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玥抬起头来,脸上竟然仍旧带着淡淡笑意。

    “她今年已经三十五了。”

    诅咒!

    秋明月心颤了颤。

    一百多年前华家铁蹄踏入大倾皇宫,凤轻舞临死前决裂以自己的魂灵下的诅咒。凡华氏子孙,女子活不过三十五岁,男子活不过二十岁。大抵是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悲苦,是以凤轻舞的诅咒也对华家的女子宽容了许多,至少多赋予了十五年的寿命。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凤倾玥,这个男子沉静优雅,眉目如画似静水深潭,不动如山,一动则可颠倒乾坤天下。此刻他脸色发白,仍旧从容自若。

    忽然问:“你的生辰是几月?”

    凤倾玥怔了怔,目光有些奇异而复杂。似温柔似不舍,似淡然似习惯。唯一没有的,便是对于自身诅咒的愤怒和绝望。或者,这些年来他早已看淡了。

    “三月初六。”

    这回轮到秋明月怔愣了,眼神有些怪异。

    她记得,她穿越那天上山采药救母,结果遇见容烨重伤,也是三月初六。敢情那天是他的生辰?

    如今已经近九月,到明年三月初六,凤倾玥刚好二十岁。也就是说,他活不过半年。

    心中微微一紧,“华家的诅咒,真的再没有办法可解了吗?”

    凤倾玥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邃,“或许有…”

    “什么意思?”

    她敏感的察觉到凤倾玥的神情有异,或许华家的诅咒,除她以外,真的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将目光移开,看向窗外。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他目光宁静而神色自若,“万物相生相克,没有解不开的迷,没有治不好的疾…”

    他忽然顿住,手指无意识的按住自己的心口。

    这相思之殇,又该何解?

    秋明月正听着,忽然发现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开口道:“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淡淡而笑。

    “没事。”

    秋明月怪异的看他一眼,没有多想,道:“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诅咒还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垂下眼睫,默然不语。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秋明月想了想,就明白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华家的诅咒延续了百年之久,哪能这么轻易就化解?必定有相应的代价。

    “代价…”

    凤倾玥呢喃着这两个字,一惯温柔平和的眼神忽然有些冷。看着秋明月,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张了张嘴,忽然手上多了个面具,戴在了脸上。

    “或者,你更适应这样的我。”

    他一戴上面具,声音也随之变了。属于容烨的,低沉而魅惑。露出的眼睛仍旧艳艳其华,却闪动着风流无暇的光泽,欲引人沉沦。

    秋明月盯着他,忽然就笑了。

    “他第一次闯进我闺房的时候,红萼听到声音进来了,我情急之下将他扔到了我的床上。”

    他目光微动,不说话。

    秋明月给自己倒了杯水,懒洋洋道:“他常说自己欠了你,你又说一生只想做好一件事。如今你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想用有限的生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当然,最终目的应该还是为了他。那么,为何帮助我?燕居伤得可不轻,至少要休养两个月。那个时候我腹中的孩子也诞生了,她的权力差不多也被我收光了。你这么劳心劳力不惜牺牲多年布置的暗哨和精英,是为什么?我以为,那些隐秘的势力,应该是为了帮他夺天下用的才对。如今全用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可值得?”

    他微微一笑,“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秋明月撑着头看他,“哦?帮我拖住燕居,让我掌权强大西戎。难道不怕我发兵大昭?”

    “你会吗?”

    他反问。

    秋明月没有回答,眼神静而深远。

    他又笑笑,语气突然多了几分惆怅又几分淡然。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当初答应助他,自然会履行诺言。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阿璃。”

    秋明月摇晃着水杯,表情似笑非笑。

    “是吗?”

    “因为我知道。”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又兼有几分淡淡失落。

    “他最想要的,是你回到他身边。”

    秋明月摇晃白玉杯的手一顿。

    “我活不了多久了,那么就让我用有限的生命,助他完成一生所愿。如此,我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秋明月盯着他,他戴着面具,面具下那张脸足以倾国倾城让人沦陷而不可自拔。他是神秘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然而此刻,他那张面具掩盖的,不止是容颜。还有,那些他不想让人窥视的脆弱和累累伤痕。

    世人多自私怯懦,遇事不前,这是人性的劣根性,不能说是缺点。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够花一生的时间来彻底洗清这原本属于世人的劣根性,只留一身傲骨清白?

    都说一诺千金,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倾尽生命来完成一个诺言,只为弥补残缺不全的人生?为此,不惜放弃心中所爱?

    “尽力助我,只为让我尽快回到他身边?”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杯,忽然笑了笑。“你可真是无私。”

    “或者…”凤倾玥微微仰头,低低一笑。“我这样的人,原本就不该自私的。曾经有那么一次已经是生命中的极限,此后我大约也只能做个无私的人了。”

    “真是不谦虚。”秋明月放下杯子,“倘若我刚刚不救你呢?你岂不是白死了?”

    “可你不是救了我吗?”

    他笑笑,渐渐沉默了下来。

    “本来他是要亲自来的,不过他得留在京中保护你父母和外祖一家。”

    秋明月一震,又恍惚的笑了。

    “世子可是说错了,朕复姓端木,是西戎第七代君主女帝。朕的母亲早就因生朕难产而死,朕的父亲,也在不久前薨逝。至于外祖…”她想起了燕居,眼神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也活不久了。”

    凤倾玥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他并不知道秋明月是燕居的外孙女。他也没时间去调查,只是觉得她这话语气有些异样。他想看透她,却觉得她似笼罩在云山雾罩中,不见全目。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气氛忽然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正在此时,却有急切的脚步声靠近。珠帘落下,响起司徒睿焦急担忧的声音。

    “静儿,我听说宫里有刺客,你——”

    他声音顿住,愕然看着躺在床上的凤倾玥,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而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奇异的转向了秋明月。

    “他…刺客?”

    秋明月很淡定的点头,“嗯。”

    司徒睿眼神又变了,凤倾玥却淡笑着开口了。

    “久闻司徒世子大名,今日有缘得见风采,三生有幸。”

    司徒睿盯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他脸上的面具,而后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了然之色。

    “天下第一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也仰慕已久。只是不成想,公子怎的如此狼狈?”

    凤倾玥也不在乎他语气中的讽刺,只淡淡笑着。

    “不慎被一只疯狗咬了而已,无碍。”

    厄?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再一次见识到属于容烨的毒舌。这世上敢骂燕居是疯狗的,大抵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司徒睿眼神也有些奇异,秋明月挥手打断他的继续询问。

    “行了,他被国师打伤了,如今国师正带着人到处搜查他的下落。自然是不能请太医的,我又身子不便,自己都自顾不暇。你给他看看,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丢出去。死在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能死在我这儿。”

    “你还是这么不饶人。”

    凤倾玥无奈的笑了笑。

    司徒睿也笑,方才在看见凤倾玥躺在秋明月床上的不悦顿时消散。

    “敢情你让人叫我进宫,就是为了给他治伤?”

    “可不是吗?”

    秋明月一点也不羞愧,继续脸皮厚的说道:“对了,三哥呢?”

    “小七——”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端木弘的声音。秋明月回头,就见他一阵风的闪了进来。先将她上上下下打两个遍,才微微松了口气,嘴上却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就说小七没事吧,害——”

    他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陌生男子,以及正在为那人把脉的司徒睿。眼神瞪得有些大,而后又转过头来看着秋明月。

    “小七,你别告诉我。国师带着人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的刺客,就是他?”

    秋明月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榻上,懒洋洋道:“三哥,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对天下第一公子很是佩服,一直以无缘见其真颜而深以为憾?”

    “对啊,天下第一公子…”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悠然转头,再次盯着躺在床上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小七,他…”

    “名动三国的天下第一公子,容烨。”

    秋明月很好心的替他把话说完。

    端木弘目光睁大,似有些不敢置信。秋明月饶有兴味的欣赏他变化多端的表情,“怎么,失望了?好不容易见到他,却发现他如此狼狈,怎么看都没有名震天下的威风。哎~”

    “刚才国师带人来搜查的时候,他就在你床上?”

    端木弘皱眉,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秋明月一愣,而后不以为然道:“不然你以为我这寝殿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人?也亏得红萼牺牲自己把自己手上划了一刀,不然他如今就落在国师手里了,你连他的尸首都见不到。”

    那边司徒睿已经收了手,看看带着面具的凤倾玥,又看看秋明月,最后无奈的笑笑。

章节目录

盛宠庶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PO文屋只为原作者凝望的沧桑眼眸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凝望的沧桑眼眸并收藏盛宠庶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