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二小姐亲自相送。

    江二小姐有心示好,不时和程锦容程锦宜闲话,言语间透着几分亲近。

    程锦宜有些受宠若惊了,到了马车上,小声和程锦容嘀咕:“奇怪。江二小姐对我们态度似格外亲善。”

    可不是么?

    程锦容意味深长地看了正襟危坐的大堂兄一眼:“想来都是看在大堂兄的颜面。”

    可惜,大堂兄在这方面着实迟钝,压根没听出话外之音,随口应道:“行医治病是大夫的本分,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程锦容也不再多言。

    二皇子年已十五,定亲就是一两年之内的事。江二小姐是未来的二皇子妃。微妙的少女心思,注定了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

    惠民药堂的病患源源不断接踵而来,每日忙碌不休。

    程锦容也习惯了这样忙碌充实的生活。

    今日注定了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程锦容坐下看诊没多久,药堂里忽然多了一行人。

    这一行人,共有五个。为首的是一个绿衣白肤杏眼的美貌丫鬟,一脸的矜持,一张口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药堂管事何在?”

    杜管事掌管药堂十余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一看就知这行人来意不善。

    “鄙人正是药堂的大管事。”杜管事神色淡淡地上前:“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绿衣丫鬟趾高气昂的说道:“我们是晋宁侯府的人。四小姐近日胃口不佳,有些不适。听闻惠民药堂里来了一个女医。我们就是奉小姐之命,前来请女医登门看诊的。”

    原来是冲着她来的。

    程锦容头也未抬,继续写药方。

    程景宏程景安却一同变了脸色。尤其是程景安,举动永远比脑子快一步,霍然站了起来:“回去告诉你们小姐,堂妹只在药堂里坐诊。想看诊,就自己到药堂来!”

    绿衣丫鬟:“……”

    绿衣丫鬟被噎得俏脸通红,杏眼里满是怒气,说话也尖锐起来:“我们小姐千金之躯,岂能踏足这等地方……”

    “请慎言。”杜管事脸孔一板:“这座惠民药堂,是皇后娘娘所设,专为穷苦百姓义诊。举凡提起惠民药堂,无人不敬让三分。”

    “想仗势欺人,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一旁排队看诊的病患们,也鼓噪起来。

    “快些回你的侯府去吧!”

    “就是。我们是穷了些,可既不偷也未抢,堂堂正正做人。凭什么瞧不起我们?”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声浪越来越大,绿衣丫鬟气得胀红了脸。

    一直未曾出声的程锦容,终于张了口:“我不认识什么晋宁侯府的四小姐。想找我看诊,让她来药堂领号排队。若成心来滋事,立刻滚出去!”

    ……

    绿衣丫鬟一行人,狼狈地离去。

    程景宏拧着眉头,低声问程锦容:“你真的不认识那位晋宁侯府四小姐?”

    程锦容在永安侯府长大,平日结识来往的,也一定是名门闺秀。怎么会不认识晋宁候府四小姐?

    程锦容淡淡道:“不认识。”

    裴绣时常出门做客,和名门闺秀们来往。她喜静不喜喧闹,平日待在书房里,极少见外人。对这位晋宁侯府四小姐,只闻过其名,未见过其人。

    今日忽然冒了这么一出,她也觉得奇怪的很。

    又有病患来看诊了。

    程景宏无暇细问,只得暂时将疑惑按捺下去。

    ……

    半个时辰后。

    晋宁侯府。

    四小姐郑清涵,正在琴房里优雅抚琴。

    身为名门闺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要学。能精通其中一两样,便可自称是才女了。

    年方十四的郑清涵,诗才出众,善于抚琴,容貌也生得秀丽。在一众名门闺秀里,堪称佼佼者了。

    今日,郑清涵有些心神不宁,接连弹错了几个琴音。

    “启禀小姐,绿珠回来了。”

    郑清涵手下动作一顿,明明心中急切,却故作从容地说道:“叫她进来。”

    片刻后,绿衣丫鬟绿珠进了琴房。

    没等郑清涵张口询问,绿珠已扑通一声跪下,满脸委屈声泪俱下地禀报:“……那个叫程锦容的,根本没将小姐放在眼底。说什么小姐要看诊,只能去药堂领号排队。还让奴婢滚!奴婢受些委屈不要紧,可她张口羞辱小姐,奴婢实在是心中不平……”

    心高气傲心胸狭窄的郑清涵,听得满心恼怒。

    好一个程锦容!

    区区一个六品医官之女!竟敢和她争风较劲!

    受了一肚子闷气的绿珠,抬眼瞥主子的面色,愈发张口挑唆:“那个程锦容,除了一张脸生得尚可,家世才学品性哪一样能及得上我们小姐?”

    郑清涵:“……”

    也就是说,程锦容真得比她美!

    郑清涵心中嫉意大起,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好,我就亲自去一趟惠民药堂!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第六十九章 争风(二)

    “容堂妹,你在裴家住了十几年,难道从未出府做过客?”

    午饭后,有小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程景宏终于有机会,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程锦容嗯了一声:“我平日多是独自读医书,或是伺弄药草。”

    程景安脱口而出道:“你在裴家这么多年,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这哪里是照顾,是软禁吧!”

    是啊!

    前世是她太过天真,以为这是舅舅舅母对她的爱护。竟未察觉到自己形同被软禁十余年。

    程锦容沉默不语。

    程景安还待再说什么,程锦宜悄悄拧了他的胳膊一把,程景宏也瞪了一眼过来。程景安委屈地住了口。

    他说的都是实话嘛!

    程锦容轻声道:“大堂兄,宜堂妹,你们不必拦着二堂兄。他没有说错。我年岁渐长,也渐渐觉得不对劲。所以,我坚持回了程家。以后,我也不会再回永安侯府了。”

    程景宏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也不嫁裴璋了?”

    程锦容心里一阵刺痛,面上却平静如常,没有半分羞涩忸怩或局促难安:“是。”

    程景宏兄妹三人:“……”

    裴璋对程锦容的情意,兄妹三人都看在眼底。虽然他们都不喜欢裴家,不过,对裴璋的印象都不错。

    程锦容的反应,大大出乎他们意料。

    “容堂妹,”程景宏皱眉低语:“这不是等闲小事。你不可因一时怄气,错失良缘。”

    “大哥说的对。”程景安迅速接了话茬:“裴璋家世门第品性样样都出众,又和你一起长大,熟悉彼此的性情脾气。你不嫁裴璋,还想嫁谁?该不是想嫁贺三公子吧!”

    程锦容:“……”

    程景宏毫不客气地伸手,重重扇了程景安的后脑勺一记:“胡言乱语!”

    程景安惨呼一声:“诶哟!大哥,下手轻一点!我已经够笨了。你这么用力拍我脑袋,我岂不是更笨?”

    程景宏好气又好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笨,总算还没笨到无可救药。”

    程锦宜半点都不同情自家二哥:“叫你嘴欠乱说,挨揍也是活该。”

    被这一插科打诨,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程锦容定定心神,轻声说道:“大堂兄,二堂兄,宜堂妹。你们对我的关切,我都心领了。”

    “我从无嫁人的打算。半个月前,我已写信给了我爹。我不想嫁人生子,不愿被拘在内宅。我要做大楚朝第一个女太医。不管谁写信提亲,我爹都不要应。便是他应了,我也不嫁。”

    “过些日子,这封信就该到爹的手里了。”

    “我不会嫁裴璋。贺三公子,我也不会嫁。”

    程家兄妹三人:“……”

    这一刻,面容平静近乎冷漠的程锦容,仿佛变了个人,变得格外陌生。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程锦容。

    冷静自制,心志坚韧。心有主见,不为任何人左右。

    程景宏深深看了程锦容一眼:“容堂妹,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不会拦着你。你只要记着,你不是孤身一人。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程景安程锦宜一同点头。

    程锦容心中一暖,微微笑了起来。

    ……

    树欲静而风不止。

    程锦容不想寻麻烦,“麻烦”却自动寻上了门。

    午后,药堂的门开了没多久,又来了“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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