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司藤的原身藤根,从此之后,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藤根在哪里了。

    颜福瑞的屋子太破,秦放在青城山附近租了幢旧式的小院子,廊前花草屋后修竹,檐角挂铃,院子里有个葫芦状的水池子,种着绿萝风信子,碧绿茎杆间三两橙红锦鲤,看着就很赏心悦目,司藤果然就很喜欢,只提了一个要求,让秦放去市里的书店跑了一趟,买齐金庸的十五部武侠作品。

    秦放是很喜欢看金庸武侠,没想到司藤跟自己有同一爱好,多少有点兴奋,问她:“你那时候是追文吧,我听说金庸的作品开始是在报纸上连载的,你没想到都完结了吧?”

    司藤笑笑,没说话。

    秦放带着瓦房一起去的书店,翻看金庸简介才知道自己乌龙了,金庸生于1924年,1955年才开始写首部武侠《书剑恩仇录》,这么推的话,司藤那时候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把书交给司藤的时候,秦放忍不住问了她,司藤说:“那时候看还珠楼主,听说金庸接了武侠的班,看看后辈的书写的怎么样。”

    还珠楼主?秦放只听过还珠格格。

    司藤书拿起来,基本就不挪窝儿了,吃饭睡觉于她,都不是必须,她就坐在廊下的藤制扶椅下头,安静专注,翻完一页,又是一页,有时出神,有时又忽然叹气,书往边上的石桌上一卡,沉思很久才又续读。

    秦放带着瓦房在院子另一角看小人书,大多让他自己看图,偶尔也给他讲个故事。时不时的,他也忍不住抬头看司藤:一个肯斯文读书的妖怪,总坏不到哪里去吧?

    转念一想,老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那么有文化的妖怪,想必也更不好对付了。

    临睡时,司藤没有就寝的意思,秦放带着瓦房先睡了,迷迷糊糊间看到有个女人坐在床前,看背影像是安蔓,他伸手去拉,着手处湿漉漉的,指缝间黏黏腻腻的水草,抬头一看,居然是陈宛,发缕一直往下滴水珠子,问他:“秦放,怎么还不送我回去?”

    秦放一惊而醒,后背冷汗浸的冰凉,倒抽气间再也睡不着了,这才发觉淅淅沥沥雨打檐瓦,滴滴答答,居然下雨了。

    不知道司藤睡了没有,秦放犹豫了一下,还是披衣开门出来,门一开,裹挟着湿气的冷风透身,激地他一个哆嗦,一时间,檐脚下挂着的风铃叮铃作响,脆声不绝。

    司藤还没睡,站在廊下看着风铃出神,石桌上放了本《连城诀》,书页微卷,正放,想来已经看完了。

    听到秦放的脚步声,司藤没回头,却奇怪地问了句:“你喜欢风铃吗?”

    秦放摇头,忽然意识到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以前挺喜欢,后来听到一个说法,说是风铃挺邪的,不宜摆放。”

    司藤说:“有一首风铃偈,说是,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咚叮咚叮叮咚。”

    “道家偈?”

    “佛家。”

    “你还看佛家偈?”

    “不然呢,一个妖怪,在人世讨活路,多艰难。”司藤笑起来,“求道,求佛,求人度。临死才悟了般若。”

    又问秦放:“你死时听到什么?”

    秦放回想了一下:“山里的声音,不知道什么鸟在叫,安静的时候,还能听到高处山路上过车。”

    “那你没有真的死过。”

    秦放奇怪:“那还不叫死?”

    那当然不叫死,他是将死未死,阴阳边缘,五感渐衰却又没有完全失去,懵懵懂懂,跌跌撞撞。

    不像她,是真正死去,长眠七十七年。

    死去时,感官是慢慢消失的,像是眼睁睁看瓶口倒倾却无能为力:她记得那时,轰的一声从高处坠下,软绵绵以扭曲地姿势倒在地上的一大滩血泊里,残存的五感捕捉到附近一个瘫软在地浑身哆嗦的男人,穿破旧打补丁的衣服,脖子上挂一条白色的汗巾,黄包车夫的打扮,上下牙关一直打架,噶哒,噶哒哒,磕头又如捣蒜,咚,咚咚咚。

    后来,那个人从角落堆着的霉堆里抽出好大一块布,那么扬空一挥,巨大的黑暗兜头罩过来,盖住了她死不瞑目的双眼。

    被裹住、拖拽、抬抱、放进逼仄狭小的黄包车,然后车子动起来了,老旧的上锈车轴有节律地吱呀吱呀响,间或是那个黄包车夫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到最后,听到了铃声。

    铃音送残命,据说,铃声是唯一能穿透阴阳两界的声音,她是在阳世的路上越走越远,渐渐进了阴间的隧道了吧,那时候的铃声,就像今晚一样,叮咚叮咚叮叮咚,为她说一段至死才悟的般若。

    求道,求佛,求人度,生如长河,渡船千艘,唯自渡方是真渡。

    ***

    王乾坤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包括胸透,其间被叽叽喳喳青春无敌的小护士们围观数次,有几个还大着胆子过来问他,大意是:道士也看病的吗?道士不应该烧个符纸,念个咒,喊一声急急如律令什么的,病就好了吗?

    真是太令人痛心疾首了,这个社会对道门的曲解太深了。

    胸透片出来,肺是肺心是心肋骨是肋骨支气管是支气管,医生的脸色都很不好看,那意思是这么健康这么有活力有本事去反恐啊,别来浪费我们医疗资源啊。

    王乾坤举着片子向颜福瑞传达这个好消息,颜福瑞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王道长,你不要浪费时间了行不行,你惹着妖怪了,你倒是赶紧跟你师父讲啊。”

    武当脚下,远离青城,王乾坤又恢复了他的科学世界观,他回答颜福瑞说,经过审慎的思考,他觉得,一切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这不是妖怪。

    他的结论是:催眠!

    如果真如司藤所说,他的身体里有成千上万的藤条,那么胸透肯定可以检测到这种物质的存在,既然没检测到,那就说明根本没有,他当时所经受的痛苦,都是司藤催眠催出来的。

    颜福瑞不同意,说那你被藤条绑到天上荡了半宿怎么解释?

    王乾坤很肯定的说:是催眠。当时我其实站在地上,但是我以为我在天上荡了半宿。

    颜福瑞又问:那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你被藤条绑到天上荡了半宿怎么解释?

    王乾坤回答:是催眠!你以为你看见我被绑到天上,其实我当时站在地上,这是一种视觉混淆。

    颜福瑞叹了口气,他觉得王道长是书读的太多了,看来书读的太多也不一定是好事,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提醒王乾坤:第一个24小时就要到了。

    两个小时后,颜福瑞拖着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王乾坤出现在武当山白云观门口,王乾坤的道友们蜂拥过来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又有人把颜福瑞领进道观里,去见王乾坤的师父,也就是老观主。

    老观主道号苍鸿,年七十许,须发皆白,很有些传说中仙风道骨的范儿,颜福瑞见到他的时候,苍鸿观主正在练字,字如青松,力透纸背,书曰:上善若水,柔弱不争。

    引领的小道士示意颜福瑞噤声,等老观主落完款再进入正题不迟,颜福瑞等不及,瞅着老观主的手去摸印章时大叫:“是个叫司藤的妖怪,她说她回来了,她说她会找上门来的,老观主你得管管啊!”

    引领的小道士羞的满脸通红:颜福瑞说有急事要见观主,还以为是为了王道兄病倒的事情,居然在这里说什么妖怪,你以为拍电视么?

    他上前揪住颜福瑞的衣领就想往外拖,忽然咣啷一声,那枚方方正正的大印在地上翻了几个个儿,正停在脚边,红泥篆字的一面朝上,四个字金钩铁划:苍鸿印鉴。

    小道士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拖还是不该拖,停了一会,见苍鸿僵僵的没动静,心里有点忐忑,怯怯叫了句:“师祖?”

    苍鸿不受控地开始咳嗽,小道士赶紧过去给他捶背,又手忙脚乱地抽开抽屉找药,苍鸿咳的喉头都有腥甜味了,他低头看自己颤抖的手,皮肤松弛,皱纹百结的手。

    当年他的手,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还小,八岁还是九岁?遵从师父李正元道长的命令,紧紧抱着百子千孙红绣袄里头的婴孩,那个床上的女人蓬头垢面,挣扎着想从床上爬下来,却一直被围床一匝的镇魔符火烧的惨叫,李正元、丘山,还有黄家门的黄玉,各持法器,咒念不停,几乎是每一次断喝之时,那个女人都要撕心裂肺地哀嚎一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法咒的声音终于歇息下来,符火的焰头渐渐小了,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居然还没有立刻断气,她撑着手臂往外爬,过符火的时候,皮肉被火头烧的兹兹作响,发出焦臭的味道,她没有躲闪,一直爬到了苍鸿脚边,眼睛里发出奇异的光亮,紧紧盯住苍鸿手里的襁褓,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去扯。

    苍鸿吓的往后缩,他跟那个女人对扯,那时他的手白胖粗短,浑然不是现在垂皮老肉的模样,后来师父李正元道长说:“给她。”

    他松手了,襁褓跌到了地上,红袄掀开,露出那个婴孩憋的青紫的脸,他抱的太紧,太久,活活把她的孩子给闷死了。

    那个女人嗬嗬的笑,她没有哭,喉咙里发出兽受伤似的声音,怨毒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忽然癫狂一样笑起来,说:“我会回来的,你们记着,我司藤这一生,从无败绩,誓重如山,我一定会回来的。”

    苍鸿还小,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夜夜惊梦日日啼哭,那女人刻毒的脸如镌刻一般在脑子里拂之不去,后来李正元特意安排道友给他做了法,跟他说,那个叫司藤的妖怪已经死了,你丘山伯伯和黄姨把她烧的只剩下灰了。

    六十余年斗转星移,无灾无病到暮年光景,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跟他说:那个叫司藤的妖怪,她说她回来了。

    ☆、第6章

    吹糖,箍桶匠,绞脸,茅山号子,制线香,多少街头寻常见的老行当现下都已经难觅踪迹,当年如雷贯耳的四道门七道洞九道街,如今凋零到连人都凑不齐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四大道门有名山道庙支撑,尚有蓬勃气象,崆峒、紫阳、云霄、麻姑、桃源、白鹤、羽山七道洞,只有崆峒、麻姑和桃源洞有回应,原本紫阳洞的后人也周周折折打听到了,电话拨过去,是那人老婆接的,扯着嗓子问:“找我老头吗?去广州打工去了。”

    道洞不比道门,当年都是闲云野鹤的道长真人带两三徒弟三两近仆在山清水秀远离人境之处结庐立观,后来历经战乱、运动、改革、开发,后人或弃衣钵或返红尘,继续持道者少之又少,听到电话里问的是道洞,那人老婆气不打一处来:“道道道!摆弄那玩意儿能吃饭睡觉?我老头说了,那都封建迷信!”

    道街就更难了,九道街全称九道街巷,取东南西北坊间市肆的九户人家,对外是寻常行当,关上门就能点水画朱符。吃五谷杂粮听家长里短,从来市居难守道,加上现代社会信息多出路多诱惑也多,年轻一辈鲜有沉得下性子的,多方查找,也只联系上了两家,一家在天津王顶堤红旗路,出租车司机,据说祖业还没撂下,听说道门齐聚,收拾了行李即刻南来,还有一家在南京东箭道近总统府,人在高校当老师,专业据说和祖业极相近,难得的传统和现代接轨,实践和理论挂钩。

    九家都聚齐,已经是六天后的事了,可怜王乾坤一天一折腾,面黄肌瘦形销骨立,躺床上奄奄一息都快没进的气了,仅有的力气都在问颜福瑞同一句话。

    “那些人到了没有?”

    颜福瑞不忍心打击他,不过他真心觉得,来的那一个又一个,不管穿不穿道士服,里头都没有真神,尤其是跟班过来的小道士们,一个个兴奋地跟出国旅游似的,聚在一起红光满面的讨论:

    ——“听说出了个妖怪?”

    ——“是真妖怪吗?长几个鼻子几个眼啊?”

    ——“一定要把照片拍下来,发网上去。”

    那头是卧薪尝胆枕戈待旦要复仇的妖怪,这头是松弛懒散马放南山几十年的道门,这可怎么办才好?

    ***

    第七天,众人于苍鸿观主的房间里济济一堂,家具靠边,摆了桌子椅子,俨然会议室模样,颜福瑞扶着王乾坤过来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场,果然科技时代,正前方居然还摆了个笔记本接投影仪。

    会议议程第一项是自我介绍,青城山张少华真人,龙虎山马丘阳道长,齐云山刘鹤翔先生,崆峒洞柳金顶,麻姑洞沈银灯,桃源洞潘祈年,还有天津的出租车师父丁大成,南京的师大教授白金。

    颜福瑞记不住脸,一圈下来,只对麻姑洞的沈银灯和师大教授白金有印象,沈银灯是这一圈人中唯一的女人,正巧坐他边上,年轻漂亮,媚眼如丝,居然是个女居士,不去当妖精可惜了。至于白金,人家是师大教授,文化人,颜福瑞那是打心底里肃然起敬。

    自我介绍完了就是相互寒暄,话里话外的,颜福瑞咂摸出点意思,这些人说的是:长久以来,就没有谁听过见过真的妖怪——妖怪就跟 “不听话会被狼叼走”的故事一样,纯吓小孩儿,这么多年了,不听话的人常有,被公安抓走的不少,谁见着真被狼叼走了?

    会议议程第二项是分析胸透片,王乾坤的心肺肋巴骨呈倍数放大被打到白墙上,人也被请上台做展示,王乾坤的道兄代表苍鸿观主慷慨陈词,那意思是大家务必正视,妖怪的法术惊人,x光显示这是一个健康人的心肺,但是实际上,藤杀三日后就要攻心,可怜的王道士已经危在旦夕了!

    众人一阵唏嘘,然后龙虎山的马丘阳道长发言,马道长四十多岁,白白胖胖,一张脸被脂肪撑的饱满圆润,一丝皱纹都没有,他提出了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假设王乾坤道士的遭遇都是真的,那么这位司藤小姐,她到底想干什么?都几十年了,当年镇杀她的丘山早就死了,在场的这些人和她无怨无仇的,她要一个个“上门打招呼”,这不是明显的不讲道理、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吗?

    尽整这些没用的,王乾坤听的简直心灰意冷了,司藤是妖怪,妖怪当然是不讲道理反社会的,这还得着你强调吗?她要是助人为乐她还能叫妖怪吗?那就是菩萨了。

    交头接耳声中,那个叫白金的师大教授忽然站起来,说:“我准备了一些资料,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对妖怪的看法。”

    居然还做了ppt,第一页打出来,硕大的一个“妖”字,白金问,谁能给我讲讲什么是妖?

    他说,我跟大家一样,没见过妖也没见过鬼,但是这里我要把妖和鬼拿出来做一个比较,我们一般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鬼,鬼没有实体,是一种灵魂的精神存在,但是我对妖做过研究,发现一个你们可能都不大注意的共同点:从来没有人说人死了会变成妖的,妖好像都是非人的某种物体转变而来的,比如狐妖,本体是狐狸,《倩女幽魂》里的树姥姥,那是树妖,还有非常有名的白素贞,那是蛇妖,你们发现没有,或是动物变来的,或是植物变来的,也就是说,我们的祖先,古代人,早就分的很清楚,妖是来源于异于人的另一种存在。

    那么,我一直在想,摒除落后的那种对妖的迷信认知,有没有一种科学的解释,来合理说明妖的存在呢。

    听到“科学”两个字,王乾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ppt转到第二页,硕大的一个英文单词,“evolution”。

    颜福瑞不认识,但下意识知道是英语,偷偷捣了捣王乾坤,问他:“什么意思啊?”

    王乾坤的英语词汇有限,还没复杂到这个水准,又不能在颜福瑞面前掉份儿,只能瞪他:“你肃静!”

    白金解释:“这是英文单词,翻译成中文是进化,我认为,妖是物体的一种进化。”

    “举个简单的例子,人类当中有一些比一般人拥有更强的意念控制能力,常人说是会气功或者特异功能,我认为,这样的人就属于人类中的先期进化者。同理,动植物也可能会出现这样的进化,动物本来就跟人接近,有喜怒哀乐,要吃饭喝水,甚至有同类沟通的语言。科学家也对植物的叶片进行通电研究,证明了植物同样具有情绪。古人讲,万物有灵,会不会在某些时候,极少数例子上,这种‘灵’量变产生质变,促成了动植物的忽然进化,而进化的标志是,他们可以适应更为先进的人类社会,拥有人的形体和思想,并且同时,本身的特性被进一步放大。”

    “譬如司藤,丘山道长留下的册子里说,司藤擅‘绞杀’,要知道,绞本来就是藤的本性,另外,藤属木,助火,善抽长,如果她可以利用这些害人,那都是她本身的特性被放大的结果,但是这个放大有一个限度,怎么样都不可能翻江倒海,所以古代典籍里,也有很多妖怪被道士甚至是百姓给收伏的例子,比如白素贞,修炼了上千年的蛇精,端午节的雄黄酒还是让她现了形。”

    “所以我想跟大家说的是,不用把司藤想的太可怕,就算她是妖怪,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席话讲完,屋子里的人都没吭声,顿了半晌,颜福瑞怔怔问了句:“那可怕在哪呢?”

    边上的沈银灯侧过脸来嫣然一笑:“可怕在她那颗心啊。”

    ***

    秦放觉得司藤这个人挺捉摸不透的,以前吃不吃饭都那么掩饰,现在行事装扮堪称高调,在囊谦时一副为了报仇分秒必争的姿态,到了青城,居然如此沉得住性子避居小院日日读书。

    眼见十日之期越来越近,秦放是真的为王乾坤担心,可他找不到什么由头去跟司藤讲话,司藤很少理会他,尤其看书的时候,除了偶尔使个眼色请他加个茶水,其它时候,但凡走的近了些,她的眼角眉梢写的都是生人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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