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老太君神情一凛,大夫人唯恐天下不乱,在旁边阴阳怪气道:“我说二妹啊,这北苑可一直都是你自己在管理,我可没有插手半分。明珍那孩平时看着也是温柔娴静,知礼懂事的。昨日还好好的,今儿个怎么就突然魔怔了呢?”

    二夫人眼眸清冷,正欲反驳几句。那边,一美貌妇人带着丫鬟急急而来,面色焦急。她正受气,见到那妇人,冲口就道:“月姨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姨娘也是刚闻得女儿魔怔了,连忙赶了来,不想静姝阁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连太君都惊动了。她目光一缩,就在宅门后院里,自然敏感的察觉到今日只怕事情有怪。然而此时顾不得追究着许多,她小跑着过来,恭敬的给老太君等人行礼。

    “妾身见过太君。”

    这时候里面又传来鬼哭狼嚎似的嘶鸣哀吼,“啊—走开,滚,滚开啊——”接着就是杯盘瓷器破碎的声音。然后几个丫鬟跑了出来,鬓发凌乱,衣衫有撕破的痕迹,脸上以及手臂上还隐隐约约几条伤痕。她们惊惶而出,脸上带着几分恐惧和后怕。出来后见到一大群人,立刻跪倒在地。一句话也不说,只嘤嘤哭泣。

    老太君和二夫人的脸色已经沉如锅底,月姨娘脸色一白,爱女心切,顾不得失态,惊呼了一声便冲了进去。

    “珍儿——”

    然而她的呼唤声在进门后就戛然而止,老太君隐隐觉得不对,带着人走进去。里面所见场景,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第四十九章 丫鬟之迷,魔怔之因

    满屋凌乱狼藉,桌椅板凳合着铜镜瓷瓶碎了一地。床幔被扯下,零零碎碎散落在地。古架、茶几全都毫无例外被人大力推到。而在那被推倒的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后,站着发丝散乱,衣着单薄凌乱神情狰狞恐怖的女子。此刻她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满头黑发披散,杂乱不堪。脸上还有被自己发疯所抓烂的伤痕,指甲里还有血痕,脚边满是摔烂的珠翠玉簪。

    这样一幅画面,在一个素来温和贤淑的大家闺秀房里呈现,怎能让人不震惊?

    最终还是月姨娘先回过神来,她惊叫着跑上去,一把抱住正欲打烂房间里最后一个花瓶的秋明珍。

    “明珍,你怎么了,你别吓姨娘啊。”

    这一叫倒是让呆怔的众人回过神来,老太君连忙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

    “是”立即有丫鬟匆匆离去。

    而此刻,秋明珍却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些错愕。

    “姨娘?祖母?母亲?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二夫人脸色铁青,大夫人满脸的看好戏。

    “我说明珍啊,你就是心情不好,也不该弄出这么大动静吧。”

    秋明珍一脸不明所以,月姨娘松开她,面带忧色。

    “明珍,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发疯两个字她说不出口。女儿一向沉稳乖巧,怎会突然这般暴戾?

    “简直胡闹。”

    未等秋明珍反映过啦,二夫人就低斥一声。眼眸凌厉的看着月姨娘。

    “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如此泼辣之行,何当名门闺德?”

    月姨娘一颤,低着头道:“夫人名门望族,二小姐自幼教养于膝。妾本想,二小姐必会习得夫人闲得,便疏于指导,导致今日二小姐这般失礼之为,实为妾身知错,请夫人责罚。”

    这月姨娘倒是个聪明的人儿,一番话字字谦卑请罪,实则句句指责二夫人身为嫡母没有教育好秋明珍,令她今日癫疯发狂。

    二夫人眸底厉色一闪,老太君却已不想听她二人在此争辩,冷声打断。

    “行了,别再添乱了。”

    二夫人闭上嘴巴,月姨娘是老太君指给二老爷的侍寝丫鬟,后来生了儿子才抬为姨娘。无论是二老爷,还是老太君,对她都颇为喜爱。二夫人是聪明人,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惹得老太君不快。

    秋明珍这时也发现满屋的凌乱,脑海中断断续续划过许多之前自己发疯发狂的片段。她脸色惨白,慌忙跪地。

    “祖母…”却是不求情,而是嘤嘤哭泣,伤痛哀绝。

    老太君蹙眉,吩咐一边全身是伤,脸带泪痕的水仙。

    “还不扶你主子到床上躺着?”

    “是。”水仙擦干泪水,连忙去扶秋明珍。秋明珍却不起来,而是抬起头来,满面悲戚悔恨。

    “祖母,孙女儿自知德行败坏,有辱门风,不求祖母原谅,只求祖母莫要因此责怪母亲和姨娘,孙女愿一死了此残生。”她说着猛然站起来,然后冲向门口。

    “不要,明珍—”

    月姨娘惊呼着去抓她,老太君也没想到秋明珍会这么决绝,一惊之下连忙大声吩咐。

    “快拦住她,快—”

    于是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堪堪在秋明珍撞向门口的时候拉住了她。

    “明珍啊,你怎么那么傻啊…”月姨娘抱着她就哭泣起来。

    秋明珍也哭,“姨娘…”

    母女俩抱头痛哭,声声哀切,句句凄绝,老太君听了也不免心软。

    “好了,别哭了。月姨娘,先扶明珍到床上休息,等大夫给她诊断了再说。”

    堂堂名门闺秀,居然大白天在屋子里发狂打骂下人几乎拆了整个静姝院。这般暴戾德行若传出去,莫说秋明珍这辈子无法做人,便是整个秋家门楣,也为人笑柄了。而为了保住秋家清誉,最好的做法,便是将秋明珍处死,以正家风。秋明珍自然知道兹事体大,所以方才她在月姨娘抱着她的时候就暗自对她使了眼色,让她配合自己演了出苦肉计,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

    果然,老太君松了口,便也就不欲多过追究,大事化小。大夫人心中虽不满此次没有好好打击到二夫人,但是她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倒也没有再刻意找茬,唯恐天下不乱。

    老太君又吩咐了人将满屋狼藉收拾干净,才带着一群人走了进去,秋明珍躺到床上,老太君才问:“明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秋明珍以手掩面,低低啜泣。

    “我也不知道。”她低泣了几声,才轻声道:“今早起来,我就觉得身子疲乏,就让海棠去请府医过来瞧瞧。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就突然觉得烦躁,胸中有一股火,想要发泄出来。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老太君皱眉,大夫人低呼。

    “明珍怕是沾染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吧。”

    满屋子的人顿时齐齐散开几步,眼神都有着几许惊惶。古代对于神怪之说向来颇为尊崇,尤其那些贵们高第之家,尤其相信鬼怪神灵。此时听大夫人这样一说,又联想到刚才秋明珍那狂乱的样子,不自觉就信了几分,面色都有些诧异和害怕。

    二夫人脸色不虞,若是秋明珍染了邪物,那岂非整个北苑都被连累了?

    老太君却是道:“这两日你可碰见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秋明珍摇摇头,“没有。”

    老太君眉头皱得更深,叫来海棠和水仙。

    “你们是贴身伺候二小姐的丫鬟,这几日可发现静姝院有什么不同寻常之物?”

    海棠水仙相视一眼,齐齐摇头。

    “没有。”

    这时候,丫鬟已经带了府医进来。

    “太君,大夫来了。”

    老太君站起来,那府医看起来五十岁左右,须眉华发,手提药箱。走进来后,先是给各位主子行礼。

    “太君。”

    老太君挥挥手,“李大夫,二小姐前两日感染了风寒,你给她瞧瞧。”

    那府医何等精明,一看这满屋子的人便知此事不同寻常。常年呆在深宅大院里,自然明白这里面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老太君既是已经说了秋明珍是感染了风寒,那么无论他今日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什么,秋明珍也就只能是感染风寒而已。让他过来,不过是一个堵住悠悠众口而已。

    “是”

    他躬身走上前,水仙拿了一块丝巾放在秋明珍手腕上,又放下帘帐。

    半晌,李大夫拂了拂胡须,收回手。

    “如何?”

    月姨娘忍不住开口询问。

    李大夫站起来,“二小姐一切安好,只是有些睡眠不足,待我开一幅方子,服用几天也就无虞了。”

    “真的?”月姨娘仍自有些不放心。

    李大夫道:“月姨娘放心,二小姐脉象平稳,并未有异。”

    月姨娘这才松了口气,老太君道:“辛苦李大夫了。”

    李大夫惶恐道:“不敢。”

    “来人,送李大夫去账房支诊费。”

    “谢太君。”李大夫身子躬得更低,“太君慈爱,躬身亲顾,二小姐定能早日康复。”

    老太君面色柔和了些,挥挥手。沉香立刻就走上来,带着李大夫离去。

    “娘,我看这事儿不寻常。”大夫人典型没事找事,虽然这事儿不能闹大吧,但是能刺激一下二夫人也好。

    二夫人回头冰冷的目光刺了她一眼,大夫人思若无毒,继续说道:“明珍向来乖顺,今日这般狂乱的行为,倒是少见。别这院子里真沾染了什么邪物,倒闹得府中人心不稳。”

    秋明兰突然道:“祖母,我倒是想起,那日在寿安院,三姐也这般状若疯癫的样子。”

    秋明玉今日因抢画一事心虚,一直沉默寡言,此刻见秋明兰提到她,她下意识的抬头,目光迷茫。

    大夫人皱眉,不满的瞪了秋明兰一眼。秋明兰却微微一笑,和善对老太君道:“祖母,三姐性子虽急了些,但是总不会那般毫不讲理便打人。我一直觉得,那日的事儿有蹊跷。今日见二姐这般状况,倒与那日三姐情形一般无二。我猜,这其中可否有什么关联?”她顿了顿,见老太君似有所悟,又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污垢陷害,意图毁灭我秋家?”

    老太君一震,她自然不若深闺妇人那般单纯只想到争宠。上次那件事虽然是家宅内乱,但是秋明玉那日疯癫得太过蹊跷,感觉莫名其妙。其实后来她也对老太爷说过这事儿,老太爷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才让她安排清扫府中丫鬟。怕真是有老太爷在朝中的政敌见不惯皇上对秋家厚荣,蓄意陷害。今日秋明玉这样一说,她更是心中惊惧。

    秋明珠看了秋明兰一眼,眼底划过清凉的光色。

    “祖母,这几日的事情确实太不寻常。”

    大夫人立即哼了一声,“何止啊,自从沈氏母子三人来了以后,府中天天就每个安生。”大夫人就是个榆木脑袋,别想她能聪明到哪儿去。这个时候,她满脑子想的就是怎样将脏水往沈氏身上泼,最好因此事过后,老太爷一怒之下就将沈氏和秋明月仗杀或者赶出去。而她,就将秋明瑞过继到膝下,作为嫡子养在身边。既解了老太爷和老太君心病,也可重获大老爷的心,一举两得。她美滋滋的幻想着,老太君却冷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家宅之乱,你身为当家主母,也有责任。”

    大夫人暗自咬牙,不明白老太君为什么处处护着那个贱人。

    秋明兰看了大夫人一眼,又道:“祖母,不若搜查一番。或许,这西苑里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早日查清了,也免得府中人心惶惶。”

    老太君没说话,搜查院子倒没什么。但是于秋明珍一个未出阁的闺秀来说,实在损坏名誉。

    月姨娘已经急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哭求道:“太君,妾身求您,不要搜查,不然明珍这辈子就毁了。”

    二夫人也道:“娘,明珍怕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才导致一时情绪紊乱。如此大张旗鼓搜查,不知道的怕是会胡乱揣测。”

    “揣测?”大夫人冷哼一声,“揣测什么?这么大的事儿,如果不查清楚,日后若有个什么好歹,弟妹你可负得起责?”

    二夫人清凌凌望过去,“大嫂,你多年掌家,如今内宅出事儿,若闹大了,府中丫鬟人人自危之余,怕是也于大嫂威信有碍。”

    “你—”大夫人不甘的闭上嘴,又对老太君道:“娘,那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自然不能…”

    老太君话说到一半,忽而听见有女子低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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