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三自找苦吃,谁也管不着。

    一众纨绔好友,各自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江尧年轻底子好,腿伤恢复得颇快。今日复诊换药,只有卫国公世子夫人和江二小姐陪在一旁。

    得高望重的卫国公夫人没有来,纨绔公子们也少了拘束,言谈说笑无忌。

    唯有程景宏面色不怎么美妙。

    他沉着脸为江六公子换药,待包扎好之后,叮嘱江六公子卧榻养伤不宜乱动伤腿之类。然后便起身告辞。

    卫国公世子夫人照例一通感谢,热诚地邀请程景宏兄妹留下吃午饭。程景宏彬彬有礼地婉言谢绝。

    程锦容自和程景宏同进共退。

    江六不能下榻,贺祈一行人送程锦容兄妹出府。江二小姐也一并相送。

    江二小姐和程锦容并肩同行,态度颇为友善:“我单名一个敏字,今年十六。不知程姑娘闺名为何?是否及笄?”

    程锦容含笑答道:“我闺名锦容,过几日便及笄了。”

    江二小姐笑道:“我虚长你一岁,你叫我一声小姐姐便可。可别忘了让人给我送份请帖,待你及笄礼当日,我一定去观礼。”

    奇怪,这位江二小姐,怎么忽然待她这么热络?

    程锦容心里有些诧异,面上不便流露出来:“好,明日我便让人送请帖到卫国公府来。”

    前世江二小姐嫁给了二皇子,做了二皇子妃。只是,江二小姐命短福薄,做皇子妃没到两年,就临盆难产,一命呜呼。

    想及此,程锦容对眼前明媚如花的少女多了一丝怜惜。

    寥寥数语,已到了门外。

    贺祈眼角余光瞄着程锦容,口中对程景宏说道:“我送你们去惠民药堂吧!”

    程景宏拱一拱手:“多谢贺三公子。”

    贺祈:“……”

    众人:“……”

    程锦容一怔,看向大堂兄。

    程景宏神色未动,仿佛没看见众人的错愕,先招呼程锦容上马车。然后礼貌客气地对贺祈说道:“如此,就有劳贺三公子了。”

    贺祈略略挑眉一笑:“程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送上一程,算不得什么。”

    呸!

    臭不要脸!

    扎了几针,就算救命之恩了。你怎么不直接说以身相许算了!

    程景宏心中哼了一声,懊悔不已。早知如此,那一日他真不该让程锦容为贺祈看诊……好在现在醒悟,也不算迟。

    程锦容先上了马车,程景宏也随之上了马车,顺便无情地将车窗关紧。

    贺祈:“……”

    贺祈再次挑眉,若有所悟。

    江二小姐静立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马车,仿佛透过厚厚的车厢,看见了那张俊朗又专注的少年脸孔。

    ……

    马车平稳前行。

    程锦容端坐在马车里,下意识地竖长耳朵,聆听马车外的动静。

    马蹄的踢踏声,骏马的长嘶声,风吹过衣衫的猎猎声。

    程景宏瞥了一眼心绪飘飞的堂妹,压低声音道:“容堂妹,贺三公子的名声,你总该听说一二。”

    程锦容回过神来,很自然地为贺祈辩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以我看来,贺三公子并不是跋扈无礼横行霸道之辈。”

    见了三面,程景宏也觉得贺祈不似传闻那般可怕。不过……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是礼遇你我,所以格外客气。一番翻脸反目,你我哪是对手。”程景宏的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

    程锦容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心怀家国拼死也要保护边关百姓的少年,怎么会是横行京城的纨绔?

    贺三公子声名如此狼藉,其中定有缘故!

    看着一脸坚定的堂妹,程景宏颇觉头痛。

    这才见了三面,说过寥寥数语而已,堂妹就对贺三公子深信不疑了。如此下去,那还得了?

    不行!

    他宁可自己出面做恶人,也要阻止贺三公子和堂妹见面。

    程景宏下定决心,不再多言。

    ……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惠民药堂到了。

    贺祈翻身下马,一抬眼,就见程景宏正扶着程锦容下马车。

    贺祈的目光掠过扶着程锦容胳膊的那只手,忽然觉得不太顺眼。

    只是,眼下他连上前扶一扶的机会都没有。对程景宏的举动,也没有不顺眼的资格。

    程景宏没急着和贺祈说话,先吩咐程锦容:“容堂妹,你去坐诊。我和贺三公子去后堂小坐片刻。”

    程景宏表现得这么明显,程锦容有些无奈地笑道:“大堂兄,你……”

    程景宏板着脸孔:“还不快去!”

    程锦容:“……”

    程景宏一派长兄风范,程锦容好气好笑之余,又觉阵阵温暖。

    前世她和程家淡漠疏远。住在裴家十余年,在永安侯夫妇的默许纵容下,和裴璋亲近说话是常有的事。

    从未有人这般在意她的闺誉声名,也从没人这般护着她。

    程锦容乖乖听话去坐诊。

    程景宏转头,对上贺祈深沉的黑眸:“贺三公子,我有话和你说。”

    第四十一章 纨绔(二)

    真巧!

    他也想和程景宏谈谈心。

    贺祈不动声色,略一点头。随程景宏去了后堂。

    后堂的十余间空屋,大多住着病患。只剩两间空屋子。程景宏领着贺祈进了最里面的屋子。

    苏木和陈皮在门外守着。

    脸对脸眼对眼的,这样不免有些尴尬。

    陈皮露出热情的笑容。可惜苏木天生一张严肃脸孔,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陈皮被吓得一个激灵。

    还不如不笑哪!

    屋内,程景宏说话直白,开门见山:“贺三公子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复诊了。”

    请别再打着复诊的名义接近我堂妹了。

    程景宏将态度表明得清清楚楚,贺祈也不好装傻充愣了,正色说道:“你放心,我对程姑娘并无任何恶意。”

    放心个屁啊!

    你是没有恶意,你有的全是“好意”,我能放心才有鬼!

    程景宏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贺三公子出身名门,身份尊贵,日后定会娶一位名门闺秀为妻。”

    “我们程家世代行医,我爹是从五品的太医院副院使,我二叔也只是六品的边军医官。门不当户不对!我们程家,高攀不起平国公府。”

    “贺三公子心里想必也明白这一点。既是如此,就请贺三公子谨言慎行,不要做出什么令人误会的孟浪之举。否则,于公子声名有损,于堂妹而言,亦是困扰……”

    话未说完,就被骤然的敲门声打断。

    陈皮略显急促的声音响起:“公子!不好了!药堂里有人来闹事。报信的伙计说,是冲着小姐来的……”

    程景宏眼皮突突一跳,快步上前。

    另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迅疾开了门,沉声问道:“闹事之人在何处?”

    陈皮身边来报信的药堂伙计,被杀气凛然的贺三公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就、就在药堂那边。杜管事正领着人和他们说理……”

    只听一声冷笑,眨眼的功夫,已不见了贺祈的身影。

    ……

    病患家人滋事闹事,对大夫来说,不算什么稀奇罕见的事。

    患了不治之症怎么都治不好的,治到一半撒手西去的,病患家人难免迁怒于大夫,要闹上一闹。

    还有的病患,需要慢慢调养,药一吃就是一两年。普通百姓家,为了治病得卖地或卖家产。银子花了总不见病愈,心急之下来讨要个“说法”。这也算情有可原。

    最可恨可恶的,是无理取闹恶意生事的刁民。

    普通的医馆,一年中碰上十桩八桩这样的事,都是常事。

    惠民药堂是皇后娘娘所设,靠山强硬,且是义诊赠药。被治好的病患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人来闹事?

    也因此,今日这伙泼皮无赖前来叫嚷闹事,药堂里所有管事伙计都忿忿不平。就连几位坐诊的大夫也十分愤怒。

    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年龄,不是资历,而是医术。

    程锦容只来了短短几日,却已凭高超精妙的外科医术折服了众人。这几日,举凡是外伤病患,几乎都是程锦容出手诊治。

    齐大夫厚着脸皮打下手,程锦容也不恼,时常出言指点。短短几日,齐大夫的外科医术颇见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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