长能不能换一个人当?

    这杜山长让昔日里的女院没有过去严明的规矩,按道理朱蓉儿还有祁明萱都是不够格进入,更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卫雪霏也不够格。魏昭那天随意听母亲一数,这杜山长放的人就有十一二个之多,目前这女院独特的地位已经削减了一二,那之后会如何?

    魏昭只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她没理会哭得要背过气的朱蓉儿,拉着钱宝儿的手与尉夫子与杜山长告辞,她要换一身裙子,也要给钱宝儿洗洗手。

    刚刚顾着钱宝儿的情绪,昭昭没当着其他人说宝儿,私下里总是要与宝儿说清楚,知道她的好意,但是不能人前表现出来,免得会被人疏远。

    这在杜山长看来,就觉得明衍郡主性情凉薄,一个女孩子的前途都抵不过她的裙子,而尉夫子却难得弯了弯嘴角,她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对方的琴音收敛,并不泄出情绪,明衍郡主外在的表现是行事坦荡荡,但是她心中怎么想,并不爱流露出来。

    她看着笑容甜滋滋的,又软糯糯的似乎脾气很好,但是内里十分坚定,倘若是她认定的事,旁人说情或者是别的事,都不会动摇。

    尉夫子大概在这一次的冲突里瞧出了明衍郡主的性情,也在之后教书的过程中佐证了自己的猜测,明衍郡主确实是柔中带刚的人。

    朱蓉儿的位置空了下来,太微班上的女学生一时有些害怕魏昭与钱宝儿,钱宝儿行事太过于“虎”,而魏昭行事太过于“冷”。

    只是钱宝儿依然是笑嘻嘻无忧无虑的模样,加上后来她直言,“那头猪说的难听都没什么,没轻没重地动手,要不是我昭妹妹会鞭子,直接被砚台磕了头,怎么办?要不然,谁会这样揍人。”

    至于说魏昭没有求情,原因也很简单,“要原本我与宝儿是无法入女院,杜山长开的口子有些松,我们才能中途进来,那朱小姐原本也无法进入,现在离开也不算什么。再说有一说一,前面饶舌就算了,她的砚台是冲着我的脑袋过来的。”

    所谓是日久见人心,尤其是魏昭在学业上很是勤勉,除了第一日,丁点都看不出身为郡主的架子,没几日,魏昭的口碑就好了起来。

    太微班上还有一个姑娘来了葵水,魏昭直接把自己的披风给对方裹上,完全不在乎那件披风有多贵重,这样一来,在第一次休沐日到来的时候,这两人已经融入到了太微班,习惯了在女院的生活。

    元安公主的车驾就在山下等着,见到了女儿与人告别,放下了心来,朱蓉儿是被她女儿赶下来,元安公主有些担心女儿无法交到朋友。

    此时看着昭昭认识了其他姑娘家,握住了昭昭的手,“唐老夫人说是又制了新的酱菜,说是下面很好吃,等会回去就吃这个好不好?”

    昭昭自然是点头。

    面用了一点碱,带着特殊的劲道口感,只用清水汤下面,烫几片青菜叶子,加上浓浓的酱,别提味道有多好。

    第120章 牛痘与山长

    孙峥走南闯北,他的医术高名气大,求医问诊之人不少,也积累下来了不少钱财,倘若是他想要在京都里定居,这宅院也是买的起。

    只是,孙宝珍在每年的夏天与秋,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曾经的药王谷,孙峥与岑薛青觉得这是小女儿和长女之间的若有若无的缔联,两人既然要久住建安府,现在就是时候离开了。

    等到饭席之后,孙峥听闻昭昭要问手臂上的痕迹,他仔细打量着,“你这个痕迹,让我想到了牛痘。”

    “牛痘?”

    孙峥陷入到了回忆里:“当时我见着那个牧童,还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得了天花,谁知道,那个村里有几头牛生了这种病,那段时间又是春耕,家家户户都离开不了耕田的牛,于是村里很多人都得了这种病。”

    “我后来发现,就像是牧童说的,这牛痘并不严重,没有人会死,我当时还觉得开了眼界,因为牛痘与天花的症状都是一模一样。”

    岑薛青听到了这里,眉头拧了起来,冲着孙峥说道:“你都分不清这是天花还是牛痘,就敢多停留在那个村里,还觉得开了眼界?”

    孙峥和妻子求饶,好脾气地说道:“以后万万不会如此,有你与宝珍,我去哪儿都和你说。”

    那个时候孙峥还沉浸在丧女之痛里,甚至还自暴自弃觉得,倘若是真遇到天花,那他也不再离开,就死在这个村子里好了。幸而老天爷让他活了下来,也有了现在与妻子破镜重圆。

    话题再次转回到牛痘上,按照孙峥的说法,这牛痘与天花的症状很相似,像是弱化版本的天花。

    “我还用银针挑了一部分牛痘种在自己的手腕上,也生了那样的疱疹,发了几天热,因为没有碰疱疹,没有留疤。”

    “之后再次换了一头牛挑破痘放在自己的手腕,就再也生不出牛痘。”

    “牛痘这一点也很像是天花,得过了一次之后再也不会再得。”

    魏昭想着,她要是真得了天花,拐子早早就扔了她,估计就是与病牛接触,生了牛痘,所以才会发热,忘了京都里的事。

    昭昭放下了袖子,有了孙峥解惑,也算是明白了当年为什么自己失去记忆,这里的三个小坑是从何来的。

    孙峥和岑薛青这一家人再离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想见了,孙峥是把自己多年一来的行医札记都给重新整理了一遍,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就不能继续考校昭昭了。

    休沐日一共有两日,一日送了孙峥一家人,另一日则是去了郊外的庄子里,等到看到了庄子里的农田,昭昭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带她过来。

    魏昭曾经在建安府伺弄番薯,现在眼前的正是细小的番薯藤。而且从分量上来推断,只怕是留在京都的那些番薯,全部都种植在这别院里。

    番薯在生了芽之后,按照折子上的办法小心分好了芽,这番薯就像是折子里说的,是很容易生长的,现在细小的藤上的叶子在风中微微晃荡。

    元安公主握住了女儿的手,“我和圣上说了,这番薯既然是你最早开始种的,这庄子里就找了最好的一块儿地,把那些番薯都给种上了。”

    曾经的魏长乐很少提要求,她总是柔软地为人着想,先帝说驸马好,她便点头下嫁;驸马有喜欢的通房,她就把通房接到公主府里,还给纳了美妾;宋氏带回了丁点大的小姑娘,她就干脆让“心善”的宋氏养着,就当公主府多了一个女儿;明明不喜欢那个小姑娘,祁赟之给她起名字也用了明字,她也忍了下来。

    魏长乐甚至在想,倘若不是女儿与祁明萱屡屡犯冲,那祁明萱恐怕就记在她名下了。

    魏长乐在女儿回来了之后,或许是为母则强,再和玉衡大长公主讨教一二,就懂了如何去与皇帝要好处,这番薯就是她要来的。

    魏长乐自己的这一生也就罢了,她总得为女儿谋划好将来,让女儿嫁得如意郎君。

    这次讨要番薯,就是因为这番薯整个大齐的六部都惦记着呢,等到秋日番薯收获的时候,她要让圣上记住,这番薯最开始是女儿昭昭一点点伺弄生出绿芽,养了出来的。

    原本毫无野心,柔弱到似菟丝花一样的元安公主,因为女儿而刚强了起来。

    昭昭还是在看细小的苗,再看看种田的老农,魏长乐找的是种田好手,他的手指甲里都是泥土,手掌也结了厚厚的一层老茧。

    老农很喜欢这番薯苗,笑呵呵地说,“这苗一看就好养活,而且我看得出来,结得果子不会少。”

    昭昭仰头看着娘亲:“娘,您真好。”

    “我不疼你,疼谁?”

    昭昭笑着与元安公主说了番薯的滋味:“番薯当时烤过一个,揭开了皮之后,里面的芯子软糯的很,吃下去绵软软的,那股子甘甜味让人难忘。”

    因为番薯难得,所以整个林家就一共选了三只番薯来烤,当在炭火里烤过之后,昭昭还记得炭火发出了细小的霹啵声,那是因为番薯烤过了之后,内里的一丁点的番薯油浸了出来,被炭火烧得发黑,故而发出了声音。

    想到了当时的情形,昭昭挽着元安公主的臂膀,轻声说道,“娘,这番薯是在咱们这里种的,肯定会多分一些给我们,最后可以烤着吃。”

    “好。”

    “还得分给大长公主……”昭昭一个个掰着指头数着,魏长乐都应了下来。

    说过了红薯的事,晚上昭昭则是给母亲看了她要给太子的回信。

    这封信早已经写完,本来也可以吹哨子让流光送到宫里,最后昭昭还是扣下了这封信,等到母亲看过了之后再寄。

    当年在郧河县,林鹤与柳氏就是这样做的,现在她回到了母亲身边,这件事自然是由生母来做。

    元安公主慢慢看着这封信,女儿写的都是女院发生的事,也让她清楚地知道了朱蓉儿的事是怎么样的,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折好信还给了昭昭,“你想要换个山长?”

    昭昭点点头,“娘有办法吗?”

    魏长乐已经努力去改过去的习惯,她缓缓开口,“这件事我记下了,晚些时候我问问看大长公主。”

    短暂的休沐日过去,昭昭再去了女院,而元安公主有事无事则是陪着玉衡大长公主,与她说了现在女院的杜山长。

    朱蓉儿明明就是她犯错在先,而且按照女院的规矩也不应该继续留下,现在被赶走了,私下里还传小话,意思是她昭昭赶人出去。

    原本魏长乐对女院的山长是谁,毫无干涉的意愿,在听闻女儿也说杜山长不好,就起了更换的心思。

    昭昭的信中提到了女院的几位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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