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回身,韩逢身上穿了林府的侍卫服,面色泛着病态的红,也难掩身上夺人的气度,他虽体力不支,依旧躬身给林奇行了个大礼,“多谢林大人相助。”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林奇道,“韩大人,我已吩咐下人备了车马,这样大的雨,请你勿再推辞。”
    韩逢面色更红,低低道:“多谢。”
    林府的仆从果然是有规矩的,像给林奇撑伞一样,过走廊时便拿油伞替韩逢遮挡溅过来的雨水,到了外头便恭敬地替韩逢撑伞。
    车马备好了,车夫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等候,见人出来便下马撩帘,撑伞的仆从从心口拿了个纸包出来递给韩逢,在滔滔的雨声中提高了声音,“韩大人,这药是城西九游堂的金大夫开的,治风寒的,您要是用了还不见好,就去金大夫那再瞧瞧。”
    韩逢目光在纸包上凝了一瞬,伸手接过微摩挲了一下,哑声道:“替我多谢你们公子。”
    “您慢走。”仆从毫不留恋地转身撑着伞跑入府内。
    韩逢上了马车,马车内干净整洁,车夫一鞭子下去赶起了马,嗡声嗡气道:“韩大人,座位下面有伞,您拿好。”
    韩逢手探了下去,果然是一把完好干燥的油伞,他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雨,是快到林府时才下起了小雨,所以走了满脚的泥水。
    韩逢低头轻嗅了一下,他好像从这把油伞上闻到了林奇的味道。
    整座马车都有一股淡淡的林奇身上的味道,马车里壁挂的熏炉散发着幽幽的清香,与林奇屋子里是一样的。
    韩逢心中一动,朗声问道:“请问这马车平素里可是你们家公子用的?”
    车夫隔着雨声,听得模模糊糊,又甩了下鞭子,大声回道:“只有公子的马车了,别的没了!”
    韩逢听明白了,御史大人不在府中,府上的其余马车也都调用了,只剩下林奇惯用的这一架,林奇拿来给他用了。
    当年林奇入狱,其中有一条罪责便是贪污,说他敛财以用己身,大肆铺张、纷华靡丽,一辆马车、一个瓷碗、一张纸、一点墨都是罪证,都是僭越。
    韩逢攥了油伞,深深地吸了口气,因为发了热,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射出狠厉的目光,若是前世有任何人见了这光,怕是都会吓得瑟瑟发抖魂飞魄散。
    韩太师,执掌工刑两部,最骇人听闻的伟业就是制活人坑。
    一坑一儒,抄家灭族。
    *
    韩逢回去就病倒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他前世诸病缠身,尤其是头风,几乎没一刻消停,重活一世,这些病症似乎一齐找了上来,先趁他身强力壮的时候将他折磨一番。
    林奇去户部忙碌了两天,工部另一位员外郎,姓常,名常相松,又是来要钱了。
    常相松与韩逢不同,他的性子咋一看上去比韩逢软和,却是绵里藏针不饶人,在工部也待了好几年,说起话来雅俗结合,引经据典骂娘不断,面上还笑嘻嘻的,吃定林奇这面薄皮嫩的贵公子吃不住话。
    可他却是低估了林奇,他说的口干舌燥,林奇却是眉毛都不动一下,听完之后只幽幽的一句,“韩大人呢?”
    常相松要烦死了。
    他也是贫寒出生,照理应当与韩逢更亲近些。
    可他实在很讨厌韩逢。
    韩逢虽是寒门之子,有些做派比那些王孙公子还要讲究,常相松看不惯,当下拧了眉,语气冷淡道:“韩逢病了,告假。”
    林奇不知韩逢是真病还是装病,也不多表示什么,轻飘飘地四两拨千斤,“该说的话我都和韩大人说过了,常大人有空的话,去探探病,就知道了。”
    常相松没想到林奇是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物,浪费了大半天的口舌,他实在气不过,临走前把林奇桌上的茶叶给顺走了。
    林奇失笑,早听说常相松有个外号叫常不空,取的意思很不好,‘贼不走空’,不过也确实厉害,要钱的一把好手,从不肯空手离开。
    林奇与他的同僚打了招呼,“茂成兄,劳烦你下午多费心,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去吧,不用回来了,”齐甚君头也不抬,大方地摆了手,“替我向御史大人问好。”
    林奇微笑拱了手,叫仆从备了马车。
    “公子,回去?”
    “不,去韩府。”
    仆从扶着林奇上了马车,略有疑惑,“哪个韩府?”
    林奇坐稳,云淡风轻道:“工部韩郎中——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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