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不要去惊动父亲母亲。”傅朝清再次强调,“我只是,只是……睡一会儿便好了。”

    见他如此,俞氏旁观者清,不由脱口问道:“肖兰,可是为宁玉呢?你何苦如此?”

    “什么?”傅朝云瞪大了眼睛,“为阿玉?”

    “我……”傅朝清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哽住,心口疼的差点令他昏厥。

    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做了决定,哪怕陈宁玉哪一日嫁给别人,他仍是可以为她高兴,哪怕他那么的喜欢她,他最终仍是可以忍住不娶,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那日他见到武定侯,便隐隐有一种感觉,今日却成了真。

    这桩亲事不像章家那次,这回陈宁玉必是要嫁给武定侯了。

    他一时却难以承受。

    傅朝云不敢相信,明明他以前试探过,可傅朝清愣是不承认,这次竟为陈宁玉吐血?

    可他是自己的弟弟!

    傅朝云道:“你既然喜欢阿玉,现还来得及,我这就去告诉娘,娘会为你做主的,想必阿玉也不会不肯,至于那武定侯,假使他不让,我就去与他打一架!”

    他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实在是粗心,俞氏忙道:“相公,你莫急,还是听肖兰怎么说罢。”她眼见傅朝清痛苦,不忍心才戳破这事儿,心想若有隐情,几人商量下,或许还可以挽救。

    “能怎么说?他就是个笨蛋!”傅朝云很恼怒,早些说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傅朝清喘了几口气,慢慢道:“哥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可以娶阿玉么?”

    “怎么不行?”傅朝云奇怪,今日就是为陈宁玉才吐血的,为何不娶。

    傅朝清道:“那我以后要是每日都咳血,又如何?”

    “怎么会?”傅朝云挑眉。

    “怎么不会。”傅朝清苦笑,拿帕子把血迹擦去,“早晚的事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十分淡漠,好像并不是在说自己。

    傅朝云与俞氏却是一阵心惊。

    傅朝云追问:“什么叫早晚的事情?柳大夫不是说你已经好了么?”

    傅朝清笑了笑。

    这笑容未免悲凉,好像天空的云一般,一吹就散了。

    “是好了,只那是对你们说的。”傅朝清道,“我读了好些医书,虽是无甚经验,可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比谁都清楚。”

    “你是说……”傅朝云大悲,摇着头道,“你胡说,柳大夫岂会骗人?”

    “是我叫他骗你们的。”傅朝清自嘲一笑,“也骗成了,可我注定活不长,哥哥,你一向坚强,大嫂也明事理,今日既说到这些,我便说清楚,将来也不至于太过突然。”

    “你,你!”傅朝云举起拳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你们莫要告诉父亲母亲,省得他们在我身上又浪费心血。”傅朝清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我也想静一静,不想再吃药了,哥哥,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至于能活多久,就看天意罢。”

    他招来小厮,扶着他走了。

    傅朝云像根木头一般,好久没有反应。

    等到他想说话时,两行眼泪先滚落了下来。

    俞氏也忍不住哭了。

    傅朝云就这样哭了一会儿,才伸手擦擦眼睛。

    “相公,你莫要去告诉。”俞氏叮嘱,“母亲为肖兰已经哭了多少次了,肖兰也累了,你说你尝过那些药,很难喝,可他却吃了这些年,既然他不肯,也罢了。”

    傅朝云点点头,突然又不知再说什么。

    俞氏叹口气,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过得一阵子,眼见离陈宁蓉生子的时间越来越近,孙儿也看着很健康,张氏便与太夫人告辞,去往洛宁县,在她走之后没多久,两家八字也看了,最后定好吉日,在明年三月初八。

    太夫人亲自给陈宁玉盘点嫁妆。

    胡妈妈看她列出一项项,那是目瞪口呆,别说二姑娘,就是大姑娘,竟然还差了一些,不过武定侯府不比别家,四姑娘嫁过去便是侯府夫人,日后是能封诰命的,嫁妆丰厚一些也不为过。

    可姜氏到底酸溜溜,暗想等到陈宁柔出嫁,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半呢!

    武定侯府,杨太夫人也陆续在点算聘礼。

    现是十月,虽则还远,不过过大礼是要提前一个月的,也就只剩四个月的时间。

    唐氏过来相看,啧啧两声:“母亲,您这些个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了呀!”

    说的是杨太夫人早年屯下来的好东西。

    “陈四姑娘当真好福气呢,我原以为母亲不喜欢她。”

    杨太夫人叹一声,倒也不是不喜欢,只不过是为陈宁玉那张脸担忧,这没嫁就惹出事端,为整个家族着想,她自然是要谨慎些,只可惜,自家孙儿一根筋非得娶她,她又能如何?

    见杨太夫人这神色,果然是勉强,唐氏笑了笑:“以后嫁进来自是看得出好坏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么。”

    “陈家家规甚严,能坏到哪儿去?”杨太夫人斜睨唐氏一眼,“你倒是好好教养延康呢,天天的不务正业,成何体统?都靠延陵一个人了?”

    “哪儿呢,他这不是还小么,再说,咱们家子弟又不参加科举,他能做什么?不若等到十八岁,领个指挥使做做,也算过得去。”

    杨太夫人被气笑了:“京卫指挥使那么好当的?他陈家二爷也不过是这个职位,延康会什么?你得空去问问延陵,给他寻个合适的职务罢。”

    这事儿为何要她去啊?

    唐氏头疼,她也怕与杨延陵打交道,可婆婆发话,她不好违抗,只得应了。

    杨延陵这日在书房,刚刚拿了卷地图展开来看,就听小厮报说三皇子到了。

    结果没等他说请,李常洛直接闯了进来。

    这脸色自然是很难看的,可杨延陵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把地图一收道:“三皇子有何贵干?”

    “你明知故问!”李常洛得知杨延陵已经提亲,两家连吉日都定好,真是要被气疯。因杨延陵早知他心意,却也敢抢他的女人,不是成心作对是什么?

    杨延陵看他气急败坏,却有些好笑。

    这三皇子还当自己是孩子呢,看中的人就一定要是他的,可世上别说是他,就是皇帝,也未必能称心如意,他又凭什么?

    还不是太子,就这等模样,实在难成大器!

    “陈四姑娘将来会是我妻子,还请三皇子不要惦记了。”杨延陵挑眉,“三皇子没几日也要成亲了罢?我先在这里恭喜了。”

    皇帝跟皇后已经给李常洛选了贤妻,也定好了吉日。

    可李常洛自是不喜欢那姑娘,奈何没法违抗,也是气闷不已,偏偏杨延陵还要提这一事,李常洛咬牙切齿的狠狠盯着他:“杨延陵,你以后莫要后悔!”

    杨延陵淡淡道:“杨某从不做后悔之事。”

    “你!”李常洛再也忍不住,捏紧拳头飞身扑了上去。

    杨延陵闪身让开,脸色也沉了:“三皇子莫要逼我出手!”

    “你敢出手,我可是皇子!”李常洛已经失去理智,又要提拳往杨延陵身上打。

    杨延陵一把挡住他拳头,左手斜伸,啪的一下就拍在李常洛的胸口上。

    李常洛只觉自己被重锤敲了一下,整个人就瘫软了。

    杨延陵俯身看着他道:“冒犯了,不若我即刻向皇上负荆请罪,三皇子,咱们一起走罢。”

    李常洛脸色立时惨白。

    他哪里敢去见皇上,到时候问起来,杨延陵定是实说实说,上一回他已经让他的父皇失望,若是再被发现他来威胁杨延陵,还能得了?

    李常洛从地上爬起来,沉声道:“杨延陵,总有一日,你会为今日之事后悔的,等着瞧!”

    他说完还摔了书房里一个砚台,方才气冲冲出去。

    杨延陵不以为意,叫了人来打扫。

    李常洛今日作为,才叫是自寻死路,他一个皇子,原本就该低调些,现在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就凭他,还想争太子之位,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坐下来,重新把地图展开。

    谁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延康又来了。

    “大哥,你打了三皇子啊?”杨延康听说李常洛来,就怕出事,结果路上就撞到李常洛,还见他抚着胸口,当下吓得手心都出了汗。

    “他这是自找的。”杨延陵皱眉,“你又来作甚?”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杨延康叹口气,“天下女人那么多,大哥怎么就非得要娶陈四姑娘呢?”

    杨延康心里也是烦躁,说起来,李常洛现在这样,是他一手造成的。

    要不是他在李常洛面前说陈宁玉如何如何貌美,比李常洛的任何妾室都要美上许多,那一日,李常洛也不会来武定侯府了。

    说起来,他也是为讨李常洛的好。

    谁想到,到头来,发展成这个局面,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上回章老太爷就被抓到把柄了,如今大哥这样,指不定咱们府里,又或者哪个亲戚会倒霉,到时候大哥还不是要跟章家一样么?”杨延康还想劝服。

    杨延陵道:“谁倒霉都不关我的事,自己犯错,自己承担。”

    “怎么说,都是亲戚啊!”杨延康没想到他那么无情。

    杨延陵不想再与他多说,淡淡道:“以后你再提此事,别怪我家法伺候,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他语气不算严厉,可莫名的叫杨延康一阵发寒。

    他知道杨延陵这次是来真的。

    杨延康赶紧告辞走了。

    李世宇正批阅奏章,锦衣卫指挥使赵阶平来禀告。

    作为皇帝,养一批锦衣卫可不是为吃闲饭的,文武百官,平日里好些作为可瞒不过皇帝,但赵阶平亲自来,自不是为一般的事情。

    听说李常洛今日去武定侯府了,李世宇微微皱眉。

    “现在开始拉帮结派了?”

    赵阶平回道:“是三皇子前去寻事,属下调查了一番,原是武定侯要娶陈四姑娘。”

    “混账东西!”李世宇脸色一沉,问道,“武定侯如何反应?”

    “听起来好像是打了一架,三皇子不敌便走了。”

    李世宇唔一声,挥挥手。

    赵阶平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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