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是太子,若只是来歧元县传旨,跟传旨太监有什么区别?让老二、老四那些野心勃勃的听到了又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堂堂太子竟然沦为跑腿送信的了,又让下面的人还如何为我所用?”秦仪苦着脸道,“何先生,你是孤的幕僚,应当知道孤这个太子是如何做得战战兢兢,夜不能寐的。”

    他是太子,可也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下面还有层层叠叠的附庸,而周围更是有秦二、秦四等皇子虎视眈眈。

    下面的小皇子眼瞅着也要长大了,只要到了十岁左右,又顺利上了玉牒,就也会慢慢的培养出野心,身边会簇拥着一群人。有时候并不是皇子们自己想要争抢太子这个位置,而是他们身边的人催促着他们去争抢。

    而太子占长占嫡,才几岁的时候就被册封为太子,被皇帝待在身边悉心教导,可以说从那时候开始他身边就已经开始出现附庸了,很多事情他都是身不由己。

    “孤也觉得跟那只小幼崽斤斤计较的样子很难看,若是传出去定然有人要说孤脾性暴虐不堪……”

    “殿下。”何先生不敢再听,赶忙跪下。

    秦仪站起来,伸手扶何先生,“先生请起,你是跟着孤的老人,有些话孤不好跟旁人说,憋在心里又难受,也只能跟先生说说。这些话说过了也就过了,还是得想法子在歧元县有一番作为才行。”

    “孤是太子,不能一个水花都没有就灰溜溜地离开。”

    “多谢殿下。”何先生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心中也思量开了。

    他当初选择成为东宫幕僚,也是看准秦仪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固,而且朝中各方面都十分稳定,他便是自持有才,一下子闯入朝中怕是也不会有所作为,这才选择跟了秦仪,慢慢筹谋。

    等将来秦仪登基,他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天子近臣。

    只是这几年大秦局势可谓是千变万化,先是有了谁都没放在心上的小小的鸿胪寺,后来又有了小小的芝麻粒大小的鸿胪寺丞,当时谁都不知道小小的鸿胪寺丞能闹出来那么些动静。

    京城一条一条宽阔的水泥路,横亘大河的水泥桥,还有那巨龙一样的铁路,庞大的火车,甚至是河那边也为之改变,到后来边城也出现千变万化,而现如今歧元县更是沧海桑田,早已变得完全认不出了。

    营地不远处已经有了修好地基的水泥路,能让四辆马车同时奔跑,路边还有专门走人的地方,更不用说那还没开通,但规模已然十分巨大的运河。

    何先生甚至能想象得到,等将来这些水泥路全部修好,运河开通,歧元县将会变成怎样的盛况!

    且最关键的是,歧元县出现叛乱,下面的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县城的衙门班子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可以说歧元县从上到下,完完全全的坏了,若是换成任何别的人来处理此事,都不会有贾求孤做的这样干净漂亮。

    而换成旁人,也绝对求不来燕洵、谢然书这样的帮手。

    何先生甚至觉得便是秦仪来都不一定能这样干净利落的解决,恐怕这也是皇帝的用意,便是让秦仪来歧元县看看,再对比对比自己的本事,能有所得最好。

    可偏偏秦仪只想着能有一番作为,并不去想其他,这就麻烦了。

    “殿下,不妨这样……”何先生心中揣摩着皇帝的用意,隐约也觉得那群幼崽的应对怕是也别有深意,就说,“咱们不妨静观其变。那些人……还是用营地的法子制住他们,保准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岂不是说孤没有本事,不如那些幼崽?”秦仪皱眉。

    刚好这时候有秦仪路上收的美人进来送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仪顿时脸色一变,冲着何先生摆了摆手,“就这么安排吧。”

    “是。”何先生面色不动,到了外面才开始打听刚才美人说了什么话,为什么让秦仪听到后就变了主意。

    正好这消息在营地里都传遍了,几乎是人人皆知。

    “那个黑不溜秋的幼崽,蛋弟弟和蛋红红的哥哥派人来送粮食等物质,那些干活的汉子说的,说是当初县城决战,正好是蛋弟弟的哥哥力挽狂澜,以一人之力推倒一堵高墙,震慑住那些魑魅魍魉,这才让其他幼崽乘胜追击。”

    “蛋弟弟和蛋红红有很多哥哥,是哪个?”何先生听得有点糊涂,就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跟说书似的。

    “就是那个黑不溜秋的,大家都背地里称撼山将军。”

    “称将军了?谁给他的这么大的胆子?那群幼崽不是一直都很守规矩么?那个撼山将军……似乎连秀才功名都没有吧?”何先生更糊涂了,以他对保育堂幼崽的认知,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自封将军的糊涂事才对。

    被问话的守卫赶忙解释,“不是真正的将军。”

    “那是怎么回事?”何先生是真的糊涂了。

    “是说书先生编的段子,说是燕大人亲自点的头,还专门写折子送去京城向皇上解释过这件事。撼山将军就是戏称,说的是戏里的人。”

    那守卫还在唾沫横飞地说着,还能说上几句朗朗上口的段子,说的正是攻打歧元县县城时,恰巧遇上死而复生的前任县令带兵阻拦,彼时撼山将军站起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后面的话何先生却没有再听,他不住的叹气,完全没想到竟然连戏文都有了。

    虽然戏里的撼山将军也只是戏里的,可谁不知道那撼山将军说的就是那只黑不溜秋的小幼崽,也正是因为他长得最像人,以至于被说书先生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段子,就这么说出来,就这么被所有人接受了。

    再想想秦仪隐隐怀疑撼山幼崽的身份,更是接二连三的针对他,何先生便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百姓都已经接受那只幼崽的存在,太子殿下又何必去强扭呢?想在歧元县有一番作为也不一定一定要针对那群幼崽才是。

    “哥,那说书先生当真是个妙人,他怎么就知道你当初露了一手呢?还说你是撼山将军,我也觉得你就应当是撼山将军。”蛋弟弟也知道这个事儿了,就哒哒哒跑回来找撼山幼崽说话。

    小幼崽背着手,微微仰着小脸,学着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样子,叭叭叭说道:“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着撼山将军猛的站出来,一双眼睛铜铃似的瞪着诸位。那撼山将军一张口,声音粗噶难听,十分有气势,就听他说……”

    “撼山将军身长五尺,皮肤黝黑,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力大如牛,能倒拔垂杨柳,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英雄好汉!”

    “那撼山将军平生最是爱打抱不平,常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又因为撼山将军讲义气,处事公正,身边便聚拢了一群忠心耿耿的好兄弟……”

    蛋弟弟一边叭叭叭地说着,一边上下打量撼山幼崽。

    旁边蛋红红后背靠着小皇子,抱着快肉干小口小口的啃,听着蛋弟弟说的越来越不着调,就忍不住道:“那说的是咱们哥哥吗?我怎么听着一点都不像?”

    撼山幼崽也跟着点头。

    他其实除了长得黑一点,模样仔细看的话跟卫守城是颇为相像的,只不过旁人都知道他是妖怪幼崽,也就从未跟卫守城联系起来罢了。而说书先生说的那位撼山将军,跟撼山幼崽其实是极少有相似的地方。

    “一开始说书先生说的就是咱们哥。”蛋弟弟摇头晃脑的,“只不过阿爹给改了。阿爹说咱们哥现在还需要韬光养晦,便帮说书先生修改一番,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到了,定然是不知道那位撼山将军说的是谁。”

    经过燕洵修改,撼山将军变成了身长五尺,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疙瘩,眼如铜铃,宽口阔鼻,动不动就是兄弟意气,喝酒能直接喝一坛子,而且学问也不怎么好,平生最敬佩的就是有学问会读书的读书人。

    而撼山幼崽自己的,学问是得到周光周老肯定的,身条十分匀称,模样更是随了卫守城,而卫守城当年便是出了名的儒将美男子,且平日里撼山幼崽也很少饮酒,只有跟幼崽们在一块的时候才会喝一点点果子酒。

    “哥哥现在这样就很好。”蛋弟弟摸着自个儿胖乎乎的小下巴,盯着撼山幼崽看了一会儿,然后很满意地点头,“真要是阿爹说的那样,我……哈哈哈……”

    蛋弟弟忍不住笑。

    *

    秦仪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很快被撼山幼崽派人送了回来。

    “能独当一面了。”燕洵很欣慰。

    撼山幼崽是卫守城的儿子,原本身份就十分特殊,燕洵一直琢磨着想把撼山幼崽的身份公布于众,只是一直没找到顺其自然的机会,这会子也总算是往前走了一步。

    可能听到说书先生讲段子的人只会以为歧元县这边终于稳定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说书先生有闲心说书,但是在有些人眼中,这却代表了一种态度。

    宫里。

    皇帝看着燕洵送上来的密折,忽然道:“卫将军一直镇守海边,也有些日子了。”

    当初卫守城镇守边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守城大将,甚至是比起杨叔宁风头也更胜一筹,身下战功堆积成山,且边城至少有一半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只对他忠心,可以说卫守城在边城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那时候把卫守城叫回来,就是想让他借助边城的老部下跟杨叔宁掰手腕,以保证边城不是哪位守城大将的一言堂。

    可偏偏卫守城就那么偃旗息鼓了,堂堂守城大将窝在海边,手底下那么几个道兵。海中的嗜血鱼妖根本不上岸,道兵根本就是无所事事,好在海边还有个盐场,要不然卫守城手底下的这些道兵当真是荒废了。

    “当年卫将军身边也有个青梅竹马。”皇帝又说。

    “皇上,茶凉了,老奴给您换一盏。”张瑞听着皇帝这般说,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他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是见过卫守城的,而当初他去保育堂医馆,同样也见过那只模样跟卫守城像极了的小幼崽。

    他甚至还知道那只小幼崽曾经生过一场重病,后来病也说不上好了,只能说影响不到自己。

    张瑞端着还温热的茶水往外走,同时不动声色的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叫他们在外面跪着,自个儿则是亲自去换了一盏茶,这才双手捧着送到皇帝手边。

    “你个老货。”皇帝自然知道张瑞做了什么,他便低声道,“你当朕老糊涂了?燕洵手底下那些幼崽,别人不清楚来历,朕还能不知道?那个崽子是卫守城的吧?”

    他不能确定,但也觉得差不太多。

    “皇上。”张瑞赶忙跪下,他两边都见过,却瞒着皇帝,这是欺君之罪。

    “罢了,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道,“这要是卫守城或者是那群幼崽做了什么事留下把柄,朕第一个不会饶过他们,可偏偏他们没有半点把柄留下。”

    若仅仅只是撼山幼崽的身份有问题,下面所有人都可以以此为由盯着撼山幼崽,独独皇帝不能,否则整个大秦上上下下都盯着撼山幼崽,那样只会把他逼走……

    且撼山幼崽在歧元县领了差事,为了平定歧元县,也是立下赫赫功劳。

    “你派人去歧元县,给太子稍句口信去。”皇帝忽然道。

    对于秦仪,皇帝还是放心不下,明明前前后后,方方面面都安排到了,可还是不太放心。

    知子莫若父,秦仪去了歧元县,定然是不能按照皇帝的安排走。

    *

    燕洵这边接到京城那边送来的消息就道:“咱们撼山将军的身份也算是过了明路,往后再慢慢筹谋就是。镜大人,写信给卫将军送去,也让他高兴高兴。”

    “好。”镜枫夜赶忙准备笔墨。

    忙完一阵,燕洵拿了喷雾器去给蛋巨巨喷洒水雾。

    这些日子蛋巨巨总是看上去时时刻刻都能破壳,可就是不破壳,摸摸蛋壳也是温热的,有时候跟蛋巨巨说话的时候,也会给给予回应,对外面的事情也有反馈,可就是不破壳。

    燕洵试图问过蛋巨巨,从蛋巨巨那边的表现来看,似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破壳。

    帮着蛋巨巨均匀的喷洒一层水雾,燕洵摸了摸温热的蛋壳,轻声道:“究竟是时候未到,还是有什么条件是没达成的呢?难道是因为运河没有开通?”

    当初大家商量着开运河的时候,蛋巨巨是特别赞同的。

    其实开运河只是权宜之计,等过几个月铁路修建起来,运河就几乎用不上了,再加上四通八达的水泥路,运河的作用就更小,但蛋巨巨表现的很兴奋,当时燕洵就跟幼崽们商量,做主开运河。

    蛋巨巨安安稳稳的躺在窝里,一动不动。

    燕洵不由得看向镜枫夜,每次看到蛋巨巨一动不动的时候,他就总担心这枚巨大无比的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事。”镜枫夜赶忙道,他是妖怪,耳聪目明能听到蛋壳里面强有力的心跳声。

    “那就好。”燕洵微微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裳被谁拉扯了一下,一低头见着是小黑,赶忙问,“小黑?”

    “爹。”小黑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伸出黑乎乎的小爪子摸了一下蛋巨巨的蛋壳,又伸出爪子指了指外面。

    跟着燕洵的这些日子,且自从蛋弟弟去迎接秦仪,蛋巨巨也来跟着燕洵,小黑就几乎跟蛋巨巨朝夕相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黑忽然变得愈发聪慧,如今已经能跟燕洵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就是依旧不会说话,只会喊爹,不管要表达什么事,都喊爹。

    好在燕洵也学会猜小黑的意思了,比猜蛋巨巨的意思还更简单……

    第419章

    小黑要出门。

    这是小黑对燕洵表达出来的意思,而且小黑还表达了,这是他跟蛋巨巨交流的结果。

    尽管燕洵和镜枫夜都没有发现小黑是怎么跟蛋巨巨交流的,但是燕洵愿意相信小黑,且愿意让小黑出门。

    只是小黑的个头太小了,就算是踮起脚尖也只到蛋弟弟腰上那么高,给小黑准备包袱就变得很困难,而且很多人都不知道小黑的存在,就是想让小黑去找人帮忙也不好找。

    最后燕洵思考良久,给小黑写了一张纸条,盖了自己的私印,又给小黑准备了五张大小都有的银票,最后给小黑披上蓝棉布缝的披风,这才让小黑出门。

    纸条和银票都叠地小小的,用防水的皮子包着,小黑无论是扛着还是背着都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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