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神秘前辈,与她有着相同的目的。

    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不可能骗她。

    “……他对你用情至深,你觉得这样对他真的好吗?”游云迟疑片刻,还是问了。

    衡玉突然抬手捂脸。

    她没动,连肩膀都没抖过。

    就这么直挺挺坐着。

    “我……”只是开口说了一个字,衡玉便没再往下说。

    游云装作没听见她声音里的哭腔,抬手拍拍她的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便将灵力注入她的身体,让她冰凉的体温稍稍上升些许。

    许久许久以后,衡玉慢慢放下自己的手。

    她依旧是一副平淡而清冷的模样,没有丝毫失态。

    连头发都柔顺至极,没出现过丝毫凌乱。

    现在,她正犹如个旁观者般冷静剖析自己。

    “可能还是因为我对他用情不够深吧。”

    “我之前恼怒那些人逼他。但我知道他并未将那些人放在心上,所以他不会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如今我才知晓,我方是那个逼他最狠的人。”

    所有人都在逼他放弃。

    连她也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忘忧草, 以血养之,每月浇灌一次,一年花开结果。

    服用其果实, 忘情而不灭记忆。

    ——《合欢宗宗史》

    -

    衡玉躺在暖帐里, 睡得格外不踏实, 反反复复陷入梦魇。

    梦中,她误入佛殿。

    那熟悉的人站在佛像下方,始终安安静静凝视着她,不吵也不闹, 神情里的哀伤却像是一池凝固的时光。

    她下意识往前迈步, 两人如同身处不同纬度的空间般, 她怎么往前走, 都无法拉近两人的距离, 只能一直徒劳无用地站在那里, 被他哀伤的眼神, 一遍又一遍凌迟。

    以前,只要觉察出他情绪低落, 她便不自觉去哄他。

    十指相缠、拥抱,直至缠绵,一次又一次次都是她先行主动。

    如今也是她先行放弃。

    衡玉翻身的动静大了些,天蓝色床幔上方挂着的大铃铛被震得抖动。

    叮铃叮铃——

    声音清脆也嘈杂。

    薄被一角早早滑落到地上, 随着她翻身的动作,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也在往下掉。早晨寒露重, 不比艳阳高照时暖和,衡玉明明没盖着被子, 额头却闷出一层薄薄的汗。

    晨曦从外面探进来, 被天蓝色的床幔过滤之后, 才轻飘飘落到衡玉的睫毛上。

    刺眼的光线一照,衡玉睫毛剧烈颤抖起来,挣扎般从梦魇中清醒过来。

    她睁着眼睛,凝视着床幔上的铃铛。

    待到意识全部回笼,衡玉胡乱摸着床榻周围,始终没摸到被子。

    她用手支起身子往床底探了眼,伸手一捞将被子从地上捞起来扔回到身边。

    睡意已经全部驱散,衡玉赤脚下床,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到窗边。

    窗台上,那盆栽种着忘忧草种的盆栽正安安静静摆在那里。

    被黏稠的血液浸泡一夜,现在草种顶上已经冒出尖尖的小芽。那小芽是草绿色的,色泽清新而明艳。

    但混着泥土里那黏稠的血色再看,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长得还挺好看。”衡玉点评一句。

    就是有点费血。

    她在窗边坐了会儿,原本想出去晒晒太阳,又怕游云瞧见她会心底来气,便继续枯坐。

    枯坐时人总容易胡思乱想,衡玉觉得这项事情也不太适合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做什么好,干脆研究起阵纹来。

    游云把小白送回来时,桌案上已堆满密密麻麻的阵纹图纸。

    他瞧了几眼,见桌案实在乱得很,按照顺序帮衡玉整理阵纹。

    衡玉趁着画完阵纹的间隙瞥游云一眼,瞧见他的动作,她太阳穴不自觉抽疼起来。

    她有个坏习惯,研究东西时一旦入了迷,在停止研究前都不会整理图纸,于是东西总是乱扔着,洒得到处都是。那时候了悟来找她,总是跟在她身后整理图纸,初时她觉得这样很打扰她的研究思路,便随口说了一句,他再来整理时动作就格外的轻,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尽可能地不打扰到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

    游云整理好图纸,抬眸瞧见衡玉的表情,瞬间就炸了。

    “为师委屈自己帮你忙,你居然还嫌弃我。”

    “师父,我嫌弃你打扰到我了。”衡玉认真道。

    游云险些气出个好歹来。

    孽徒!

    果然是孽徒!

    -

    第二次浇灌忘忧草时,恰好碰上合欢宗新一届弟子选拔。

    每一次浇灌,血液用量都要比前一次多上些许。

    衡玉听到游云这句介绍,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用量?这个词听着怎么这么古怪。”

    动作幅度大了些,血液便从花盆边缘溅出来,衡玉心疼得半死,瞪游云一眼:“师父,能别逗我笑吗。”

    游云暴躁:老子什么时候逗你笑了!

    鲜血割破手掌的滋味并不好受。

    衡玉的体温本就比寻常人低,现在更是觉得冷得难受。

    她舔了舔唇角,兴致勃勃换了个话题:“等会儿过去看弟子选拔时,我定要将藏经阁前方的台阶料理一番,免得它让漂亮的师弟师妹们受伤。”

    游云:“……为师和你就是宗门里最漂亮的两个,只要你不受伤,那台阶咋样又有什么关系。”

    衡玉慢吞吞道:“好像也有道理。”

    游云抬手扶额,用墨骨折扇抵住自己的下巴。

    他心下嫌弃,觉得自己徒弟今天犯蠢得可以。

    等泥土全部浸湿后,衡玉服下丹药,慢慢用淡粉色的纱布缠绕自己的手掌,遮去掌心那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全消去的刀痕。

    游云看不下去,伸手帮她包扎。

    触碰到她手掌的温度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刚刚为何一直在东扯西扯——不过是身体难受,所以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罢了。

    包扎好后,游云取出件披风示意衡玉披上。

    “太阳高悬,大热天的穿披风,别人不会觉得我性情古怪吧。修真界里一些有名的老妖婆,她们的生活习惯就异于寻常人。”

    衡玉怅然,但也没把披风解开。

    游云顺着她的话反驳:“长得好看做什么都是对的。”

    衡玉:“……”

    她师父最近格外不对劲,为什么总是夸她长得好看。

    虽然这是事实就对了:)

    所有顺利通过试炼的弟子都会聚集在试炼台,师徒两一路斗嘴一路往试炼台赶去,外加一个总在咕咕咕附和的小白,气氛便显得格外热闹。

    合欢宗难得有热闹事,许多手头没事的内门弟子和长老都赶来凑热闹,连掌门也亲自露面。

    撇下游云和小白,衡玉走去找舞媚玩。

    舞媚、慕欢她们都已经顺顺利利晋入结丹中期,但这样的晋级速度放到衡玉面前压根不够看。她们两人羡慕嫉妒一番后,开始吐槽衡玉。

    “大夏天的,你披什么披风。”慕欢说。

    舞媚不动声色用手肘撞了下慕欢,示意慕欢别再往下吐槽。她发现衡玉今天的状态不太对,整个人身体冷得很。

    慕欢被莫名其妙撞了下,有些茫然地扭头去看舞媚,眼神里带着几分指控:你干嘛。

    舞媚狠狠瞪回去:难道不该是我问你你要干嘛吗。

    她们两人的互动简直不能更明显,衡玉当作没瞧见两人的小动作,转移话题问道:“你们现在已经有结丹中期修为,可以脱离少主身份担任记名长老,打算什么时候去变更身份。”

    “昨日已经变更了。”舞媚晃了晃自己的玉牌。

    新一届弟子入门,迟早要重新选出新的少主,他们修为既然已经足够,自然不必再眷恋一个少主的名头。

    “欸,说起来,你现在这个修为完全可以收徒了,打算收个徒弟吗?”舞媚问道,“挑个年轻貌美有活力,还会哄人的男徒弟,想想就很爽啊。”

    “暂时不打算。”衡玉摇头,“不过师徒恋是禁忌,请你们两个以后收徒时控制自己一些,不要向你们鲜嫩的徒弟伸出魔爪。”

    碧空之上的烈日愈发灼眼,火辣的阳光烧灼大地,气温越升越高,衡玉的身体也慢慢回暖。

    -

    近来无定宗很热闹——闭关多年冲击化神中期的静守老祖顺利突破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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