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瑜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轻声张口劝慰:“到底是公主殿下的未婚夫婿。公主殿下心中忧急,一时失了分寸,也是有的。皇后娘娘也无需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到底是嫡亲的母女,总不能为了一点口角便生分了。”

    裴皇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随口吩咐一声:“本宫气得头疼,要去寝室里躺下休息片刻。锦容,你给本宫诊诊脉。”

    程锦容张口应下。

    ……

    保和殿分前殿和后殿,前殿是宣和帝处理政事之处。后殿则是休息的寝宫和日常起居之处。

    往日,这里完全是宣和帝的天下。如今宣和帝身边离不得裴皇后,令人在后殿里收拾了一间寝室,供裴皇后休憩。

    珞瑜十分乖觉伶俐,待裴皇后和程锦容进了寝室,便立刻退了出去。

    程锦容去拴了门闩,然后才去了裴皇后身侧,轻叹一声:“娘娘,这样下去,如何能瞒得过皇上!”

    裴皇后身体微颤,心中满是涩意:“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十几年都忍过来了,可现在,却越来越忍不得了。”

    “每次见到他们兄妹,我就想到当年旧事,想到裴婉清兄妹……”

    最后几个字,带着彻骨的恨意,挤出了口。

    往日也不是不恨,只是女儿在裴家,被永安侯紧紧攥在手中。她不得不低头隐忍。现在,她夺回了皇后应有的威势,将昔日仇敌弹弹压得不敢动弹。哪怕是处死了青黛菘蓝,永安侯夫妇也不敢有什么不满。

    弯腰低头的日子太久了。现在她终于能挺直腰杆,忍耐力倒是大不如前了。

    程锦容心中一阵酸涩,伸手搂住裴皇后。

    裴皇后身体纤弱,比程锦容稍矮了一些。程锦容一伸手,将裴皇后搂入怀中。裴皇后将头靠在女儿的肩膀上,泪水无声汹涌。

    “娘,”程锦容声音压得极低:“知道当年旧事的人,除了你我,还有永安侯夫妇。如今你在宫中势头极盛,执掌凤印,圣眷正浓,谁也不能和你相抗。你设计杀了青黛和菘蓝,永安侯夫妇根本没敢吭声。”

    “越是如此,越要冷静下来。否则,一旦冲动之下说错了什么话,便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现在看似繁花着锦,实则危急四伏。娘娘一定要时刻保持冷静才行啊!”

    裴皇后没有再落泪,以帕子擦了眼边泪水,略有些羞愧自责地叹道:“你说的对。这些时日,事事顺心顺意,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人在得志之时,难免膨胀。程锦容这一盆冷水浇的正是时候。

    程锦容见裴皇后冷静下来,也略略松了口气,笑着安抚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寿宁公主今日一番私心,言行大大不妥。要是传入皇上耳中,只怕皇上也会勃然大怒。”

    寿宁公主心中只装着自己的未婚夫婿,丝毫不顾大楚边关战事。裴皇后厉声训斥,才是正理。

    哪怕宣和帝知道了,也会站在裴皇后这一边。

    裴皇后听懂了程锦容话中的暗示,略一点头:“你说的对,等得了闲空,我就将此事禀报皇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 重罚

    当日下午,裴皇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宣和帝。

    宣和帝议事后,虚弱疲惫,睡了两个时辰才睁眼。紧接着便是复诊换药,裴皇后一边伺候宣和帝喝药,一边低声将自己怒责寿宁公主的事说了出来。

    “……寿宁不知轻重,竟在此时为元思兰求情。臣妾心中十分恼怒,张口怒骂了她一顿。现在想起来,臣妾心里还是窝了一团火。”

    宣和帝的面色也顿时沉了下来,龙目中闪过怒色,哼了一声:“这个寿宁,真是糊涂透顶!”

    裴皇后轻叹一声:“说来,都是臣妾的错。这些年,臣妾身体虚弱,只得闭宫养病。隔几日才见她一回,也未好好教导过她……”

    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眶。

    宣和帝怒容稍褪,淡淡道:“她今年十六岁,已经长大成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可见是她自己太过糊涂蠢钝,怪不得皇后。”

    顿了片刻,宣和帝又道:“来人,传朕口谕去长乐宫。鞑靼撕毁盟约,主动进犯边关,边关百姓枉死者数不胜数。让寿宁公主茹素两个月,每日抄写佛经三个时辰,为边关无辜惨死的百姓祈福。”

    这样的处罚,对金娇玉贵的寿宁公主来说,不可谓不重了。

    茹素抄佛经还在其次,最要紧是丢人哪!

    裴皇后以帕子擦拭眼角,轻声道:“寿宁犯下大错,理应重罚。臣妾不敢为寿宁说情,从今日起,臣妾也一同茹素两月,也算全了臣妾这个做母亲的心。”

    一味指责寿宁公主,只会显得裴皇后这个亲娘太过严苛。陪着寿宁公主一同茹素,传出去就是一片慈母心肠了。

    也愈发显出了寿宁公主的糊涂不孝。

    程锦容听在耳中,微微扬起唇角。

    ……

    宣和帝的口谕很快传进了长乐宫。

    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的寿宁公主,气得胀红了脸,眼看着就要说出“忤逆不孝”的话语,一旁的贴身宫女心惊肉跳,鼓起勇气提醒一声:“赵公公还要回去复命,公主殿下还是快些应下吧!”

    赵公公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压根没将寿宁公主咬牙切齿的愤怒放在心上,不紧不慢地接了话茬:“请殿下接旨,奴才好早些回保和殿,向皇上复命。”

    寿宁公主若是不接旨,可就不是茹素两个月每日抄佛经那么简单了。

    寿宁公主自然听出了赵公公的话外之意,暗暗咬牙切齿一回,到底还是低头接了旨。

    赵公公又特意张口提醒:“皇上有令,从今日起,殿下只管安心在长乐宫里抄佛经。宫中若有人敢擅自来打扰殿下,皇上定不轻饶。”

    寿宁公主:“……”

    之前禁足,寿宁公主不能出寝宫,二皇子等人总能进长乐宫。这一回倒好,不但不让她出寝宫,还不准任何人来看她!

    寿宁公主满心憋屈懊恼,继续咬牙应了。

    赵公公这才行礼告退。

    赵公公一走,寿宁公主便气得变了脸。寝室里的摆设器具,小件的被砸的粉碎,大一些的被踹倒在地,满屋狼藉。

    待到晚上,长乐宫的宫女去御膳房领膳,领来的便只有一个轻飘飘的食盒。四样素菜,一碗粳米粥,还有几个馒头而已。

    寿宁公主平日锦衣玉食,对吃食尤其挑剔,何曾吃过这样寡淡素净的晚饭。一怒之下,竟将食盒打翻,全部扔了出去。

    伺候的宫女们都快哭出来了,忙去收拾。

    寿宁公主怒道:“去御膳房重新点膳!”

    其中一个硬着头皮凑上前来低声答道:“殿下请消消气。皇上下了口谕,御膳房的管事孟公公也得了旨意,说是一日三餐都是这样。而且,长乐宫不可私下点膳。否则,惹皇上动怒,就得掉脑袋……”

    也就是说,她打翻了食盒,今晚就得饿肚子了。

    寿宁公主满心羞愤,无处可泄,扬起手就打了贴身宫女一巴掌:“混账!”

    宫女忍着疼痛,跪下请罪:“是奴婢无能,请殿下息怒。”

    寿宁公主再气再怒,也无可奈何。饥肠辘辘,饿得难受,只得令人拿点心来,连着吃了一盘,勉强填饱了肚子。

    寿宁公主绷着脸吩咐:“明日起,多领些点心回来。”

    挨打的宫女不敢吭声,一旁站着的宫女战战兢兢地应道:“孟公公说了,从明日起,长乐宫不能领点心。殿下刚才吃的是今日的,明日就没有了。”

    寿宁公主:“……”

    ……

    寿宁公主被重罚一事,很快传入二皇子耳中。

    宣和帝下了口谕,任何人不得擅进长乐宫。二皇子不敢违抗圣意,心烦气闷地回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妃依旧卧榻安胎。

    二皇子心情不佳,索性召了府中的歌姬舞姬取乐,根本没去探望二皇子妃。

    二皇子妃从贴身丫鬟口中得知二皇子的举动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无声叹了口气。

    永安侯也阴沉着脸回了永安侯府。

    永安侯夫人打起精神相迎,小心翼翼地问询:“侯爷今日面色为何这般难看?莫非是宫中又出什么事了?”

    自青黛和菘蓝的死讯传进府中,这几日,永安侯动辄发怒。

    永安侯夫人随口一问,就见永安侯冷笑一声:“寿宁公主为未婚夫婿说情,皇后娘娘不但没允,还怒责了寿宁公主。皇上知道此事后,重罚寿宁公主。”

    “好一个‘深明大义’的皇后娘娘!”

    永安侯夫人一惊,霍然抬头看向永安侯:“侯爷!皇后娘娘这么做是何意?她……寿宁公主是她的女儿,她怎么能这么做!”

    永安侯面沉如水,冷冷道:“青黛和菘蓝都死了,现在,她直接对寿宁公主出手。接下来,她就该出手弹压二皇子了。”

    “她这么做的缘故,你还看不出来吗?”

    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夫人的面色也变了,声音颤抖起来:“侯爷的意思是……”

    永安侯面色异常难看,一字一字吐出了口:“如果我所料没错,她已动了令六皇子争储之心!”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过招

    永安侯夫人惊怒交加,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她怎么敢有这等念头!二皇子殿下才是嫡出的皇子,那个六皇子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争夺储位!”

    裴婉如不过是个替身,她生下的皇子,根本不是真正的嫡出皇子。压根没资格和二皇子相提并论!

    永安侯心烦意乱,冷冷瞪了永安侯夫人一眼:“这等废话,以后就不必说了。”

    “她是中宫皇后,六皇子自然就是嫡出的皇子。从理法而言,和二皇子一样。她想让六皇子做储君,有何不可?”

    “谁敢去告诉皇上,其实她根本不是裴婉清,而是裴婉如?这秘密一旦曝露,第一个倒霉遭殃的,就是裴家。”

    可不是么?

    裴家不但不能揭露这个隐秘,还得死死捂住秘密,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真是让人窝火又憋屈。

    永安侯夫人心里堵得发慌,咬牙道:“早知如此,当年真不该犹豫。在她怀了身孕的时候,就该做些手脚。没有六皇子,也没现在这么多麻烦了。”

    永安侯不耐地皱起眉头:“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用。再者,当年她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不能不留下她肚中的孩子。”

    谁能想到,软弱没用的裴婉如,在程锦容进宫后,竟然脱胎换骨,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步错,步步皆错。

    现在,裴家想掌控裴皇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相反,裴家受裴皇后牵制,根本不能轻举妄动。

    就算他窥破了裴皇后母子的野心,也一时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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