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凤倾璃却低低道:“不,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前回来,如果不是我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五皇叔不会伤得那么重,我…”

    “你回来是因为我。这样说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了。”

    秋明月打断他,不想他因为孝仁帝的自私残忍而自责内疚。

    “不。”

    凤倾璃紧紧抱住她,“他就是在逼我,从一开始他就逼我。要么救五皇叔,要么救你…”他神情异常悲愤而凄苦,“如果不是柏云…”

    他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秋明月都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凤倾璃似忽然惊醒,摇了摇头,仍旧抱着她不放。

    “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低开口了。

    “过了年无五皇叔就该交出兵权了。”

    秋明月有些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也好。”

    凤倾璃却紧抿着唇,目光黝黑而深沉。

    “觉得对不起他?”

    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凤倾玥。秋明月自然是知道凤倾璃在想什么的,凤倾玥一直暗中助他,而他的父亲却一步步的逼迫镇南王,他心里如何能不愧疚?

    凤倾璃垂眸不语。

    秋明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别想那么多了,那不是你的错,他会理解的。”

    夫妻俩静静相拥,在这一片烟花璀璨的夜晚,喧嚣着此刻的宁静。

    半夜,凤倾璃看着秋明月入睡以后,才开门走了出去。

    黑暗中,有人长身玉立,静静看着眼前不知名的角落,闻得身后脚步声,他隐在黑暗下的容颜微微显露。玉一般的纯澈,水一般的温润,尤其那双眼睛,艳艳似女子。静止方好,若一波动,便有流光溢彩,胜却人家无数。

    凤倾璃微微有些恍惚,而后低叹一声。

    “柏云。”

    凤倾玥单手负立,看着他有些落寞样子,微微笑了笑。

    “怎么了?快马加鞭赶回来救她,如今她不是在你身边么,你还这么惆怅作甚?”

    他语气一如往常的清润优雅,甚至没有丝毫的涟漪或者不悦。那双眼睛清透如泉水,仿佛永远藏不尽这世间红尘万丈。

    凤倾璃盯着他的眼睛,想着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那双眼睛便不再空茫孤独,满眼都是她的影子,直直刻入心底。每当那个时候,他眼中的笑才直达眼底。痛,并快乐着。

    凤倾璃忽然撇开了眼,心头有些闷闷的,不是吃醋,而是莫名的歉疚和悲凉。

    “对不起。”

    凤倾玥笑意如常,懒散的站着,衣袖宽大如云卷稠,似乎有雪花淡淡飘飞,落于他衣衫鬓角间,却并没有融化。很奇怪,如此寒冬腊月,他穿得单薄,除却脸色有些苍白以外,却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连唇边的笑意都一如往常,漆黑湛凉的眼睛清透无暇,优美精致如玉雕的鼻梁下,一线红唇樱红如花。再配上如玉晶般清透白皙的肌肤,那种刺激视觉的极致美丽,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你已经尽力了。”他含笑看着凤倾璃,目光似乎无处不在却又似偏偏没有看眼前那个人。

    “一路上耗费了三十几个精英,可惜了。”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是告诉了你不必如此么?父王伤得重些才好?至少能保得住一条命,那些都是你精心培养了十数年的人,用在这里,当真没必要。”

    凤倾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下次不要再动手了,他会怀疑你的。”

    凤倾玥微微闭了闭眼,唇边似乎有笑意流淌。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无妨。”

    他一抚袖,身上沾染的积雪簌簌而落,还未沾到地面,便在空气中融化成水,零落一地的水渍,浸入了地面之中。堂前梅花娇颜如火,立在雪地里独立芳华。他眼神落在那株梅花上,却不见眼中任何倒影。

    “阿璃,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只但望你莫要忘记初衷。”

    凤倾璃身形一颤,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似乎在挣扎,又似乎矛盾痛苦。

    凤倾玥没有看他,声音轻得如这夜突然降落的雪花轻柔绵密。

    “如今只有你才有资格继承大统…”

    “你知道我不想要那些。”

    凤倾璃忽然烦闷的侧身,衣摆带动的风扫落了枝干上覆盖的雪,簌簌而落。

    “可那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

    凤倾玥转过身来,眼神漆黑如这夜森凉,声音仍旧清寂,却多了几分如雪的冷意。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你再逃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只有你掌握了一切,才能更好的保护她吗?”

    “可你明明知道她是…”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凤倾玥淡漠的打断他,眼神又低落而下,看着自己冰雕般的手指,声音轻柔如风。

    “我曾告诉过你的…或许,最开始,我就不该心软的。也不至于到了今天,你我如此为难的地步。”

    “你舍得?”

    凤倾璃的声音突然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凤倾玥浑身一颤,刹那间似乎被雪凝结成冰雕。那些飘飞的雪花落在他身上,慢慢融化,将他的白衣浸透,冷却肌肤。他却似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冷意一般,仍旧垂头而立。

    他什么都没做,然而却让人觉得他此刻沉入冰雪般的寂寞哀凉。

    “柏云…”

    凤倾玥微微仰头,隐在黑幕下的侧脸泛着冰雪的透明,眼神漆黑如夜艳艳如日却也深邃如九幽寒潭地狱。

    “罢了。”

    他负手而立,睫毛垂下,覆在冰雪般的肌肤上。似寂寥似落寞,却又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留住她,永远。否则——”

    凤倾璃猝然抬头,“你要做什么?”

    隐约似乎听到他笑了一声,声音似烟似雾,又似这茫茫夜雪。冰凉,而渗透骨髓。

    “做我应该做的事。”

    话音方落,他便已经引入了黑暗中,不过片刻已然消失踪影。

    凤倾璃站在原地,仍自沉浸在方才凤倾玥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杀气之中。这一次,他真的下定决心了吗?还是如从前那般,每次都沉浸在她的沉静和笑颜之中,每次都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终究还是选择那样做吗?

    哪怕,那是在凌迟他的心?

    凤倾璃唇边一丝苦笑,恍惚中似乎想起那夜山寺烛火微明,屋外木槿花骄阳似火。有少女漏液前来,惊落了一夜的寒霜,搅乱了一池春水微漾。

    新年过后,接下来几天便是走亲访友,秋明月又去了一趟秋府,特意问了问秋明兰的情况,得到的消息却是秋明兰最近很安静的在自己屋子里绣嫁衣,什么也没做,似乎脾气也变得好了很多。

    秋明月暗自纳闷,不过也没时间去多想,因为过年后不过几天,她的那位表姐沈千樱就来了。不过不是来看她,而是来拜访荣太妃。

    得到消息的时候,秋明月正和凤倾璃在桐君阁二楼翻看典籍。

    “她现在倒是聪明了。”

    秋明月眯了眯眼,看了眼身边的凤倾璃。

    “我听说二舅母已经将她和御史大夫家陈公子的婚事定下来了,没想到她对你还是不死心啊。”

    凤倾璃没有抬头,“她自己不要名声了,你管她作甚?”

    秋明月靠在他肩膀上,有些懊恼道:“祖母之前是好意,可是却给了她一个好借口。她是受祖母邀请而来,二舅母自然不可能把她关在府里。况且这新年嘛,总是要各家拜年的。待会儿她大概就要来桐君阁了。哎,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我就在这里不下去不就得了?”凤倾璃根本就没把沈千樱放在眼里,“她不过一个商人之女,又不是世家千金,还要我亲自去接见她不成?她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秋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她要是听见你这话,估计得气哭。”

    “与我何干?”

    正说着,冷香出现了。

    “世子妃,沈府的小姐来了。”

    “看吧,说曹操曹操到。”

    秋明月站起来,整了整衣冠。

    “我先下去了。”

    “嗯。”

    凤倾璃专心的看他的典籍,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千樱正规规矩矩的坐在大堂里喝茶,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秋明月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静坐的美人图。不由得在心中轻笑,沈千樱这次可算是学聪明了。

    沈千樱微微低着头,眼神时不时的向外瞥。待看到秋明月,眼神亮了亮,而后发现只她一个人,不由得蹙眉,下意识就开口道:“表妹,世子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怎能这么轻浮?倒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身侧伺候的丫鬟也不由得侧目,看着这个世子妃的表姐,怎么听着这话,就有些不对劲儿呢?

    秋明月已经走了进来,仿佛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般。

    “哦,他在楼上看书。”

    “他不知道我来了吗?”

    沈千樱声音更是急切。这一次,任是再反应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她的心思了。身边的丫鬟再一次目露诧异,随即眼底隐隐不屑。

    秋明月心中一叹,挥手让醉文带着丫鬟出去。这才道:“方才我也在楼上。”

    她这样说也就是告诉沈千樱,她一直和凤倾璃在一起。她知道沈千樱来了,凤倾璃自然也知道,之所以没有下来,很明显就是没有把沈千樱看在眼里。

    沈千樱咬了咬唇,心中暗恨,却是恨秋明月。定然是秋明月善妒,不允许凤倾璃来见她。

    这样想着,她眼神就微微含了几分冷意和敌意,面上却突然绽开了笑意。

    “表妹近来可好?”

    秋明月扬眉,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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