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姜冕转头,一下子就离我的一张肉脸十分之近,“元宝儿,少傅也饿了,你这圆润的脸上肉不少,离我远点。”

    我嘻嘻一乐,偏又凑近些,“那少傅不要再骂太医哥哥是混账太医了。”

    “哼,为什么?”

    “太医哥哥对元宝儿好,照顾了元宝儿好久,而且从来不骂元宝儿,太医哥哥是很温柔的人,你不要总是跟他针锋相对。”我打个哈欠,絮絮说道。

    “他温柔?”少傅满含嘲讽地反问一句后,语重心长道,“那是只对你。你是没有见过他给别人看诊下针,那个冷峻果断心狠手辣的模样。哎,不是我背后说他,在宫里混了这么久,还一直是在储君身边,没点心机本事是不可能的,下一个太医令只怕非他莫属了。唔,说来,上一个太医令莫名就被废了,一直众说纷纭,十几年来也没个正史记录。我翻了宫里那么多起居注,总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啊。宫闱深深,也不知真相究竟是什么……”

    哈欠连天里,我的元宝儿式严谨思维都沉睡下去了,听着少傅的絮叨也不知所云了,胡乱应道:“太医哥哥是好人……”

    “唔,柳牧云若不是有那种癖好,还算是个好人。”少傅语声也含糊下去,“不过,让这个混账太医待在元宝儿身边,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呢。对了,元宝儿,早点睡,明早一定赶紧离开这里,今晚那个姓裴的同晋阳侯说的那些话,不知是在密谋什么,还是小心一些……”

    “嗯。”沉睡前的一瞬,我又一个翻身,拿完好的另一只爪子往少傅身上一搭,紧挨在他身边,睡了。

    翌日清早,我是耳朵被少傅揪醒的。惺忪着睡眼,我要趴下继续睡。

    “不准睡了!”姜冕一声怒斥,将我脑袋转过来,怒指自己衣襟,“是不是昨夜羊奶喝多了,口水就特别多?”

    我勉强睁一只眼瞅了瞅,少傅衣襟被打湿了一大片,透过濡湿的中衣,隐隐可见内衣,我偷瞄了几眼,道:“没想到少傅居然流口水把自己打湿了。”

    耳朵又被揪住,少傅狠狠道:“睡个觉能淌这么多口水,除了你元宝儿,谁还能有这个绝技?!你闻闻!是不是带着羊奶味?!”

    我再勉强把另一只眼睁开,作势闻了闻,“少傅居然让奶水把自己打湿了。”

    耳朵再被用力一揪:“你个水葫芦,等等,我看看你有没有尿床……”

    这句话,着着实实戳中了我的羞耻点,顿时坐起来,“元宝儿早就不尿床了!不信你去问我爹!”

    “陛下委实劳苦,忧心国事,还要忧心元宝儿的尿床大事……”少傅戳中我的耻辱点不罢休。

    我一扭头,愤然下了床,不妨却正中少傅下怀。在我的极不配合中,少傅又湿了一片衣角两只袖角才给我把脸洗完。望着不断湿身的少傅,我得到了某种满足感,欢快地转身跑出房间,率先奔进了饭堂。

    冲刺到饭桌前,桌上一只碗里已盛着了一只巨大的羊腿,我举起伤爪看了看,觉得很值。

    待众人陆续入了饭堂时,我已抱着大羊腿啃完了,正坐在凳子上撑得动弹不得。

    他们查看到备好的大羊腿不见了,又注意到我衣裳下鼓起的肚子,于是就震惊了。

    跟进来的老仆张大了嘴,好像我吃下了他们侯府一年的口粮似的,“这、这是,今早给侯爷和几位先生备下的羊腿,都、都被太……被小郡主一人吃下了?!”

    姜冕带着一片尚未干透的衣襟,迈入饭堂后,得知眼前情景,扶额自责不已:“都怪我没看好这只吃货,是我大意了!”

    晋阳侯却注意到了我的异常状态,吃了一惊,“元宝儿别是撑坏了,可是动不了了?”

    我艰难地点点头。

    于是众人又手忙脚乱给我找消食茶,族叔给我轻轻揉肚子,少傅居然试图让我吐出来,我誓死不从,拒绝了他们,让我吐出羊腿,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一顿早饭颇耽误了些工夫,待我稍稍能行动了,他们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在这荒山野岭把当今太子给撑死了。

    少傅领着我跟众人道别,简直是迫不及待想要收我回宫好卸下重担。

    族叔温和一笑,不慌不忙道:“我亦有些事情,可与你们同路一程。”

    我欢快地抱住了族叔手臂。

    裴大叔略冷峻:“我也有事要回城,也可与你们同路一程,马车我来驾驶。”

    最后,侯府老仆交代了几句他家侯爷要小心之类,深深看我几眼后,便迫不及待关上了大门。

    我吐口气:“老人家,元宝儿保证以后不偷吃你们家的羊腿了。”

    上马车,回城。

    裴大叔驾车,晋阳侯与姜冕对坐车内,我终于不用再被绑在凳子上了,忽而腻在族叔怀里,忽而窝在少傅腿上,听他们从皇宫聊到庙宇,从羊腿聊到元宝儿。

    “不知侯爷要去往城中何处?”姜冕状似无意,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无意,随口聊到。

    “广化寺。”半闭双眼的晋阳侯也状似无意,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晃动,随口答道。

    “哦?”姜冕疑惑,却是真的,“侯爷也慕道好佛?”

    晋阳侯睁开眼,眼底一片洞明,深不见底,看向虚空一般,“祭拜一个人。”

    姜冕思虑也快,“灵位在广化寺?”

    “嗯。”晋阳侯不再开口。

    那时我尚不知族叔将要祭拜的人,竟然是与我血脉相关。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赶在12点前了,小红花保住了,吐气。。。

    ☆、第39章 古刹探秘心累觉不爱

    马车一路驶入都城,裴大叔要送晋阳侯去广化寺,问将我与少傅捎去哪里方便。

    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族叔,我心中十分的不舍,抱着族叔的胳膊不想分开,腻来腻去也不觉腻歪,族叔不反抗不拒绝,一切由我。

    出人意料地,跟我思维从来不在一条线上的少傅居然好像读懂了我的悱恻心肠,在车内主动提议:“既然是侯爷特意入城祭拜的人,想必元宝儿也是应该前往祭拜一下的,若没有其他不便,那姜某就同元宝儿一同前往吧?”

    这个提议说合理也合理,说牵强也牵强,只看说者的本意与听者的用心。

    以我对少傅的了解,显然这话不会是他的本意。晋阳侯不受我父皇宠爱,也被我父皇禁止与我私下见面,那么晋阳侯要祭拜的人,自然也是与我无关,满腹经纶并熟知宫廷各种正史野史的少傅不会不知道。

    若这话不是少傅的本意,那他本意难道会是为了成全我与族叔多待一段时间的考虑?

    我在心内摇头,也不会是这个意思。

    被我粘在身上片刻未离的晋阳侯表情寻常,仿佛未作深究,抬手给我脑袋上蹭来蹭去凌乱了的头发给顺了顺——为了不被城中的巡城御史认出,此际的我依旧是女孩子打扮,虽然依旧让少傅眼累心累各种不适。

    “嗯。”晋阳侯淡淡一声,“那就一起吧。”

    少傅惊讶了,我也惊讶了。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仿佛之前的算计都白费了似的,少傅心里很有落差,脸上露出了几分失落。

    我的惊讶很短暂,随即就坐在一边瞬间神清气爽了,又能跟族叔相处一段时间,而且,还可以探查对族叔来说这个必须要祭拜的重要的人究竟是谁。

    少傅与我心思各异时,晋阳侯又淡淡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最好我们不要一起入寺,元宝儿若执意也要去祭拜,可于我之后。并且,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看见你,先去寺里偏僻一点的客房待着,人少了再出来。”

    少傅顿时又精神了,寻根究底的神态简直不能更明显,果然只有复杂深奥有内涵的东西才能激发少傅的激情。但他还要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哦?这是为何?难道广化寺的僧人香客还能认出女装的元宝儿不成?”

    晋阳侯不置可否地微笑,意义不明,缓缓道:“寺里僧俗混杂,鱼目混珠,人多的地方,危险也就多,少傅还敢让元宝儿涉险么?再者,万一有人认出元宝儿如何办?谨慎些,总没有坏处。日后,还望少傅看紧元宝儿,不是任何地方,她都可以去的。”

    “侯爷说得是!谨遵侯爷教诲!”姜冕恭敬作答后,转过脸看着我,又恢复了前一刻的双目粲然。

    我接收到少傅传递来的信号,这是要求我配合一同前往古寺探秘的讯息。事关族叔,我当然很是赞同。

    见我们商议定,裴大叔便驾着马车直奔广化寺去了。

    我出宫的机会少,仅有的一两次也都是跟着少傅,造访的场所自然也少,寺庙道观只在书上看过,听别人说过,尚未亲眼见过。今日首度造访出家人的场所,不由也很是振奋。同少傅族叔一起,就更加振奋了,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

    广化寺门外,马车停驻。族叔抱了我下车,阻不住我东张西望。少傅也一同下车,迅速看了眼四周。

    一面对一切都存有好奇,一面我也在观察中。寺外拴马柱上多数空落,并没有族叔所谓的鱼目混珠人多嘈杂的预示,除了在我们马车旁,还停着一辆造型入时雕饰考究的华车,几乎再无其他车驾。

    难道广化寺是个很清静的地方?

    可是寺庙明明在城内,不该清静成这副样子才是。

    我虽然见识少,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少傅想必也有同感,看着周旁冷清的样子,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裴大叔与族叔轻描淡写地交代了几句,再与我点了下头,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族叔看裴大叔远去,转身对我们道:“那我先入寺了,你们可以稍后入寺。”交代完后,正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返回来,交给我手里一样东西,“凭这个入寺。”

    我低头一看,是只绣着福字的小香囊,入手有硬物感,扯开囊口,往里一看,是块刻着赐福二字的小木牌护身符。研究完后,一抬头,族叔已经不见了。

    少傅已在周旁绕了一圈后回到我身边,从我手里拈走香囊丝线,提了祈福袋研究,先摸,再看,后嗅,得出结论:“这是出自广化寺的祈福香包。”

    觉得少傅不像是胡诌,好像是推理越发厉害的样子,我不耻上问:“怎么看出来?”

    我也摸了摸,看了看,嗅了嗅,完全无头绪。

    少傅这绕一圈回来后手里就多了把折扇,不知他从哪个犄角小铺买来的,拿扇子敲了敲鬓角,面对我一双好学的眼睛,悠然道:“唔,从前我家里也有一个。”

    “这么说,不是你推理出来的?”我毫不保留对于仰慕方式错误的失望之情。

    意识到我□□裸的眼神后,姜冕将祈福香囊掂在扇面上,不紧不慢道:“这种刺绣这种香气这种护身符的祈福香囊,为师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十几年前为师的祖上曾路过这广化寺,正逢上广化寺德高望重的住持八十大寿,广化寺广开寺门,迎纳十方僧俗众。为师的祖上因着西京世家的声誉以及自己挣下的贤名,得到了老住持的接见,彼时一同被老住持接见的还有几位当朝皇亲。老住持高兴之下,分发了五枚一模一样的祈福香囊于当时招待的五名座上宾。事后,为师祖上将这枚香囊带回西京,珍藏了起来,后又恰巧被为师闲来无聊翻了出来,便听祖上讲了这段往事。”

    我听得悠然神往,“这么说,十几年前,一同被广化寺老住持接见的除了少傅的祖上,还有我族叔。好几位当朝皇亲,还有谁呢?都是哪五人呢?”

    少傅却丝毫不顾及我的神往之情,扇面掂起香囊,一手当空接住,唰的合上扇子,提了祈福香囊到眼前,“不过即便为师没有听过这段旧事,为师也知这香囊出自广化寺。”

    我又亮起了正确的仰慕姿势,巴巴望着他,好学不殆:“少傅是怎么做到的?”

    少傅转身,向着广化寺大门,“走吧,入寺了,随机应变,你自己去琢磨吧。”

    我速度跟上。

    广化寺,京都寺庙,隐隐透着盎然古意。

    寺门处,我同少傅果然被拦住了。门旁的小沙弥恭敬地一伸手,再双手合十,“二位施主,今日鄙寺不接香客,还请二位明日再来。”

    少傅悠然站立一旁,我则递出祈福香囊,机智地不发一语,免得多说多错。

    小沙弥果然一见此物,便往后一闪身,让出门内,弯身一礼,又合十:“二位施主请。”

    收了香囊,我同少傅先后迈入寺门,其内殿堂廊庑,规模宏大,佛香鼎盛,梵音不绝,除此外,一路清幽。

    偶遇僧众,也是对我们一礼后便各自行去,完全没有待客的意思。难道香囊只够入门费?我不由沉思。

    少傅却好像乐得自在,各殿里转悠,完全将族叔交代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佛像,香炉,香案,壁画,经书,功德簿,无不探究。我也随着少傅将这些一一看过去,却看不出头绪,一点蛛丝马迹也寻不着。不过说起来,究竟要寻什么蛛丝马迹?少傅要找什么?

    一殿一殿逛过去,我终于想到之前的一个问题:“少傅,为什么寺里人这样少?难道广化寺香火不旺?”

    少傅伫立外间观看已风化过半的一墙壁画,随口应道:“广化寺,京都古刹,传说众多,影响颇广,结缘颇灵,香火不可谓不旺。香客少,只是今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脑子里转了转,“今天是族叔拜祭什么人的日子。”

    “那你族叔人呢?”少傅看完壁画,心满意足。

    “对呀,这半天都没见着族叔,入了寺怎么反倒不见了?”我扭头四下查看,有些惊慌,莫非把族叔弄丢了。

    “去寻着你族叔,才知他要祭拜的是什么人,以及,寺门外那辆名贵马车的主人是谁。”原来少傅也注意到了。

    于是,我们一路观察一路深入古刹,见着僧人也虔诚合十,问他们话却无人作答。如此透着一股子诡异,愈发激起我与少傅古刹探秘的决心,或者说是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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