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嗯了一声。

    该死的人还没都死,宫里还有一场大清洗。不知要牵连多少人进去。

    就别将程锦容拖进这潭浑水了,让她好好养伤。

    过了半个时辰,六皇子宣召七皇子八皇子前来。

    王昭容赵婕妤的死,对七皇子八皇子都是沉重的打击。两人都比之前瘦了许多,看着六皇子裴皇后的眼神里,也多了惊惧。

    六皇子心里暗叹一声,放缓声音:“七弟,八弟,今日我叫你们前来,是有一桩要紧事和你们两个商议。”

    七皇子八皇子诚惶诚恐,拱手低头:“有什么事,请六皇兄吩咐,我们都听六皇兄的。”

    以前都是皇子,是兄弟。

    以后,六皇子是天子,他们是臣子。

    弟弟们如此恭敬低头,六皇子有些不习惯。不过,他没流露在脸上,低声说道:“我现在这样,不能下榻,为父皇扶陵安葬的事,便得交给你们了。”

    七皇子八皇子立刻扬声应下:“这本来就是做儿子的本分。六皇兄就放心吧!我们兄弟两个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六皇子目中露出欣慰:“好。”

    过了片刻,又轻声道:“七弟八弟,父皇这一走,宫里出了很多事。我知道你们两个心里害怕,也为亲娘的死伤心难过。”

    “死者已矣,我们都得好好活下去。以后,我会和母后一同照顾你们。你们两个别整日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七皇子抬起头,目中闪动着水光,哽咽着说道:“多谢六皇兄。”

    八皇子也红着眼睛说道:“六皇兄,我们都听你的。”

    亲娘的绝笔信,他们两个早已倒背如流。那一句“凡事都听太子的”,更已深深镌刻进他们的脑海中。

    六皇子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他默然片刻,才道:“我有些乏了,就不留你们两个说话了。”

    七皇子八皇子一同拱手告退。

    ……

    七七四十九天的国丧,终于结束了。

    七皇子八皇子领着朝中众臣一同扶灵送葬。一来一回加上安葬的时间,少说也得四五天。

    一众诰命夫人,在宫中跪灵跪得膝盖都快断了。总算熬到国丧结束了,众人心中同时舒出一口气。

    一直未曾露面的裴皇后,这一日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一起磕头行全礼。

    裴皇后温声道:“都平身吧!这么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众人连声道不敢,谢恩后各自起身,抬头的刹那,众人心里各自一惊。

    裴皇后瘦了许多,白衣素服显得有些空荡。那份坚韧又冷静的风姿,和往日的纤弱动人大相径庭。一双眼眸,深幽难测。

    裴皇后目光过处,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和裴皇后对视。

    裴皇后神色淡淡,张口叫了平国公太夫人上前。

    太夫人心里突突一跳,一边琢磨着裴皇后的用意,一边缓步上前。

    裴皇后要说的话,却出乎太夫人意料之外:“前些日子的事,想来太夫人也都知道了。锦容代我受了伤,一直在椒房殿里养伤。她此次大伤元气,得慢慢调养。今日太夫人出宫,便带着锦容一同回府吧!”

    太夫人松了口气,忙张口应下。

    裴皇后看着太夫人,轻声说道:“贺祈要在太子身边当差,无暇分身。本宫就将锦容都托付给太夫人了。”

    这一句托付,可见程锦容在裴皇后心中的分量。

    太夫人心里暗暗腹诽。

    我自己的孙媳妇,我能不待她好吗?皇后娘娘这么说,简直是多此一举。

    “娘娘放心,老身一直将锦容当成亲孙女一般。”太夫人恭声应道:“在贺家,谁也不会令锦容受半分委屈。”

    裴皇后淡淡道:“太夫人今日说过的话,本宫都记下了。本宫也盼着贺家家宅和睦安宁。”

    裴皇后明摆着在为程锦容撑腰。

    太夫人继续恭声应道:“托娘娘吉言。”

    ……

    正午前,众夫人一一离宫。

    程锦容伤势未愈,不宜走动。

    裴皇后特意令人准备了软轿,将程锦容抬到了宫门处。

    贺大郎贺四郎兄弟两个,亲自来接太夫人和程锦容回府。见到这等阵仗,贺大郎忍不住小声嘀咕:“能在宫中乘坐软轿,三嫂这份体面,也是独一无二了。”

    “可不是么?”贺四郎立刻接过话茬:“就连祖母出宫,都没乘软轿哪!”

    太夫人:“……”

    太夫人嗔怪地瞪了贺四郎一眼。

    贺四郎缩缩脖子,不敢多嘴了。

    程锦容见了夫家人,也觉亲切。不过,眼下不是寒暄的时候。程锦容和太夫人一同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长长的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呼哨,骏马长嘶一声,马蹄踢踏向前。

    程锦容转头看了一眼。

    朱红色的宫门,长的望不到边的宫墙,隐约露出的巍峨殿顶,都在慢慢远去。

    第七百三十四章 相聚

    程锦容默默地看了片刻,然后,放下车帘,将宫中一切都抛在身后。

    太夫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程锦容的脸上。程锦容没有张口说话,太夫人也未吭声。马车里一片安宁。

    过了许久,太夫人才张口打破沉默:“锦容,你的伤势如何了?”

    程锦容定定神,微笑着应道:“已经好多了。没人搀扶,我也能走几步了。”

    “如此就好。”

    太夫人松了口气,满面欣然:“那一日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你在养伤,没有皇后娘娘的首肯,谁也见不到你。这些日子,我日日都在担心你。”

    程锦容有些歉然:“孙媳不孝,让祖母忧心了。”

    太夫人叹了一声:“谁也没料到,宫中会出这么多变故。那等危急情形下,你挺身而出,救了皇后娘娘,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不过,我私下里也叮嘱你几句。”

    “谁都不及自己重要。不管在何时何地,都要先保全自己。”

    “万幸你没受要命的伤,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三郎要怎么办?阿圆阿满又该怎么办?以后行事,也得先想想自己的夫婿和儿子。”

    在太夫人看来,程锦容冒死救裴皇后的举动实在太傻了。

    程锦容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是。

    太夫人絮叨了几句,又扯开话题:“宫中接连四人,一个比一个身份贵重。大皇子四皇子都被关在天牢里,不知要被如何处置。”

    “还有晋宁侯镇远候,两人都受了牵连,也不知能否逃脱一劫。”

    勋贵们彼此联姻,同气连枝。孙媳魏氏就是出自镇远候府。太夫人对此事也格外关注。

    程锦容没有出声。

    以前的裴皇后和太子,或许会放过晋宁侯镇远候。

    现在,绝无可能。

    能不累及家人,已是万幸了。

    ……

    马车平缓向前,终于在平国公府的门口停了下来。

    国丧期间,平国公府内外皆一片缟素。就是今日也没取下。正门大开,贺家上下身着素服前来相迎。

    极少露面的贺淞也穿着素服站在门口。

    贺大郎贺四郎各自下马,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夫人下了马车。

    紫苏和甘草,各自红着眼上前,扶住程锦容的胳膊。

    程锦容安抚地看了她们一眼,低声道:“我没有大碍,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么?”

    紫苏目中满是水光,哽咽着低语:“这些时日,奴婢日夜忧心。小姐总算是安然回来了。”

    “是啊,奴婢也天天念着小姐。”甘草也一样压低声音。不过,她天生大嗓门。便是压低了声音,也比别人响亮得多。

    众人情绪都很激动,簇拥着太夫人和程锦容一同进了府。

    太夫人在宫中跪灵多日,早已熬得疲累不堪,硬撑着回到府中。也没力气再说话,在贺淞的陪伴下回了院子歇下。

    母子两人一番长谈,不必细述。

    程锦容进府后,就坐了软轿,一路回了院子。踏进院门的刹那,熟悉的哭闹声传入耳中。

    程锦容瞬间红了眼眶。

    是阿圆阿满的声音。

    这些日子,她不敢放任自己思念孩子。直至此刻,听到孩子的声音,她才知道思念的心情有多迫切。

    紫苏和甘草立刻扶着主子进了屋子。

    奶娘们忙抱着哭闹的阿圆阿满上前。程锦容下意识地伸手想抱孩子,紫苏立刻阻止:“小姐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用力,还是别抱了。”

    “是啊,孩子们一闹腾就手舞足蹈,要是碰到了伤处,就麻烦了。”甘草接过话茬。

    程锦容有些无奈,只得伸手,轻轻抚摸阿圆的小脸:“阿圆别哭了,娘回来了。”再伸手握住阿满肉乎乎的小手:“阿满乖,娘在这儿呢!”

    分别了一个多月没见,阿圆阿满都长大了一圈,现在已有七个月大了。也到了认人的时候。

    母子天性,便是分别了这么久,阿圆阿满还是认出了亲娘。在亲娘温柔的抚慰下,阿圆阿满很快就不哭了。阿圆用两只小手,抱住程锦容的左手。阿满不甘示弱,抱住了程锦容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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