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觉得引领家族很难,有时候又觉得很容易,容易到我轻易可以让整个王家再往上走一走,或者……万劫不复。”王真儿喃喃道,“这一切都在我的手掌心,我可以任意磋磨或者高高地捧起来。”

    他经常恍惚,感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可等反应过来之后,却又止不住的恐慌,因为一旦他随心所欲的做错了,那样他会内疚一辈子。

    他身体里像是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告诉他,他有能力带领整个王家,那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另外一个告诉他,你的能力还不够,你并不能很好的带领王家,而对比就是燕洵。

    “大人,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很能耐,可当我专门看你的时候,却又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王真儿说。

    燕洵模样好看一些,可他王真儿长得也不差啊。

    “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找到像镜大人这样的汉子。”王真儿喃喃道。

    他是真的有点魔怔了,日思夜想,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想不透。

    “你只是普通人。”燕洵拍了拍王真儿的肩膀,示意他坐自己旁边,“果子酒喝一盅正好,喝再多就容易醉。吃点菜,这个肉片也很不错,是今儿个刚杀的羊吧。”

    食材自然都是顶顶好的,口味也是没的说。

    燕洵拿公筷给王真儿夹了一些菜,让他慢慢吃一点。

    “喝点果子茶。”燕洵给王真儿递茶水,看着他慢慢吃东西了,这才说,“你跟大家都一样,没比被人多出什么,也没比别人少了什么,却为何一定要比别人强呢?”

    “那个位置其实也寻常,就好比你上学的时候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这都是一样的。”

    “你看我,不也普普通通。我不是全知全能的,面对许多事情都跟寻常人一样,会害怕,会迷茫,而且并不知道解决办法。”

    当初去边城遇上妖怪攻城,燕洵便对妖国一无所知,他只是跟其他人一样,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并不会去想自己能不能做到,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做错了,及时修改就好,做不到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去想,因为想了自己也做不到。

    “我就那么大点儿能耐,就那么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仅此而已。”燕洵瞥了眼桌上的其他小汉子、小哥儿,轻声道,“咱们每个人都是普通人,包括镜大人。”

    “我们能管住的其实只有自己。”

    “我们管住自己,发现自己做错的时候,改正,做不到的事情不去想也不去尝试着做,就这样。”

    即便是幼崽们,尽管他们是妖怪,却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每个幼崽都有自己的性格,他们或许最初跟着燕洵学了很多本事,但让他们能够在大秦安身立命,能够像现在这样交到很多朋友,能够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街上,而不用担心自己的妖怪身份被人发现,被人排斥,甚至是被人厌恶,幼崽们靠的,是燕洵教他们的做人的本事。

    “何谓做人,也就是我说的那两句话而已。”燕洵道。

    王真儿吃了个小半饱,也终于精神起来,便笑道:“道理简单,谁都能听懂,可真要按部就班的做到,并且一辈子做到,这却很难。”

    “所以人跟人是不一样的。”燕洵就说。

    并不是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那些日子越过越好的人其实也很普通,他们只是比别的人更加坚持了一点点,更加警醒了一点点,更加明白道理一点点,仅此而已。

    燕洵是鸿胪寺卿,是盐署署长,甚至还是县侯,在边城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他名下有许多作坊,甚至是大秦最有名望的保育堂医馆就是他的,而且他还做了许多天大的事情。

    可他用的并不是毁天灭地的能力,抛去这些额外的存在,站在最中心的燕洵,也不过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而已。

    他会累,也会吃东西,高兴的时候会笑,伤心的时候会很难过,吃多了东西会撑得慌,不吃东西也会饿。曾经还病入膏肓,一直在艰难求存。

    台上又上了新戏,是个大花脸在唱跟撼山幼崽有关的段子。

    戏文里的撼山大将军是个有着络腮胡子的魁梧大将,抬脚走路,整条路都得跟着震动,说话像打雷一样,眼睛如同铜灯,只要撼山大将军出现在战场上,就一定所向披靡,所有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他。

    所以撼山大将军体型特别庞大。

    台上唱戏的撼山大将军也是这般魁梧,看上去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戏文唱到有趣的地方,王真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吧,别人认为的撼山大将军就是这般,但真正的撼山大将军是这样吗?”燕洵也跟着笑,“是不一样的。”

    虽然真正的撼山大将军不存在,但是撼山大将军故事的原型是撼山幼崽。

    那撼山幼崽又是什么样呢?

    他长得有点黑,模样俊秀,一双眼睛极亮,现在长高了一点点,但还是小孩模样,平日里最宝贝一支很小很小的笛子,那是卫守城送的。

    撼山幼崽也有自己的私库,里面奇珍异玩无数,曾经带着王真儿去看过,便是王真儿这等世家子弟也都看得目瞪口呆。

    “懂了。”王真儿慢慢的咂摸过味来。

    是他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死活出不来。

    现在倒是有些明白,燕洵对他说的那些切切实实的正是他需要的,他需要放平心态,不要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自己坚持做人而已。

    “还有妖车表演。”燕洵看到有小妖车到台上,有些诧异。

    “这阵子又造了几台小妖车,打算先表演表演。”宝宝忙完来了,跟北齐一起。

    燕洵冲着北齐拱手,邀请他落座。

    宝宝跟桌上的人打完招呼,这才说,“以现在的技术,妖车不能量产,暂时只有哥哥们才能造出来。但我觉得这东西也不能只有咱们知道,得叫大家都知道。”

    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定就会往这方向钻研,说不定技术就能有一定的提高呢。

    “后面还有妖扇会用上。”裴钰儿凑过来笑,“有几个参加赛诗会的觉得晚上没有风,不够意境,特地找我申请妖扇,我一想也是,咱们有妖扇为什么不用上呢。”

    “铁驴也会有。等会儿好像还会有电驴,不过要到很后面了。”

    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宋飞凉上场。

    用不着宋飞凉说话,他只是抬起手轻轻往下一压,所有人就都安静下来。

    “赛诗会。”宋飞凉笑眯眯地看着下面,“咱们先不说赛诗会。一些个赛事咱们举办的也有许多,流程想必大家都知道,如果有不知道的,可以问问身边的人,如果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呢,那么可以远距离问问别的人。”

    “咱们先来说说我作的新诗,这相当有意识,我准备那赛诗会头名,你们给我个见证,省得曹三来抢。”

    “宋飞凉,我还真就要抢!”下面曹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许多人都忍不住抿嘴笑,宋飞凉以前名头胜,几乎是独孤求败,后来忽然冒出来个曹三,也是颇有文采,正好跟他分庭抗礼。这两人甭管见面不见面的,都得掐一掐,惹得宫里的皇帝都跟着看热闹。

    这会子曹三一说话,大家就都知道,宋飞凉说要夺头名,那定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果然。

    宋飞凉很快挥毫泼墨写了一首诗,却不是新作,而是以前的旧诗,不过里面点了曹三,这还是要针锋相对的。

    “赛诗会开始。”宋飞凉撂下这么一句话就下台了。

    紧接着两个面容还有些稚嫩,有些瘦的小汉子上台。

    一个说:“我是外地来的,早打听消息,提前来京城等着,您呢?”

    另一个说:“巧了,我也是外地来的,不过我不是别的外地,我是河那边,海这边来的。”

    第730章

    赛诗会前面的表演都很有意思,紫鼠看的津津有味,不过等赛诗会正是开始,才华横溢的小汉子、小哥儿、小姐儿等人接连上台,一个个妙语连珠,甚至是出口成章之后,紫鼠就看不懂了。

    学问跟不上,看不懂,也听不懂。

    有时候台上会有两拨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甚至是直接挽起袖子,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动手打架似的。

    只是他们说的那些内容,紫鼠还是完全听不懂。

    “赛诗会说的那些,咱们听不懂的。”大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来了。

    “完全听不懂。”紫鼠有点纠结,“等以后进学堂念书,就能听懂了吗?”

    “不一定。”大山指了指自己,“我虽然没去学堂念书,但我也是后来跟着学的学问,大人说我学问学的极好,只是诗词方面,也还是一窍不通的。”

    “学堂教的东西到后期会有偏重点,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必懂诗词。”

    “你看大人,他也没听懂的。”

    大山指了指燕洵。

    紫鼠跟着看过去,果真是见着燕洵一脸困惑的样子,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燕洵肩上,凑到他耳朵旁边说悄悄话。

    悄悄话说完,燕洵这才恍然大悟,不然台上两拨人你来我往的,一边出口成章,另外一边就舌灿莲花,一边引经据典,另外一边就口诛笔伐,两边面红耳赤,看着像是战场一样。

    只是明白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热闹,燕洵却是看不懂的。

    “学问这一块我实在是不行。”燕洵只觉得头疼,“蛋弟弟,后面说的我又看不懂了。”

    “嘿嘿。”蛋弟弟就笑,“这里头高深着呢,后面的我也听不懂。”

    “那叫他们说去吧,自然有听懂的人听,咱们吃菜。”燕洵干脆不纠结这个事儿。

    反正本身他就对这种学问弄不清楚,若是叫他去作诗,那肯定要贻笑大方的。

    好在熟人都知道他这方面的学问不行,也不会强求来为难他。

    “他们要讲完了。”紫鼠说。

    虽然看不懂,但其中一方得意洋洋,如同胜利的公鸡,另外一方垂头丧气,如同丧家之犬,哪方胜利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得意洋洋的那一方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中一位便看向台下,高声喊道:“听闻燕大人也在,不如上来给咱们作首诗?”

    “一直听闻燕大人如皎皎白月,朗朗清风,灼灼桃花,定然……”

    “这几个是外地来的,在京城住了些日子,一直听人说大人啥样啥样,却从未亲眼见过,现在是胜了一场,稍微有些得意忘形了。”裴钰儿凑过来道,“也是想燕大人想疯了。”

    “坐实我肯定不成,不过上去说两句话倒是可以。”燕洵笑眯眯道,“镜大人。”

    “走。”镜枫夜已经站起来开始准备了。

    胜利的几个人还没下台,你一句我一句的捧燕洵,那也真是发自内心的。

    他们都是外地人,此前只听说燕洵这个人,但心底里还没有具体的印象,等来京城住了些日子,这才对燕洵有了具体印象。

    听说燕洵和幼崽们在京城有许多朋友,上到阁老,下到贩夫走卒,都有。脚下踩着的水泥路最初是从鸿胪寺流出来的水泥,现在的水泥作坊曾经也有燕洵的手笔。

    这些都不说,便是商场里面价格极为实惠的盐、肉、布匹和笔墨纸砚等等,单单是这些就足够叫他们确定燕洵是有大胸怀的人。

    耳边经常能听到燕大人的种种事迹,丹心桥,京城地龙翻身,宫中密事,幼崽们只短暂的跟着燕洵学了不到两年本事,这便轻而易举的拿到秀才功名。

    河对岸曾经是流放罪民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京城所有人津津乐道的地方。

    海边曾经爆发过妖怪攻城,是因为燕洵才力挽狂澜,甚至是引来妖国使臣。

    这一桩桩事情组合起来,叫他们对燕洵的为人有了深刻的印象,好奇之下便打听燕洵的样貌。

    打听的那个人没说别的,只说:“听闻贾府有个贾不甄,十分顽劣,在家中又极为受宠,便依着他四处收集美人养在一个大宅子里。你若是想见见那些没人,去商场里面最大的铺子一看便知。”

    “贾不甄见惯了美人,可等他看清楚燕大人的脸之后,便得了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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