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担心,这个女儿。

    “桐桐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自己有想法,也有分寸,做什么事都让人放心。但我们这些父母,也不能真的放下心来。怕她被人欺负,怕她受委屈。你现在可能不懂我的心情,等又又再长大一些,你应该就明白了。”

    “你跟桐桐以前怎么样,我们不提了。我想问的是,你以后是什么打算。”景远谦说,“如果你不打算娶桐桐,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和她保持距离。男人应该有担当,如果不能给一个女人幸福,就不要扰乱她的生活。”

    景詹的眼睛清明,在黑夜的背景下清晰可见。

    但那眼神,却总让人看不穿。

    “婚姻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只是一个利益交换的形式,我并不需要。如果她想要,我可以给她。”

    生存和成长环境决定了景詹对于婚姻的态度——一种形式,不代表爱或被爱。

    结婚的可以不相爱,相爱的可以在婚姻之外。

    婚姻这个形式存不存在,他对景念桐,都没有差别。

    送她的那枚戒指,代表着他想和她共度一生。

    这个答案,景远谦似乎并不满意。

    他兀自摇了摇头。

    “我一点都不放心,把桐桐交给你。”

    景詹没说话,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说:“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

    翌日清早,景念桐一早开工。

    景远谦昨晚喝了那么久酒,又睡得晚,却像个没事人,提前两个小时起来给她熬粥、煮汤。

    小满拖着疲乏困倦的身躯来接她。

    景远谦递给她一个保温桶,细细叮嘱:“我煮的红豆薏仁水,你记得提醒她喝。今天下雨,出门小心点,别淋雨。今天没有室外的戏吧?”

    小满挠挠头,小声说:“其实晚上有一场雨戏……”

    要淋雨的。天气预报老早就说要下雨,剧组等等了几天没等到,已经做好再不下雨就人工降雨的准备了。

    她不敢说太多,怕景远谦担心。

    景远谦果然皱起眉:“那下午我煮个姜汤给你们送去,可别感冒了。她身体差,一受凉就容易发烧。”

    小满连连点头。

    景念桐吃完早餐,过来抱了他一下:“爸爸,我去上班了。”

    景远谦送她到门口,笑眯眯的,眼里藏着不舍:“注意身体,别太拼命。”

    傍晚,小满奉命回去取姜汤,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保温桶,还有一个信封,纳闷地说:

    “姐,叔叔和阿姨都没在,我回去的时候汤已经装好了,还有封信,给你的。”

    封面上俊秀遒劲的钢笔字迹,写着两个字:桐桐。

    景念桐正在吃饭,垂着眼皮说:“先收起来吧。”

    小满把姜汤盛出来,怕景念桐不好好喝,劝道:“你真的必须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还要喂又又呢,绝对不能感冒!”

    景念桐今天很乖,一口一口,喝了两碗。

    夜里拍雨戏,虽然只有几天,剪辑出来可能一分钟都不到的戏份,但拍起来很麻烦。

    穆逢春确诊癌症之后,好像生活都一下子变得倒霉起来,工作上频频出现问题,只差一点就到手的升职机会,临门一脚被竞争对手抢走。

    处处不顺心的她又遭遇男朋友劈腿,小三是自己闺蜜。

    她和两人在雨中大吵了一架,气不过给了小三一巴掌,反被渣男推了一把。

    然后被两人丢在雨中,开着车扬长而去。

    情绪、走位、台词,正常天气下一条过都不容易,遑论大暴雨天气。

    一场戏拍完,三个演员已经被浑身浇透。

    小满马上拿毛巾帮她擦头发,又是姜汤又是热水地伺候着。

    换下湿衣服,收工回家。

    方桐正在哄又又睡觉,看到她开门进来,一如既往地说:“回来啦。”

    瞧见她那样子马上跑过来,“你掉河里啦,怎么头发都湿透了?去洗热水澡,快去快去!”

    “爸爸呢?”景念桐问。

    “走啦。”方桐说。

    故作轻松的语气,仿佛景远谦只是去买个菜。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再走啊。”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问出这句话的刹那,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酸。

    “哎呀,你爸那么婆婆妈妈的,跟你告别肯定要哭了,很没面子的。”

    景念桐配合她的轻松,笑了笑,回房间洗澡。

    热水冲过身体,带走那层闷热的湿气,她坐在床上,打开景远谦留下的那封信。

    “桐桐,爸爸不是一个好爸爸,给你和妈妈蒙羞了。我虽然问心无愧,没做坏事,但每个人都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和过错,不应该逃避。爸爸现在是外公了,要给又又做一个好榜样,不能让我的宝贝女儿和宝贝外孙女,被人戳脊梁骨。你会理解爸爸的,对不对?记得告诉又又,外公很爱她,外公在修行,等她长大,就可以再次见到外公了。勿念。”

    景念桐把信读了两遍,折好,重新放进信封,收进床头的抽屉里。

    她去看了又又,陪她睡着,躺下休息。

    感觉很累,身体和脑袋都很沉,像一股力量在把她往下拽。

    小满和方桐来来回回在她身边走了几趟,她半昏半醒,大约知道,自己发烧了。

    不知道烧了几度,她能听到小满和方桐说话,还有又又的哭声,但连睁开眼都觉得困难。

    医生来看过,挂上输液瓶,她似乎睡着又似乎没有。

    昏昏沉沉地感觉到被人轻轻抱住,温热的触觉贴在她额头上,很快又离开。

    “桐桐……”她听到景詹低沉的声音。

    第52章

    景念桐并不知道, 自己昏睡的时候,一直在流眼泪。

    从眼角滑下,落进乌黑的发丝间。

    方桐那么泼辣一个人, 景远谦的离开都没让她在人前表现出一丝难过, 此时看着景念桐的样子, 心疼地跟着红了眼。

    又又懵懂地似乎感受到家里的气氛,不安地在哭闹。保姆哄不住,方桐擦擦眼泪,过去安抚想要找妈妈的小宝宝。

    小满跑前跑后, 替景念桐跟剧组请假。

    房间里只剩下景詹, 他走到床边, 抬手轻轻抹去景念桐眼角的泪痕。

    她拍过的电视剧很多,哭戏也很多, 景詹见过她伤心、难过、甚至是大哭的样子。

    但仅限于电视剧。

    她从没在他面前哭过。

    即便是偶尔在床上太过分受不了,也只是被逼迫出的生理性的泪水。

    她看起来佛系, 其实比谁都要强。

    景詹从未看到过, 她这样无声但悲恸的样子。

    大约是发烧烧昏了神智, 失去了自控的能力,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哭。

    眼泪抹掉一颗,又落下一颗,擦不完。

    景詹在床畔坐下来。房间门被方桐带上了,很安静, 也很私密。他抚过景念桐微微汗湿的额角、长发,最后俯身,抱住她,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

    景念桐昏睡到下午还没醒。

    景詹一天没去公司,林嘉明过来送亟待处理的文件。

    酒店隔壁房间, 景詹浏览文件,低垂着眼问:“见过王春生了么。”

    “见过了。”林嘉明立在一旁汇报,“他还是不肯松口。”

    景詹的声音明显透出不悦:“他的嘴就这么难撬开?”

    “他所有的财产当时都被没收了,父母亡故,妻子因为这件事跟他离了婚,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牵挂,无所畏惧,就想多拖一个人下水。而且,他在狱中表现不错,减刑了,如无意外,三年之后就可以出狱了。”

    景詹皱了皱眉,将签好字的文件合上,撂到茶几上。

    林嘉明感觉到他心情不佳,静立在一旁,保持安静。

    “带烟了吗?”景詹问。

    林嘉明愣了一下,忙拿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双手递过去。

    他不抽烟,但会随身携带一盒最高档的烟,以便应付客户的需求。

    景詹从烟盒里敲出一根,拿到唇边又顿住,停了停,重新放回去。

    林嘉明也不多废话,将烟盒收好,弯腰整理文件。

    婴儿的哭声从隔壁传过来,景詹起身回去。

    刚喝完奶睡了两个小时的又又醒了,又在哭。

    一直没见到妈妈的又又闹得很厉害,连方桐抱着哄都不太管用了。

    景詹走过去,伸手要接她。

    方桐对他能哄好孩子不太相信。不过犹豫的瞬间,又又已经被景詹抱走。

    又又的哭声并未停止,景詹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不熟练的动作略有几分生硬。

    又又泪眼婆娑地看他一眼,哭声小了那么几秒,接着又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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