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苏师叔那么好,好几次指点过我的课业呢,要是没有她,上次校考我就凉了。”

    “所以说,首座究竟是怎么想的。”

    “灵犀不是该给下任首座的吗!苏师叔又有天赋又为人宽和,对大家都好,凭什么啊。”

    “你别说,首座本人也怎么不管我们,苏师叔对我们友善耐心,他反而未必看得上呢。”

    “呃,首座不会是遭了天谴报应,或是历代祖师们看不下去了吧。”

    “嘘嘘嘘,别说出来啊!”

    此时,碧海阁又一阵晃动。

    一根根檐柱上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然后吱吱嘎嘎地迸断开来。

    屋顶沉重的角梁也相继砸落,二层的地面被撞击得碎裂,又失去支撑而向下塌陷,无数精美华丽的器皿稀里哗啦落下,相继坠入烈焰中,顷刻间烧得粉身碎骨。

    在那些纷杂的议论声中,韩曜神情复杂地抬起头。

    滚烫的热浪席卷而来,大火再次膨胀爆燃,两边的烈焰怒吼着翻卷而起,宛如神鸟昂首嘶鸣,展翅欲飞。

    远处的弟子都忍不住向后退去。

    ――面对这样强横凶残的烈火,世间万物仿佛都变得渺小无力。

    傲慢的烈火之中传来嘶嘶不绝的燃烧声,仿佛在嘲笑着此刻仰望它的愚蠢魔族。

    第20章

    斩龙峰, 命缘池。

    有人穿过明亮狭长的山间通路,停驻在那一片澄如明镜的碧湖前。

    上千盏莲花河灯在水面漂游,映得洞顶雪白的钟乳石流光斑斓。

    那人身姿修长清瘦, 玄色外袍上绣着金线刻丝桃花。

    他微微仰起头, 神情晦暗不明, 有些无奈地道:“师兄又在‘思过’了?”

    湖上雾气迷蒙,缥缥缈缈晕染开来,模糊了千百灯影。

    一身鸦青鹤氅的年长男人伫立在玉石桥上,“既是师尊之命, 我怎敢不从呢。”

    那人叹道:“师兄心里清楚, 师尊命你思过百年,是让你日夜守在此处, 而非闲暇时来这里站个一年半载, 加起来够一百年就行了的。”

    “可惜师尊早已飞升了, 我依然会遵从她命令, 但是要如何做,我自己说了算。”

    桥上的男人气定神闲地道:“小师弟的爱徒倒是十分有趣――只是要将小鸟赶出笼子,也不需用如此手段,今日塌楼不算什么,来日若是惹火烧身,可不算是我负了师尊嘱托没有看顾好你。”

    “其实并非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大荒形势变动太快, 我素来惫懒, 也不愿花时间从长计议。”

    那人再次叹息。

    “反正算来也不是一次两次, 昔日对不住夫人, 今日对不住徒弟,自然与师兄无干。”

    ……

    碧海阁被烧得灰飞烟灭之后, 那场火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了。

    大家看得心惊肉跳,如今虽然无可奈何,但也算松了口气,此时开始啧啧称奇,有些人还在暗自后悔自己方才嘴快说了些不适合的话。

    此时,首座的另外三个徒弟姗姗来迟地赶到。

    范昭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看来火已经熄了?”

    他是水灵根,故此方才拖延着迟迟不来,否则肯定也要被推上去救火。

    别说他灭不了这火,就算他可以,也不会亲手毁了这一场好戏。

    他在桃源峰里人缘也不错,大家纷纷向他打招呼,七嘴八舌地说了一番,将方才的场景说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白晓和邱昀在旁边拼命忍笑,表面上还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

    前者咳嗽了两声,添油加醋地问道:“当真?小师弟没受伤吧?他怎会被烧到的?”

    有人撇嘴道:“恚必定是他法术没学好,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火焰反噬了,好像也没怎么受伤。”

    “他人在何处呢!”

    白晓装作关心地道。

    “早就走了,都是他彻底搞坏了,”又有人说道,“也不打个招呼,明明是自己本事不济,还给我们摆脸色,什么东西。”

    “是啊,出身山野的人多了去了,也没几个像他这么无礼的。”

    范昭轻轻咳了一声,“诸位,这火显见并非人为,碧海阁藏宝甚多,不知是什么器具阵法引起的,无论如何,不可能怪罪到我们头上。”

    这话醍醐灌顶般点醒了许多人。

    是啊,谁也没理由跑来火烧首座的居所,九成就是什么法器阵法莫名自燃了!

    而且无论是不是这样,确实也和他们没关系,大家能做的都做了。

    再加上给这火楼最后一击的韩曜已经得无影无踪,除了在嘴上和心里将他大骂一顿,他们也没法做什么了。

    峰顶集聚的修士们渐渐散去。

    剩下四个首座的亲传弟子站在原处,望着被烧成平地并一片焦黑的废墟,个个幸灾乐祸。

    他们心知肚明这里是怎么回事,故此也不多言,毕竟这里不算什么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我们那小师弟也真是,心情好的时候惯会做人的,断不会让人觉得失礼,显见方才要么是生气要么是慌了,哼,好教他见识一下,大师姐的本事才是无人能及。”

    白晓嘲讽地道。

    范昭看向穆晴,“你们俩方才说了什么?”

    “问大师姐筑基多少日后能御剑,剑修为何是剑修,大师姐为何讨厌他,那日在我院外交手,我如何打伤了他,我是不是世家小姐。”

    后者淡定地将对方问过的事悉数报出。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纸笔。

    她在纸片上写了一行娟秀小字,又将那张纸随便折了几下,叠出一只两翼曲起的精致纸鹤。

    穆晴随手一丢,空中扬起一阵微风,那纸鹤竟在风中展翅飞起,不多时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总要告诉大师姐一声。”

    另外几人对此并无意见,范昭皱眉道:“他可是有所发现?”

    穆晴微微摇头,“他发现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我却察觉到一事,先前与他交手时,本以为是我的错觉……”

    “有一瞬间,他的气息极为令人厌恶。”

    邱昀低声开口,“我初次见他,就有这感觉。”

    他向来沉默寡言,这一下却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大家面面相觑,竟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感和相继升起的疑惑。

    究竟是什么人会让他们都有相似的感觉?

    “我不是先前和你提过吗,小六,那会儿你还没出关,我们三个在晴晴院子外面打了一架,韩曜莫名其妙地跑过来,看了半日,硬是要和我们过招,与他交手的时候……我还以为遇到了天敌。”

    白晓不太确定地道。

    他把玩着一柄长长的白玉笛,玉笛如同羊脂般温润细腻,表面笼罩着淡淡的青光。

    “我和大师姐都是鸟妖,所以那会儿我还以为,这就是她厌恶他的缘故,现在想来恐怕并非如此。”

    邱昀愣了一下,显见是知道那件事,“他去五师姐的院外作甚?”

    “自然是感应到师姐的灵压。”

    范昭淡淡地道,“他对灵压极为敏锐,还问大师姐是否在里面,可有不妥,而且看上去十分焦虑担忧。”

    邱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穆晴,又看了若无其事的白晓,“后面这句话,是否没人向大师姐提过呢。”

    白晓左顾右盼。

    范昭若无其事。

    穆晴微微一笑,“大师姐也没问啊。”

    ……

    韩曜并不知道这番对话。

    他本是要回到自己的住处,路途中却看到两个弟子在打架。

    这附近又是一片桃林,细雨中水雾弥漫,淋湿了艳红粉白的花朵,四周雾蒙蒙一片,模糊了两道来回穿梭闪现的人影。

    韩曜却看得很清楚。

    那女子周身环绕着十数把火剑,每一把精巧的短剑上翻腾着烈焰。

    她捏出一个剑诀,所有的飞剑顿时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对手,空中热浪翻腾,赤红的火焰流光纷飞。

    另一个男子却是赤手空拳,面对飞来的火剑却毫无惧色。

    他手边寒气四溢,白而剔透的冰霜从指尖凝结到手肘,如同一层冰雪铠甲,挟裹着烈火的剑刃猛击其上,竟然发出金石雷鸣般的铿锵碰撞声。

    这两人在桃花林中打了一刻钟,周边竟然没有丝毫损毁。

    那女弟子只在桃林中漫步,操控火剑极为精准,自始至终都紧紧缠绕着对手,甚至几次驱剑穿过桃树枝桠的缝隙,都没有割掉哪怕一片花瓣。

    男弟子身形看着高大,却是极为灵巧地在桃花林中闪转腾挪,要么躲过火剑,要么就以拳相对,也不曾碰到周边的桃树。

    不久后,两人不分胜负地打完了。

    “韩师叔。”

    他们走过来行礼。

    韩曜一直杵在旁边看着,先前就有些疑惑,此时毫不犹豫地发问道:“这位师侄方才是使了什么灵诀?”

    男弟子见他看着自己,不由笑道:“并非使了灵诀,我本是体修。”

    韩曜一愣,“我还从未见过体修。”

    “仙宗弟子上万,体修数量最少,怕是比道修还要少了许多,能有几十个怕是不错了,大部分人其实都没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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