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看不清河对岸,也听不到蛋弟弟的喊声。

    但是镜枫夜可以,“是蛋弟弟,他在河对岸。”

    “你跟他说,蛋巨巨就在我们身边。”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说了。

    那边蛋弟弟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他现在很想过去看看蛋巨巨,但是又放心不下小黑。

    这边镜枫夜听着蛋弟弟说的话,就跟燕洵说:“蛋弟弟说小黑吞了河水,跳到运河中……河水沸腾的更厉害,且到现在小黑也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等。”燕洵果断道。

    运河源头巨浪滔天,河水浑浊无比,别说是找小黑了,就是十来个人跳进去怕是也找不到什么踪影,只有大黑这样的进去才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小黑只有那么点儿,根本是任何痕迹都没有。

    “小黑肯定还在。”燕洵摸了摸蛋巨巨,低声道,“可能这就是关键时刻了。”

    否则运河也不会开通的这么着急,蛋巨巨也不会让小黑来运河源头,蛋巨巨也不会自己主动来运河源头。

    “要不我下水看看?”镜枫夜见着燕洵实在是担心,就开始做准备,“咱们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水面以下基本看不清楚,我下去摸摸底。小黑既然能吞水,那就说明他还会吞更多,身体说不定会变大,应该不难找到。”

    “小心点。”此时河中必然危险,燕洵知道镜枫夜哪怕是妖怪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可他也不能就让镜枫夜留下来。

    “我不会有事的。”镜枫夜脱了身上碍事的袄子,凑过来吻了下燕洵的额头,“等我回来。”

    “好。”燕洵重重地点头。

    镜枫夜便冲进雨幕,直接跳入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跳进来的瞬间镜枫夜有种自己被冰块包裹的感觉,他的身体甚至是下意识抽搐一下,随即又迅速舒展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是妖怪,就算再怎么冰冻他,他其实都是不会抽搐的。是因为燕洵怕冷,有时候忽然碰到凉水就会抽筋,很难受,镜枫夜总会帮着按摩,次数久了,就也觉得自己跟人一样了。

    河中越往下就越平静,镜枫夜不停地下潜,仔仔细细地寻找小黑。

    没有吞过河水的小黑个头只到蛋弟弟腰那么高,而蛋弟弟呢,他自个儿也只有鸡蛋大小,是特别小的一小只。

    这运河又有多么大呢?

    成千上万、甚至是上亿的小黑砸进来说不定才能看到些许水花。

    运河刚刚开通,原本河底都是土,大水重来,土壤被带走,逐渐只剩下一些沙子和小石头。还有一些泥沙从巨河那边冲刷而来,粘稠的淤泥在河底翻滚,把河水弄得污浊无比。

    偶尔还有石头在河底翻滚,镜枫夜看准时机冲上去抱住石头,暂时固定住自己。

    镜枫夜戴着护目镜,他伸手擦了擦镜片外面,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昏暗的河底。

    小黑如果想要留在源头这里,就不可能在水中漂流,肯定会附着在河床或者是河岸上。镜枫夜只需要慢慢的沿着河床和河底寻找就能找到小黑,如果小黑真的在这里的话。

    “小黑!”镜枫夜尝试着喊了一句。

    他慢慢的往前挪动,快要憋不住了的时候,便窜上去喘口气,紧接着再下潜。

    继续找。

    一次又一次。

    终于,镜枫夜看到河床的石头缝里有一个黑乎乎的看不清的东西,他赶忙上前,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爪子。

    “小黑?”镜枫夜又喊了声。

    藏在石头缝里的小东西动了动,慢慢地爬出来,扭头看向镜枫夜。

    “你不是小黑。”镜枫夜立刻确定了。

    小黑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特别的灵气,而眼前这只小黑跟没进化前的小黑差不多,浑身上下都黑漆漆。只是这只小黑个头很小是,跟有大眼睛的小黑个头一样大。

    小东西歪着头看镜枫夜。

    “你跟小黑什么关系?”镜枫夜问。

    他还是歪着头看镜枫夜,也不说话,忽然张开腿吞了一点河水,肚子就立刻鼓了起来,跟里面藏着一个小黑似的。

    镜枫夜不动,小东西就也不动。

    然后小东西张开嘴,打了个嗝。镜枫夜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吐出来一个东西,也是黑乎乎的,遇到水就开始放大,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球,紧接着球舒展开,有了四肢和脑袋,变成了一个跟旁边的小东西一模一样的小东西。

    新冒出来的小东西跟原来的小东西互相碰了碰黑乎乎、圆滚滚的脑袋,两小只互相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镜枫夜,然后新冒出来的那只就抓着河床,溜溜达达的去了别的地方。

    镜枫夜好奇地跟上去,就看到新的小东西找了个石头缝蹲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个新的小东西也忽然张开嘴吞了一口河水,过了一会儿吐出来一个小黑点,黑点迅速放大,舒展开来就是有四肢有脑袋的更新的小东西。

    镜枫夜又去了别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发现了很多小黑,可这些又都不是小黑。

    不知道为什么,镜枫夜忽然很想笑,他想起燕洵总是说的什么密集恐惧症,也得亏现在河水污浊不堪,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到小黑,要不然这么些小黑,恐怕燕洵看了又要密集恐惧症了。

    但是燕洵又很喜欢吃一种白白的米,那么一小碗,全都是一粒米一粒米堆叠起来,镜枫夜就觉得这很密集很密集了,偏偏每次燕洵吃着都津津有味的,还说看这个就没有密集恐惧症了。

    镜枫夜总觉得燕洵说的那个什么病症很古怪,完全是看自己恐惧不恐惧,反正别人说了不算,就是大夫也说了不算。

    河底找到的小东西越来越多,镜枫夜又看着这么些小东西变得更多,他就知道小黑肯定没事,心里头也不由得慢慢放松,不由得又想起来燕洵天天挂在嘴上的密集恐惧症。

    每次燕洵看到镜枫夜不以为然的时候,都会故意说霍老那边送来的一封信,“保育堂医馆就遇上过密集恐惧症严重的病人,病人你应当听说过,是下沙城旁边下沙县的钟县令,他当年也是春风得意的探花郎,可就是因为看到一些密密麻麻的东西会头皮发麻,甚至会晕厥过去,这才惹了皇上的厌,堂堂探花郎成了钟县令,整整二十年县令。”

    “朝中上下都拿他当笑话看,还有人说钟县令比贾大人还不如。”

    贾求孤虽然也是笑话,可他到底是京官,还有上朝的资格,那也是体体面面的,可钟县令呢,当年的探花郎直接被扁去下沙县,一待就是二十年。

    还是霍老根据燕洵的讲解提出‘密集恐惧症’这一说法,钟县令这才又重新被人想起来,且都知道他是无辜的,朝中这才有人提起来,觉得钟县令这个探花郎有些屈才,得提拔上来重用。

    第424章

    京城。

    河中巨浪滔天,河水狠狠地砸到岸上,扑向原本根本不会碰到的岸边。

    有披着蓑衣的道兵狂奔而过,他们在巡视河岸,一方面能迅速的把巨河的情况汇报上去,一方面也能及时发现靠近河岸两边的人。

    保育堂医馆中有个单独腾出来的巨大房间,天花板上挂着巨大又明亮的妖灯,照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

    宝宝站在桌子上,严肃着一张小脸,听着对面道兵的汇报,“河岸两边五里以内的人家全部撤离,十里以内的人家都已经做好撤离准备,目前还没有人靠近河边。”

    “范围确定了吗?”宝宝问。

    “京城范围内。”道兵说。

    “那就好。”宝宝松了口气,“你且下去歇息,去找大夫看看,见天的在外面跑,身体怕是会撑不住。”

    道兵立刻冲着宝宝拱手,转身跑了。

    他是从京城大营调来的道兵,一到地方就有新衣裳穿,热气腾腾的饭菜和热水,而且还能去保育堂医馆看大夫,确定身上没有毛病才可以去领差事,不但如此,他们这些道兵还都有工钱补贴,且借兵期间身上的任何不舒坦都能去保育堂医馆看病,不用花费一文钱。

    除了他们这些从京城大营来的大病,还有宝宝从京城喊来的百姓,他们都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帮着做饭、缝补衣裳,搬家、搬粮食等等,他们同样也不白干活,都有各种各样的补贴。

    道兵吭哧吭哧地回歇息的地方,这儿都是大通铺,不过有专门的人守着打扫,用过的被褥会立刻换上新的床单,就连地上也都擦得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

    狠狠地睡了一觉,道兵立刻爬起来去饭堂吃饭。

    现在饭堂都是流水席,一天十二个时辰,甭管什么时候去肯定都会有吃的,而且肯定都是热气腾腾的。

    填饱了肚子,道兵这才去排队看诊。

    现在保育堂医馆基本上不会接病人了,除非是真的病重的才会有大夫出来看诊,而保育堂所有的大夫都是连天不休的盯着这些借调来的道兵和百姓的身体。

    很多人都觉得这简直是多此一举,道兵其实也这么认为,不过他每次都会乖乖过来看诊。

    “下一位。”年轻的大夫声音嘶哑道。

    这保育堂医馆的大夫都很年轻,有的看上去才十几岁,手里头捏着稀奇古怪的机关仪器,声音特别清脆,说话又特别快,要是不懂行的人看到了,定然不会信任这样的大夫。

    不过只要是懂行的人就知道保育堂的大夫绝对可靠,不但下面年轻的大夫懂很多病症,而且一旦他们遇上棘手的病症,立刻就能请来许多老大夫,说不定还能惊动神医霍老。

    终于轮到道兵了,他上前坐下,伸手。

    大夫把脉,又让他张嘴,然后拿出一个十分小巧的妖灯照他的眼睛,“今天忙一天,明天歇一天,后天再来看诊,看诊完了再去领差事。行了,下一位。”

    “多谢。”道兵低声说着,赶忙转身离开,他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呢。

    去领了差事,道兵又开始忙了起来。

    道兵总觉得宝宝那边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投入那么多银钱,叫来这么多人帮忙,听说朝中还有好几位大人也要来帮忙,只是还没露面,京城更是有诸多世家子也要来帮忙,河边的百姓更是早早撤离,根本没有任何人受伤亦或是送命。

    也有不少人跟道兵一样这么想,可想归想,给他们分派差事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一丝不苟的做完。

    如果这次危机当真能平安度过,那将是多么大的功德!

    宝宝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都是趁着有空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窝着眯一会儿,只要有人来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继续忙。

    有人进屋,哪怕是脚步声再小,可能任何人都听不到,但宝宝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还能听到人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有事?”宝宝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从窝里爬出来,使劲揉了揉软乎乎的脸蛋。

    窝和被褥应该是北齐送过来的,宝宝那会儿睡着了,没察觉到,也只有对北齐他不会有察觉。

    “小蛋少爷。”进来的是个道兵,送消息的,“外面有一位自称钟县令的汉子求见,说是愿尽绵薄之力助小蛋少爷一臂之力。”

    “让他进来。”宝宝飞快地跑到一边,拿了湿帕子擦了擦脸,等人进来。

    这位钟县令忽然被朝中各位大人想起来,又叫到京城,明显是准备提拔他。而他因为保育堂医馆提出来的‘密集恐惧症’而出了名,且还是极好的名声,连带着他治理的极好的下沙县也跟着出了名,那么这回到京城就是肯定要高升的。

    钟县令初来京城,上无靠山,下无好友,跟当初被皇帝提拔上来的王子珍差不多,那他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一个香饽饽,只要收拢到麾下,那就是一员悍将!

    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抛出橄榄枝,可钟县令都没接招,他先是暗暗打听一番,得知自己来京城的前因后果后,便一直没有反应,直到保育堂医馆这边忙起来,他这才动身,前来投诚。

    说起来钟县令也是个妙人,他打听到京城中极少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都只知道他是钟县令,于是拜访的时候就也自称钟县令,好叫人一下就能明白。

    *

    歧元县。

    镜枫夜在河底抱着一块大石头,看着眼前出现两只一模一样的小东西,他心里头就想着,那位钟县令固然有才华,或许也‘密集恐惧症’的提出有关系,但他还是认为最大的关系是因为钟县令之所以忽然出名,是因为他跟保育堂扯上了关系。

    保育堂医馆里面所有的大夫都是香饽饽,更是有霍老坐镇,不知道多少人挖空了心思讨好他们,而保育堂医馆是燕洵名下的,完完全全地属于燕洵,更别说跟燕洵交好的皇子,朝中几位大人,还有他名下的那些作坊。

    更甚至燕洵出现在歧元县的消息也已经不是秘密。

    那么因为燕洵,这些所有存在就都是一个整体,是一个仔细想想都会吓一跳的庞然大物。

    镜枫夜就说钟县令能回京城,并不是因为‘密集恐惧症’为众人所知,而是因为钟县令跟燕洵身边的庞然大物牵扯上了。那些人看中的并不只是钟县令这个人,还看中能跟燕洵牵扯上的关系。

    可燕洵听了这话就不赞同了,他还是振振有词,“镜大人,你可不能这么想,我觉得钟县令是有真本事的,他能跟咱们扯上关系是咱们运气不错,而不是他运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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