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来都不怀疑,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和对方过一辈子。

    直到颜右之离开。

    无声无息的离开。

    走的干干净净,干干脆脆,像是突然进入到她的生活中一样,又突然离开她的生活。

    他的很多东西都留在那里,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可他的所有证件都带走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那段时间对于方若尔来说,真的很像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每天都是一场噩梦,日复一日,连绵不绝,每一天醒来还在梦中,睡醒依然是梦,一个梦套着一个梦,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她恐慌的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天地之大,到处都是灰蒙蒙白茫茫一片,她身在这惨白的空间中,仿佛被剥夺了五感,她大声地喊着:“柚子!柚子!”

    可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消音一样,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喊不出,没知觉,没触觉。

    也没有颜佑之。

    她在家躺了几天几夜不曾出门,一直沉睡。

    如果不是秦馨发现,她可能就那样饿死在家中。

    她醒来第一句话就说:“咦?秦馨,是你呀?”接着左右看了看,“柚子呢?”

    柚子不在。

    秦馨根本不知道颜佑之的离开,她找遍了所有颜佑之可能存在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打他的电话也一直是关机。

    等她回到医院告诉方若尔这个消息时,方若尔只是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句:“这个梦怎么还没醒。”就再度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的二十多天,她都是靠点滴和营养液维持着生命,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下去。

    不论是秦馨,还是方岱岳,都叫不醒她,哪怕醒了,她也只是和以往没有半点异样的笑着喊:“馨馨,阿岳。”然后问一声:“柚子呢?”

    没有柚子,她不满地撅了撅嘴,浑不在意地嘟囔一句:“柚子真讨厌,都不来我梦里。”

    秦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恨极了突然消失的颜佑之。

    方家不是没有给她请心理医生。问题是,她自己没有觉得自己有病,也没有任何悲伤,醒来时也表情平静,思路清晰,只是坚持现实生活是一场梦境,她陷在噩梦当中,一直不醒。

    医生说,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如果一直这样得不到改善的话,恐怕会一直这样沉睡。

    后来,已经古稀之年的周父过来唤醒了她。

    醒后的她,一时以为自己沉浸在睡梦之中,一时以为自己是清醒状态;在工作、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可只要提到颜佑之,她又认为自己其实一直沉睡在梦里,醒不过来。

    就像盗梦空间,醒了一层还有一层,一层破了还有一层。

    你以为你在现实,实际上你在梦中。

    好在,她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工作当中,工作可以让她暂时忘却现实中的一切。

    只是工作一完成,助理秦馨他们担心她病情,邀请她出去走走,她还是和以往一样,笑容灿烂没有丝毫阴霾地笑着说:“不啦,柚子在等我呢!”

    之后,便是托着腮坐在实验楼外的台阶上,一坐就是一整宿。

    他们告诉她,颜佑之走了,不会来了,她也是笑容明净依旧:“不会啦,柚子一定会来接我的,他来了要是找不到我会生气的。”

    十三年,朝朝暮暮,风雨无阻。

    他几乎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她回忆的全部,她这二十年生命的大半时光。

    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第41章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八个字形容那段时间的她。

    ***

    秦馨曾问颜佑之:“难道你要照顾她一辈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有一天离了你,她该怎么生活?”

    颜佑之说:“只要是你,我就一直对你这样好。”

    颜佑之说:“若尔,我们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永远永远不分开。”

    我们常常会问一个问题,永远到底有多远?

    对于方若尔来说,永远等于十三年。

    十三年朝夕相伴,不离不弃。

    在我们说出永远的那一刻,都是真诚的,在当时,我们都相信,永远是可以用光年来丈量。

    永远,永远,永远。

    我以为的永远,是有生之年。

    有生之年,有你相伴。

    细水长流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她习惯了下班后颜佑之骑着自行车过来接她回家,早上送她去学校;习惯了他早晨亲吻她脸颊,和他一起吃早餐;习惯了生活中点点滴滴全部都是他。

    当这个永远突然从她生命里抽身离开时,她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

    那场事故发生的时候,没有人意外。

    一切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那样的状态下,会在实验室里发生意外,再正常不过,只是太过惨烈。

    在压缩光能转化电能时,若尔在恍惚中,用手触碰到高压电,整个人被电死过去。

    如果不是身边助手反应及时,关掉电闸,她轻则瘫痪,重则丧命。

    抢救回来后,她右臂整个废了。

    不能握笔,不能穿衣,不能抬臂。

    好在,并不需要截肢,外表看起来还是和正常人一样。

    叶慎之连夜从国外赶了回来,当见到医院里方若尔,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瘦骨嶙嶙的女孩,会是五年前那个含苞待放宛如出水芙蓉般鲜艳明媚的方若尔。

    哪怕早已修炼的光华内敛,不动声色,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股无名之火依然燃烧了他的理智。

    他专门叫人拿来一面大镜子,矗立在方若尔的床前,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让她照着她面前的大镜子,毫不留情地毒舌:“方若尔!不过一个男人,你就把自己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若尔看到他的时候,神态很过去并无差别。

    橙黄色的光芒洒在在她身上,目光温暖又清澈。

    她哑着声音朝他笑着开口:“咦?你回来啦?”

    叶慎之全部怒气,须臾间消失一空,剩下的只有满满的说不出的心酸,和那一丝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疼。

    他收敛了脸上的怒气,纡尊降贵一般伸手将她身体扶了起来,别扭又小心翼翼。

    “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走了一个你还不活了?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德性,出息!”

    若尔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身体没知觉了。”

    “你还笑的出来!”眉目倏地又柔和起来:“本少爷会给你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治好你!”

    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年之久,半年不停的做身体复健。而这期间,在国外已经呆了十三年的叶慎之从国外回来,再也没离开过。

    他并不像颜佑之那样,什么都帮她安排好,大少爷脾气老大了,端茶递水这样的活儿,使唤她都来不及。

    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会让她自己去做。可有时候,看她那笨手笨脚用左手拿筷子吃饭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要帮她。

    他总是坐在那里,忍了又忍,还是坚持让她自己练习,使用左手。

    她不需要做饭、叠被、做家务,可她总要用手做其他事,写字、实验、穿衣服。

    他会同样用左手做着和她一样的事,然后昂着下巴不可一世的表示:“这么简单的小事!”

    若尔自然不知道叶大少私底下没人的时候,都在练习左手。

    他天天出现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可在外面,他又变成那个矜贵有礼光华内敛的叶慎之。

    若尔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叶大少不满地挑高了眉,“那边的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好,难道还要本少爷一直去看着?”

    不知是不是这次意外事故,她像是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醒来后,梦里再也没有颜佑之。

    她一直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离开。

    去哪儿了?

    怎么了?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开始的时候还在等,各种曾经的习惯都不习惯。

    叶慎之看她那时常恍惚的样子,干脆把她原本的房子退了,给她重新在他住的地方准备了个公寓,两人门对门。

    叶大少正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天带她做复健,偶尔去吃点美食,或是去哪里游玩,开阔她的心胸。

    他玩的东西都格外刺激,跳伞,滑雪,瀑降。

    当方若尔从万米高空跳下去之后,那一刻过去的,过不去的,通通都过去了。

    到后来,这些执念都消散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都无关紧要了。

    她知道他是自己离开的,不然不会带走了他的全部证件。

    种种蛛丝马迹,让她清醒到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身体恢复之后,她便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

    现有的光能压缩转换电能研究已经无法再满足她,她更深入的去研究光学,想从本质上,彻底将光能聚集。

    就如同放大镜将光聚集成一个小点的时候,可以燃烧树叶、火柴等物。如果将放大镜聚集过几千万倍几亿倍几十亿被的光聚集在一个小点大小的物质内呢?会发生什么样的能量?

    不知是不是心更静的缘故,她的大脑似乎比过去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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