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查,竟是姚管事贪墨银子出了纰漏。太夫人颜面无光,怒火高涨。

    这一百棍子下去,不死也去半条命!

    郑氏也愤怒至极,不但没为姚管事求情,反而怒道:“虽是无心,却害了三郎。这等人,绝不能再留了。儿媳斗胆,请婆婆将姚家一家子都撵出府去。”

    太夫人冷哼一声,目中闪着愤怒的火苗:“只撵出去,便宜了他们。都打一顿板子,再扔出去。”

    郑氏心里闪过自得。

    婆媳多年,她对太夫人的脾气了如指掌。贺祈的暴怒冲动任性,大半都是承袭自太夫人。别看太夫人一把年纪了,想挑唆她动怒不是什么难事。

    姚家一家子是太夫人的陪房。

    因为采买出错,将祖母的陪房打个半死扔出府。

    此事一传出去,贺祈的恶名就会更上一层楼!还有谁会去多思多想背后的缘由?

    ……

    一直默然不语的程锦容忽地轻声道:“太夫人息怒,请听我冒昧一言。”

    “姚管事一人犯错,责罚他一人便可。何必将姚家一家人都撵出府?此事一传出去,只怕又有人在背后谣言生事。对贺三公子声名有损。”

    太夫人怒意未褪,看向程锦容:“谁敢胡言乱语?”

    太夫人威名赫赫,在贺家内宅说一不二。所到之处,无人不敬让三分。没人敢在她盛怒的时候出言劝阻。

    太夫人含怒的目光下,程锦容从容不迫:“当着太夫人的面,当然没人敢乱说。背地里嚼舌,太夫人又能奈何?”

    太夫人:“……”

    “平国公府是大楚第一国公府,家大势大,树大招风,背后总有暗中嫉恨的小人。”

    程锦容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一点小事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无风也会掀起三层浪。太夫人总该为贺三公子的声名着想。”

    “不瞒太夫人,外人都传言贺三公子性情暴戾,动辄伤人。当日我初见贺三公子,也曾因流言心生忐忑。待结识贺三公子,才知流言之荒谬!”

    “流言伤人,更胜刀箭。”

    “贺三公子的孝顺听话,只太夫人知晓。外人不知就里,听信流言,四处传言贺三公子是大楚第一纨绔。难道太夫人不痛惜?”

    一字字,一句句,都戳中了太夫人的心肺。

    是啊!

    她的三郎明明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偏偏被人说是大楚第一纨绔!她虽不在意名声,却也恼怒的紧。

    太夫人的怒火很快消散,定定地看着程锦容:“那你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郑氏:“……”

    这个老虔婆!平日从不听人劝,今日怎么脾气这么好了?

    还有这个程锦容!

    自己之前委实小看了她!这等年少,就有这等如簧利舌!若真的嫁来平国公府,岂不是多了心腹之患?

    郑氏将心里的震惊和恼怒按捺下去,温和地说道:“程姑娘的一席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这等欺主的恶奴若不严惩,以后要如何掌管家宅?你还年少,还不懂其中的道理。”

    程锦容不动声色,淡淡应道:“夫人掌管家宅,出了这等事,自是格外恼怒。”

    郑氏:“……”

    太夫人果然被提醒了,不快地扫了郑氏一眼:“你掌管内宅数年,为何任由姚管事这等小人负责采买?”

    郑氏只得忍气吞声,起身请罪:“都是儿媳疏漏大意,请婆婆责罚!”

    太夫人没什么好气地哼了一声:“罢了!今日当着程姑娘的面,我就不罚你了。再有下次,你也别掌家了。”

    太夫人直来直去的坏脾气,多年如一日,郑氏早已习惯。

    当着程锦容的面被训斥,郑氏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的恨意又添了一重。

    ……

    接下来要如何处置,都是平国公府的事了。她一个外人,不便掺和。

    程锦容起身告辞。

    太夫人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笑着对程锦容道:“以后得了空闲,多来平国公府,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

    程锦容笑着随口应下。

    一盏茶后,程锦容和程景安一同上了马车。

    程景安仔仔细细打量程锦容,确定程锦容头发都没少一根,才长长松口气。

    程锦容失笑不已:“太夫人对我颇为和善,二堂兄只管放心。”

    程景安一脸“你别逗我了”的神情:“太夫人的绰号你听说过没有?胭脂虎!据说年轻的时候,就性烈如火。发起脾气来,连老平国公都被打出府!”

    “今日太夫人非要留我们用午膳。可惜我不能一同前去。你可不知道,这一顿午饭,吃得我提心吊胆。怕太夫人让你受气,怕你受委屈。我心神不宁,只吃了三碗。”

    程锦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神不宁还吃三碗。若心情平顺,那还得了?”

    “反正,你头发丝少一根,大哥都不会饶了我。”

    兄妹两个说笑一番,一起坐马车回了药堂。

    程景宏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程锦容,程景宏立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确定连发丝都没少一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景安冲程锦容得意地眨眨眼。

    程锦容:“……”

    第八十三章 程望(一)

    程景宏问起事情的缘由经过。

    程锦容隐瞒了贺祈装病一事:“……贺三公子吃了不洁的食物,腹中绞痛,腹泻不止。我给他开了药方,歇上几日就好了。”

    “真是可惜。”程景安一脸惋惜地接过话茬:“明日的御前侍卫大选,贺三公子是不能去了。”

    这一错过,就是一年。

    程景宏不疑有他,轻叹一声:“贺三公子时运不济,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平国公府等着他继承,错过御前侍卫大选也算不得什么。

    闲话几句,程家兄妹又开始各自忙碌。

    ……

    晚上,程锦容回了清欢院。

    紫苏悄声道:“小姐,安嬷嬷已经进了京城,安置妥当了。”

    事情比预想中的顺利多了。

    两个婆子按着地址去寻,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安嬷嬷。

    安嬷嬷唯一的儿子嗜赌,几年前欠了赌债,被赌坊的人追着讨债,掉进河里淹死了。儿媳带着孩子改了嫁。安嬷嬷孤身一人,穷困潦倒。

    一见真金白银,安嬷嬷喜得两眼放光。再听说“小姐”要将她接进京城“享福”,压根没多想。当日就随两个婆子启程动身。

    两个婆子将安嬷嬷领进了小宅子里,有新衣穿有肉吃,还有一个十几岁的丫鬟伺候。安嬷嬷别提多快活。安心地在宅子里住下了。

    “……奴婢白日悄悄出府,去见了安嬷嬷一面。”紫苏低声道:“隔了这么多年,安嬷嬷倒是还记得奴婢,也彻底去了疑心。”

    程锦容嗯了一声,轻声叮嘱:“以后你别再去了,免得行踪惹人疑心。”

    紫苏点点头应下。额间一缕发丝随着点头的动作晃了晃。

    为了遮掩额角狰狞的伤疤,紫苏留了厚厚的刘海。秀丽的脸孔也被遮了小半。

    程锦容伸手,为紫苏拂起发丝:“紫苏,我为你寻一门亲事可好?”

    紫苏今年三旬,已过了花信之龄。虽然额角有伤,可紫苏温柔秀丽,相中她的侍卫管事着实不少。只是,紫苏一心伴在程锦容身边,从无嫁人之意。

    “奴婢要一直陪着小姐,谁也不嫁。”紫苏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小姐别劝奴婢了。”

    程锦容无奈地笑了一笑,未再多言。

    或许,等合适的那个人出现了,紫苏哭着喊着要嫁,到时候她想留也留不住。

    紫苏很快扯开话题:“小姐送给姑爷的信,姑爷也该收到了。”

    永安侯府里处处耳目。回了程家之后,程锦容才提笔写信给了父亲程望。

    边关千里之遥,日夜兼程快马送信,也要半个月。程家送信的速度,自然不及永安侯府,会更慢一些。

    她的信,已送出一个月了,也该到程望手中了吧!

    程锦容站在窗边,抬头凝望天边明月。

    这一轮明月,同样照在边关。此时的程望,也会在月下思念她这个女儿吗?

    ……

    千里之外的边关,此时夜黑月明。

    十万边军,分做五个军营。每隔军营里住着两万士兵。大小将军们,也都住在军中营帐里。

    平国公贺凛住在中军营帐。

    两万中军,是边军精锐,由平国公亲自统领。其余四个军营,各有大将军领兵。每个军营皆有军医营,约莫三十人左右。当然,最好的军医,都在中军。

    被誉为大楚神医的医官程望,自然在中军的军医营里。

    天一黑,军汉们就各自入了营帐入眠。军营里内外皆紧,天黑之后,除了值夜巡逻的士兵,任何士兵不得胡乱走动。违此军令者,当场立斩。

    不过,军医营却不在此列。

    每日都有许多伤兵送进军医营帐。不论白天黑夜,都不停地传出痛呼惨叫。

    边关一直不太平,打仗是时有的事。没有仗打的时候,军汉们每日也得操刀练阵。贺凛以悍勇闻名,练兵时也从不手软,真刀真枪地练兵,伤兵多也是难免。

    军医们每日忙着医治伤兵,晚上也得轮流守夜,颇为辛苦。

    今日刚送来一个被长刀砍伤了胳膊的伤兵。血流不止,森森白骨一眼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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