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容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微酸涩。

    裴皇后身不由己,六皇子也是无辜的。

    她对六皇子,有喜爱,有血浓于水的姐弟之情。可她也无法想象,日后六皇子知道真相了,会是什么反应。到时候,他们姐弟是否会心无隔阂,是否能同心协力……

    一切都是未知数。

    现在,最要紧的是治好裴皇后的病症。

    六皇子还年少稚嫩。等过两年,六皇子稍大一些,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一切吧!

    程锦容心中无声轻叹,面上未露半分。在六皇子欢喜地看过来时,她回以一笑。

    ……

    裴皇后已无大碍,杜提点令周太医李太医程锦容留在椒房殿里值守,自己去了保和殿。

    平西侯领兵出京,一路急行军,不过,尚未到达山东。有关山东的民匪动乱的战报,一封封地送来京城。

    看着驻军溃败的战报,宣和帝龙颜大怒,一边下圣旨催促平西侯行军,一边召众臣议事。

    议事的文官武将们,在宣和帝的盛怒天威下战战兢兢地商议对策。

    其实,商议来商议去,无非是两条。一是继续派兵增援,二是要保证粮草战马兵器辎重等等。

    平西侯领了三万士兵已到了半路。这时候再派兵,派多少才合适?由谁领兵前去?

    武将们倒是不畏战,一个个争相请战。

    宣和帝神色稍缓,点了一个三旬的年轻武将,领一万士兵前去增援。平西侯的主将位置,自然不变。

    宣和帝紧接着便问梁尚书:“梁尚书,战事紧急,粮草可能供应得及?”

    国库年年空虚,岁岁缺银。每逢战事,梁尚书就恨不得多长几只手,从哪儿变些银子出来才好。

    可天子张口问了,梁尚书怎么也不敢直言户部没银子,咬牙应道:“皇上放心。微臣回户部,立刻召集户部所有人熬夜盘账。绝不会短了士兵的粮草供给。”

    可怜的梁尚书,头顶上的汗珠已滑出了官帽。

    宣和帝这才放过梁尚书,又问卫国公:“卫国公,兵部的兵器战马可能供应得及?”

    卫国公恭声答道:“只要户部拨银,兵器战马样样都能供应得及。”

    梁尚书:“……”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做了要命的户部尚书!

    ……

    杜提点在保和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得饥肠辘辘,也未等来传召。

    在宫中这是常有的事。杜提点早已习惯,默默在偏殿里候着。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内侍来了:“提点大人,皇上传召,请提点大人随奴才进殿觐见。”

    杜提点随着内侍进了保和殿。

    文官武将们都已退了出去,保和殿里只有宣和帝和大皇子,另有十数个御前侍卫。

    一千御前侍卫,每日真正随行伴驾的并不多。只有得天子青睐信任的,才有资格站在离天子最近的地方。

    就连杜提点,也熟悉了宣和帝身侧的两个御前侍卫。

    一个是贺祈,另一个是裴璋。

    “微臣见过皇上。”杜提点躬身行礼。

    宣和帝心情不佳,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免礼平身。”

    杜提点对宣和帝阴晴不定的性情脾气十分熟悉,一个字废话都没说,张口便禀报:“皇后娘娘已无大碍,心疾之症颇见好转。慢慢调养,假以时日,或有痊愈之日。”

    宣和帝有些讶然,看向杜提点:“皇后的心疾真的有了好转?”

    这些年,一直是常院使为裴皇后看诊。裴皇后病症时好时坏。宣和帝偶尔召常院使来问话,常院使从不敢言皇后能痊愈之类的话。

    杜提点恭声答道:“这等大事,微臣岂敢信口乱言。”

    宣和帝眉头一松,目中闪过一丝笑意:“好!来人,看赏!”

    ……

    宣和帝心情一好,便生出去椒房殿看一看裴皇后的念头,传令摆驾。

    大皇子识趣地告退,出了保和殿,去了钟粹宫。

    郑皇贵妃听闻儿子来了,阴霾了一整日的心情,总算稍稍好转。起身迎了大皇子进寝室,伺候的宫女内侍皆退了出去。

    寝室里只母子两人。

    “母妃,”大皇子皱着眉头低语:“杜提点今日来禀报父皇,说皇后娘娘的病症颇见好转。精心调养,假以时日,便能痊愈。父皇听了此事,龙心大悦,立刻便去了椒房殿。”

    郑皇贵妃美艳的脸孔有刹那的扭曲,半晌,才冷笑一声:“裴婉清一病多年。常院使没治好裴婉清的病,杜提点一来,裴婉清倒是好了大半。”

    “你父皇……”

    众人皆知,宣和帝宠爱的是她这个皇贵妃,对裴皇后这个发妻只有尊重。已经十年未曾在椒房殿里留宿过了。

    真正的内情缘故,几乎无人知晓。

    其实,不是宣和帝不想留宿,而是裴皇后太过淡漠,从不邀宠。生过六皇子之后,又缠绵病榻。时日久了,宣和帝对裴皇后也彻底淡了心思。

    可现在,宣和帝一听裴皇后病情好转,就去了椒房殿……

    郑皇贵妃咬咬牙,到底没将剩余的话说出口,改而说道:“这些后宫的事,我自会盯着,你就别操心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蜕变(三)

    后宫不得干政。

    可后宫里的动静,和朝堂从来都是息息相关。

    这么多年来,裴皇后退让三分,才有了郑皇贵妃的盛宠。裴皇后闭宫养病,郑皇贵妃才得以代掌凤印打理六宫。

    大皇子的声势之隆,渐渐压过嫡出的二皇子。其中也有后宫争斗的影响。

    大皇子定定地看着郑皇贵妃,一张口,便戳了郑皇贵妃的心窝:“如果皇后娘娘真的病愈。母妃是不是要将凤印交还椒房殿?”

    郑皇贵妃:“……”

    郑皇贵妃的脸孔又扭曲了一回。很快,声色俱厉地训斥大皇子:“后宫之事,自有你父皇做主。你身为皇子,临朝听政学习当差,为你父皇分忧,才是正理。这些事,无需你过问。”

    大皇子看穿了郑皇贵妃的色厉内荏,却未再说穿,顺着话音请罪:“母妃息怒。儿子不说就是。”

    “不过,以后母妃也要多添几分小心。”

    这还用说吗?

    前几日,宣和帝动怒翻脸的样子历历在目。郑皇贵妃现在一想起,还觉得气短胸闷难受呢!

    郑皇贵妃将喉间的苦涩咽下,低声叮嘱:“你父皇看重你,早早让你听政领了差事。你可不能辜负了你父皇对你的期待厚望,一定要好好当差。”

    大皇子点点头应下。

    郑皇贵妃又说起了四皇子的亲事:“……你四弟也到了议亲之龄。我中意卫国公府的江二小姐,不知你父皇是何打算。”

    大皇子一听,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的妻子贺氏,是平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到底不是长房嫡出。要是四皇子娶了卫国公府的嫡女,岂不是压过了他这个兄长?

    天家无手足。一母同胞的兄弟,确实比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亲近一些。不过,在储位未定之前,所有兄弟都是他的对手。

    大皇子不怎么客气地给郑皇贵妃浇冷水:“这样的好亲事,母妃就别想了。父皇定是先紧着二弟。”

    郑皇贵妃被噎了一回,心里也觉不痛快,脸沉了下来:“若真由二皇子和卫国公府结亲,日后二皇子更添助力。”

    大皇子淡淡道:“我也不乐意二弟娶江二小姐。可此事,父皇说了算。谁能改变父皇的心意?”

    母子两人寥寥几句,不欢而散。

    ……

    “臣妾见过皇上。”

    裴皇后端正地行了裣衽礼。

    “皇后免礼。”宣和帝伸手虚扶一把。还未碰触到裴皇后的胳膊,裴皇后已谢了天子恩典,站起身来。

    宣和帝的手顿在半空,目中闪过一丝不快,将手缩了回来。

    随行伺候的几个内侍,一个个垂头束立,恨不得将头低进胸膛里才好。

    裴皇后心里也有些忐忑惊惶。身在后宫,身为皇后,不能失了中宫之威,这就意味着她不能一味抗拒排斥宣和帝。可她也绝不肯再和宣和帝同床共枕。

    其间分寸,如何拿捏,着实微妙。

    裴皇后定定心神,待天子入座后,才坐了下来,柔声笑道:“这么晚了,没想到皇上还特意来探望臣妾。臣妾真是受宠若惊了。”

    宣和帝神色稍缓:“杜提点向朕禀报,皇后病症颇见好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朕来看看皇后。”

    这一看之下,杜提点说得果然没错。

    人的病症有没有好转,便是不通医术的人,从精气神和面色也能窥出一斑。

    往日病恹恹安静少言的裴皇后,此时眉眼含笑精气神俱佳,正红色的宫装衬得她面色红润,再有脂粉妆点。一眼看去,和平日的满面病容大相径庭。

    裴皇后亲自倒了一杯茶,呈给宣和帝。

    宣和帝心情又和缓了几分,慢慢啜饮清茶。茶香袅袅,入口清香,回味悠长。

    此时,程锦容随着两位太医一同行礼。

    宣和帝淡淡道:“免礼平身。”

    程锦容谢恩,站起身来。眼角余光瞄到两个熟悉的少年身影。程锦容无暇细看,很快收回目光。

    心情不错的宣和帝,对程锦容生出几分好奇:“程女医抬起头来。”

    程锦容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抬头和宣和帝对视一眼。

    宣和帝目中闪过一丝惊艳,转头对裴皇后笑道:“没想到,程女医生得如此美貌。倒是和皇后年少时有三分相似。”

    裴皇后心中猛地跳了一拍,微笑着应道:“臣妾和早逝的四妹生得相似。四妹的女儿,和臣妾自是有几分肖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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