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妃打起精神,笑着说道:“二弟妹生了孩子,我这个做姑母的,之前生病,今儿个总算能亲眼见一见侄儿了。”

    太夫人也没拦着,领着大皇子妃去见了魏氏,看了孩子。

    大皇子妃在娘家消磨了半日,用了午饭才走。

    临走时,大皇子妃握着太夫人的手,红着眼低声道:“祖母,我知道往日我做了错事。可现在,我已经尝到苦果了。二弟在边关打仗,出生入死,母亲如今在院子里‘养病’,连嫡亲的孙子也不能见上一面。”

    “祖母,我真的知错了!以后,请祖母怜惜我一二。容我时常回府陪伴祖母。”

    太夫人看着大皇子妃,淡淡说道:“你要回府,我不会拦着。不过,请娘娘记着,日后不要插手贺家的事,不得为郑氏求情。还有,大皇子殿下的事,娘娘也别张口。”

    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神情有些僵硬,还想为自己辩驳。

    太夫人又道:“立储一事,关乎社稷。皇上圣明,自有决断。我们贺家一片忠心,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尽忠。绝不会掺和立储之事。如果大皇子殿下打着借力或是其他的主意,就请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这一番拒绝的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半点误会的余地都没有。

    大皇子妃面色泛白,全身轻颤,目中闪过近乎绝望的神情:“祖母,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大皇子想拉拢平国公府,特意陪她回贺府。要是无功而返,要是大皇子知道了贺家的态度,她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太夫人目中闪过冷意,缓缓道:“我言尽于此。娘娘怎么想,就是娘娘的事了。”

    ……

    大皇子妃失魂落魄地离去。

    太夫人在内堂里独坐许久,面上露出疲惫。

    别人只看到平国公府的风光,却不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滋味。

    几个月前,边关被鞑靼骑兵突袭,打了败仗。平国公府首当其冲,承受的压力极大。她表面镇定,心里实则如油煎火烤一般。

    现在打了胜仗,天子重赏平国公府,她这颗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稍稍落了下来。

    可这并不意味着以后就能消停了。相反,更大更多的麻烦随之而来。

    贺家从不卷入立储之争,屹立朝堂多年,安稳不动。可眼下,尚未过门的程锦容和六皇子亲如姐弟,贺祈也和六皇子来往密切。只怕这场风波,躲也躲不过去了。

    太夫人忍不住长叹一声。

    就在此时,内堂外忽地响起急切的脚步声。

    太夫人略一皱眉,看了过去。

    只见朱氏步履不稳,神色惊惶。太夫人心里咯噔一沉。朱氏性情沉稳,便是贺大郎离京去边关,也未像此刻这般失态。

    “出什么事了?”太夫人沉声问道。

    朱氏苍白着一张脸,声音颤抖个不停:“亲兵送了急信回来,说是二叔领兵遭了埋伏。二叔被鞑靼骑兵里的神箭手一箭射中了胸膛,身受重伤……”

    太夫人霍然起身,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手下死死地握住椅子把手,声音倒是出奇的冷静:“让送信的亲兵进来,我要亲自问他!”

    武将领兵上阵杀敌,免不了受伤。可一箭射中胸膛……

    太夫人身子晃了晃,强行稳住。

    朱氏忧心不已地上前,扶住太夫人的胳膊。

    很快,送信的亲兵就进了内堂。

    这个亲兵日夜兼程,跑废了两匹马,只为了早一步赶到京城,在战报抵达之前送信回平国公府。

    亲兵满目血丝,正要跪下,太夫人已迫不及待地张口问道:“阿凇伤势如何?是否有性命之忧?”

    亲兵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回太夫人,小的奉命回京送信,这一路花了十二天时间。小的走的时候,将军受伤颇重,昏迷未醒。现在到底如何,小的也不清楚。”

    亲兵顿了顿,又说出了第二个噩耗:“将军在战场上受伤落马,军心大乱。一伙鞑靼骑兵,趁乱抢攻,要救走鞑靼太子。三公子领着亲兵奋力杀敌,眼看不敌,便挥刀杀了鞑靼太子!”

    “鞑靼太子一死,那些鞑靼骑兵便如疯了一般,三公子也受了伤!”

    ……

    第四百四十七章 惊变(二)

    保和殿。

    宣和帝正召集群臣议事。眼下边关战事是头等大事,也到了最要紧的关头。这等时候,国库再空虚,也得挤出银子来。

    梁尚书原本就没多少头发,如今掉得厉害,头顶一圈锃光发亮。一张老脸满是皱纹。

    宣和帝张口询问:“梁尚书,现在户部还能筹措出多少银子来?”

    梁尚书昨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眼睛里一片赤红,声音沙哑:“回皇上,老臣已竭尽所能,连百官俸禄都压了两个月未发,筹措出了两个月的粮草。”

    至于伤亡士兵的抚恤银子,只能等到战事平定以后再说了。

    梁尚书挨了一顿廷杖,养了一个多月后,被宣和帝招还入朝。

    宣和帝是天子之尊,不会去向一个臣子道歉赔不是。不过,对梁尚书的态度却温和了许多。

    “辛苦梁尚书了。”宣和帝温声道:“眼下战事正紧,无论如何也得撑过去。内务府还有些存银,朕下旨拨一百万银子,梁尚书派人去内务府取便可。”

    内务府要供应宫中一应用度,说是皇上私库也不为过。宣和帝肯从内务府里拨银子,梁尚书自是大喜,忙拱手谢恩:“皇上圣明,微臣谢过皇上!”

    一众文臣武将,立刻大拍龙屁。一时间阿谀奉承如潮。

    谁都爱听好听话,宣和帝也不例外,被众臣拍的龙心大悦。

    ……

    其实,内务府的银子也不宽裕。四皇子五皇子正在建府,规制虽减了三成,花银子的地方依然不少。

    在这关口,宣和帝还要从内务府挤出一百万两银子来,直愁得内务府总管唉声叹气。

    不过,这是皇上旨意,再怎么样也得挤出银子来。说不得,只能削减宫中用度了。

    内务府总管对着裴皇后,十分委婉含蓄地表露出了这一层意思。

    裴皇后不假思索地说道:“传本宫口谕,以后本宫的衣食用度份例,减四成。其余宫妃和皇子公主,各减两成。”

    内务府总管松了口气,立刻道:“皇后娘娘贤良宽厚,不过,以奴才看来,娘娘减四成份例也太多了,减两成便可。”

    哪有宫妃减两成皇后减四成的道理。要缩减用度,也该先从宫妃们开始。

    裴皇后却道:“本宫身为皇后,正该为后宫表率。从明日起,份例便减少四成。”顿了顿又道:“这等小事,无需四处宣扬。”

    内务府总管忙恭声应下。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此事传开,让众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贤良。皇后娘娘高兴了,他这个内务府总管也能得主子欢心。

    ……

    内务府总管退下之后,裴皇后转过头,低声对程锦容笑道:“这个毛公公,是个挑眉通眼的伶俐之人。本宫吩咐过的事,他定然会记在心里。”

    程锦容似有些心神恍惚,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娘娘说的是。”

    裴皇后略略蹙眉,目中露出担忧:“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大半日,程锦容总有些不对劲。心不在焉,说什么都慢一拍。

    程锦容定定心神,歉然说道:“大概是昨夜没睡好,今天早起,头就有些昏沉。这半日下来,总有些浑噩不适。”

    程锦容没说的是,昨夜她做了噩梦,梦中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醒来时满身冷汗心跳飞快。

    然后,这种惊魂不定仿佛有一片阴云笼罩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感觉,一直维持到现在。

    头脑昏昏沉沉,说不出的难受。

    裴皇后听在耳中,颇有些心疼,立刻道:“皇上还没散朝,暂且无事。你去休息一个时辰。”

    反正太医随时等候传召就行了。现在宣和帝在忙政务,程锦容偷溜一个时辰也无妨。

    程锦容略一犹豫:“要是传出去,只怕不太好。”

    当值的太医溜去睡觉,何止不太好,是很不好。要是被御史言官们知道了,立刻便会上奏折弹劾她这个太医疏忽职守!

    裴皇后轻声道:“你就在椒房殿里歇着,有本宫在,谁也不敢乱嚼舌头。”

    程锦容到底还是点头应了。

    程锦容在椒房殿里的住处,一直都留着,每日有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进了屋子,躺到床榻上,闭上眼睛。

    明明疲乏,却睡不着。

    不知为何,脑海中总闪过贺祈的身影,还有元思兰……

    莫非,贺祈在边关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掠过脑海,些许睡意不翼而飞。程锦容心中漏跳一拍,忍不住睁开眼。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程锦容迅速起身下榻去开门。

    小宫女低声道:“程太医,平国公太夫人托人送口信进宫,请程太医得了空闲,去一趟平国公府。说是有要事相商。”

    太夫人绝不会无端送信进宫。

    到底是何要事?

    程锦容心口像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面上却神色如常:“好,我知道了。”

    ……

    一个时辰后,程锦容出了宫门,坐着宫中马车,去了平国公府。

    她以“魏氏腰腹伤口忽然疼痛难当太夫人忧心之下不得已请人送信进宫”为由,告假出宫。裴皇后自不会拦着,杜提点也道:“有我在宫中,你不必忧心,只管去平国公府。”

    现在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只能连裴皇后也一同瞒下。

    程锦容心中焦急忧虑,不算长的路程也格外难熬。

    到了平国公府,门房管事早已等候多时,立刻开门相迎。

    太夫人身侧的大丫鬟丁香神色惊惶地在门房处等着,见了程锦容,丁香一口气松了下来,快步上前:“程太医,请奴婢去见太夫人。”

    程锦容略一点头,并未多问,步伐比平日快了许多。

    见了太夫人,程锦容心中一惊。

    太夫人是个疏朗豪爽的脾气,平日喜穿红,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涂脂抹粉,头上手上金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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