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求的偏偏是她用尽全力也得不到的。

    于是她死了,她不知自己现在算不算活着, 只是她从精心打算去做一件什么事情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乐于及时享乐的邪祟。

    她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她离了悬云山,离了无情道,却离奇地领会到了什么叫无欲则刚。

    “暂时还没有, ”凤如青看向弓尤,伸手卷了下他还潮乎乎的长发,说道, “大人, 不若你再变一次半龙给我看,这一次不要穿着碍事的衣物好不好,看不清楚。”

    弓尤本来还等着她说点正经的话,没成想她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顿时猝不及防地血气上涌,呼吸一窒。

    弓尤神色复杂道,“我现在怀疑, 你一开始就是异种爱好, 接近我就是动机不纯了。”

    弓尤总觉得两人亲近,他是被拿来取乐的那个, 虽然说他也是心甘情愿地取悦她, 可他的自尊心总是过不去。

    凤如青笑着看他, 弓尤别扭且僵硬地坐了一会, 慢慢生出了一对嫩生生的小角角, 比白天的还要软一些。

    凤如青笑意扩大,弓尤问,“就这样,行吗?”

    凤如青抬手,五指虚空一抓,门窗霎时间紧闭,桌上用来照亮的明珠也被布盖上。屋子里光线暗下来,但两个人都不是黑暗中不能视物的人,于是那种难言的感觉更加强烈。

    “变吧,大人。”凤如青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

    弓尤其实也已经呼吸发紧了,他特别想要同她亲近的。

    但他还是觉得若是变成那样子,一片布都不挂的话,太妖邪了,他好歹是条龙呢。

    凤如青也不催得很紧,只是气息如兰地靠在他肩头上,一双明艳的桃花眼中兴致盎然。白天弓尤不给她看尾骨处怎么生出的尾巴,真是太可惜了。

    今晚一定好好地透彻地研究下,他到底和常人都有哪些地方不一样。

    凤如青又说,“我看蓝银的尾巴与腰相接的地方很自然,而且曲线很……”

    “我变!你别提他!”弓尤气呼呼的,“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别以为勾引了我这件事就算了,你早上跟他在水边做什么,你是不是被他诱惑了?”

    这会他的语气就理直气壮得多了,凤如青听着好笑,那本来就是他与于风雪误会了。

    凤如青察觉到弓尤尾巴暴躁地在敲她的后腰,回手一把按住,顺着龙鳞摸了一把,如实道,“我不过看上他那一身鳞片,想要他的鳞片织一件战衣,带回去庆贺我小师弟进境而已。”

    弓尤闻言惊讶道,“他会答应你?他是族长。”人鱼族内的战衣都是用老弱的鳞片多些。族长是族中最强悍的人鱼,也是战士,拔鳞片的话,在没有重新长出来之前,会削弱战斗力。

    凤如青耸肩,“我吹牛了,我说我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来,终有一天,能带着他族人们重返人间,到那时他再把战衣交给我就行。”

    弓尤总算醋劲儿没了,尾巴卷住凤如青的腰身,将她搂进怀中,亲吻额头。

    “我觉得你真的很奇特,每一次你说的话,无论是怎样逆天的豪言壮语,我都觉得是可行的,会变成真的。”弓尤扶着凤如青的肩头,带着她躺在床上,倾身将她拢在身下,“愿早日到那一天。”

    凤如青双手攀上弓尤背,“大人,你的鳞片即便是残破了也不丑。男人的伤疤,是无坚不摧的战甲。”

    弓尤因为她贴着耳边说的这句话,觉得自己的脸和灵魂都跟着震颤了片刻。

    他伏在她肩头,低声道,“你同人王在一起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惯会花言巧语,温柔起来能溺死人。你还把他弄到莲叶下哄着欺负,我觉得你是个油腔滑调的邪祟,和那些凡间纨绔一样。”

    凤如青听着他说,啧了一声。

    弓尤又说,“后来,他被空云害死了,你看似情浅,却愿意为他逆天改命,受天罚。我又觉得,你是个至情至性,与人鱼族一样痴情之人。”

    凤如青问,“那现在呢?”

    弓尤说,“后来你不肯给他喂孟婆汤,要尊重他的意见,与他厮守二十年,还亲手送他十世泼天富贵,三十万功德赎他出阿鼻。我一开始觉得你疯了,是个疯狂的情痴。”

    “可我现在才知道,你不是疯了,你是要用那三十万功德,让自己彻底放下,你们是我见过生离死别却毫无遗憾怨怼的一对,你们很像,我就越来越觉得你拿得起放得下,越发地对胃口。”

    弓尤叹气,“可惜你一开始不要我,你拒绝得太绝了。”

    凤如青闷闷笑起来,“现在不是躺在这里,任你为所欲为了?”

    “大人,春宵苦短,”凤如青说,“相比于诉情肠,我更喜欢实际行动。”

    弓尤噗嗤笑起来,嘟嘟囔囔地咬了口凤如青,“你怎的比我还急色……”

    两个人窃窃私语,顺着窗扇传到外面,没用多久,又变成了靡靡爱音。

    大雨过后,树木与野草都被水泽狠狠滋润,一些草叶被雨水压着弯折成难以思议的弧度。水滴落下,又猛地弹起,如此反反复复,生生将叶尖下的泥土砸出了深坑。

    而一阵山风吹来,同一根茎上的两片草叶并排被雨水黏在一起,在山风中前后摇晃个不停。雨滴不断顺着两个叶片上落下,将地上的坑洞砸得越来越深。

    而这两片草叶在风中簌簌抖动不停,最终被上方树叶摇下的水拍倒在地上,落在了深坑之中,成了泥泞的一片。

    风停止,夜里潮湿的空气只剩水汽弥漫。

    凤如青长发如海草一般湿贴在肩头侧颈,眯着眼轻缓地呼吸,看上去像是要睡着了。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这是吃了过多的龙魂,有些熏然,像醉酒一般。

    而她的手指,还扣在弓尤肩头的逆鳞之上。

    弓尤又疼又无奈,抓着她的手挪开,亲了亲她的指尖,低声道,“你缓缓,我去给你倒杯水。”

    凤如青轻轻地嗯了声,弓尤变为人形,披着袍子下地给她倒水。

    他扶着她起来喝了,抹掉她嘴角的水渍,“你啊,这么贪吃做什么,我又跑不了,你还想一口吞一条龙吗。”

    凤如青也知自己没有控制好,主要是太香了。整日吃鱼,她实在是腻歪得紧,食了弓尤的龙魂,香得厉害,便一个没有控制,吃得太多了。

    不过她心里有数,弓尤足够强大,也知道她在做什么,若真的伤及自身,肯定会阻止她的。

    没有阻止,就是纵容她可以吃的范围。

    是她没吃过真龙魂魄,被撑到熏然了。

    凤如青靠在弓尤肩头上,“大人,你这般纵我,我若是日后胃口越来越大,将你魂魄整个食了,你可如何是好?”

    弓尤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凤如青杀生害命,不然她何来的机缘,以邪祟之身功德加身。

    这一次他离奇地明白了她是在调情,于是配合道,“那也没有什么不好,真到了那时候,我们便是一体,永不分别,岂不美哉?”

    凤如青笑着向下滑了一些,枕在弓尤的膝盖上。

    她暗红色长发散落得到处都是,像一张细密的蛛网,粘住了弓尤这个会飞天吐焰的真龙,半步都迈不开。

    她就这么伏在弓尤的腿上睡着了,弓尤半敞着衣袍,总是高高束起的长发,如今散落下来,同她的些许缠在一处。

    他垂头看到,想起了凡间一句话——结发为夫妻。

    他伸手为凤如青拂去面颊边上的鬓发,又把两个人落在一处的头发,轻轻地编在一处。

    然后,他用凤如青带着的龙鳞吊坠把这缕头发给割断了,从不知哪处摸出个布巾,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其中。

    他没有看到,凤如青的头发离体之后,很快便化为了本体,又回到了她身体里。

    这一夜,凤如青就是这样枕着弓尤的腿睡的,她竟真的像是醉酒一般,不仅欢愉了一次就呼呼大睡,还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午间。

    她醒来的时候,通身舒畅极了。不难理解,真龙之魂当真滋补非常。

    凤如青像是吸饱了水的娇嫩鲜花,起身穿好了衣袍,洗漱了下,便推开门迎着阳光眯眼。

    弓尤这时候正朝着她这边走来,手中提着小篮子。

    凤如青侧头看去,他走路时脊背笔直大步流星,气概非常,连发丝都在炫耀他的飞扬肆意。

    不像送饭,像是随时要上战场一般。

    那盖着布巾的小篮子,是他身上唯一的不符合之处,可他却提得分外的稳重小心,待到了凤如青的身边,嘴角便勾起来,由衷地笑开,“你起了。”

    凤如青眯眼看着她这俊逸洒脱的郎君,心情颇好地说,“我不饿,昨日吃你吃得太饱了。”

    弓尤脚步顿了顿,将小篮子提进屋内,又出来站在凤如青身侧,“还是吃一些,今日的鱼是我亲手烤的。”

    凤如青闻言诧异侧头,“你会烤鱼?”

    弓尤十分傲气地扬了下下巴,“去尝尝?”

    这必须要尝,凤如青走到屋内,兴味十足地掀开盖着小篮子的布帘,然后看到一堆比熔岩腐蚀过的草木还要焦炭化的坨状物。

    她哈哈干笑了两声,然后在弓尤逐渐气急的表情中笑弯了腰。

    第75章 第二条鱼·鬼王

    弓尤烤的真的很认真, 但龙焰的温度又岂是凡物能够受得住的,有些直接就烧成灰了。

    这一块还是先包在水球里面再烤的,才剩下这么一块焦尸。

    凤如青对着这块死无全尸的鱼肉, 扒拉了半天,正要黑乎乎的朝着嘴里送的时候,被弓尤给阻止了。

    主要是她纤瘦瓷白的手指,捏着这坨焦炭朝嘴里送,总让弓尤觉得她要被自己烧的这玩意给毒死。

    “算了别吃了,我再去给你取些别的。”说完他便要走,凤如青叫住他,“别去了大人,我这会真的不饿。”

    弓尤坐到凤如青对面, 伸手扒了两下那坨焦炭,一时间有些郁闷, “我明天再尝试一下。”

    “你干嘛要执着做东西给我吃?”凤如青好笑道, “你不如将你自己给我吃来的更好吃更容易些啊。”

    她说得暧昧, 弓尤经不住她的撩拨, 心池摇曳了片刻。

    他咳了声,肃整神色, 说道,“我记得,人王生前, 就会亲手做一道你特别喜欢吃的乳糕, 你每一次去找他, 总是提前不会吃东西。”

    弓尤说完之后, 也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扫兴。

    凤如青听了一愣, 然后轻笑了一声, 说道,“大人,你与他本质不同。他会做乳糕,你也教我良多功法,何必要执着于这个?”

    弓尤听凤如青这么宽慰自己,心里好受了许多。确实啊,会做乳糕算什么,他亲手教了她那么多功法,让她变得越来越强,比那人王好多了!

    他的表情又恢复了骄傲,侧头亲了下凤如青的脸蛋,然后得意忘形道,“那我这样好,我与他你更喜欢谁?”

    凤如青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淡了些,看着弓尤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变化,弓尤却分明能够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她只是弯着嘴角,却让人莫名地觉得她并没有笑。

    片刻后,弓尤后颈的鳞片都要炸立起来的时候,凤如青才说,“大人何故要和一个已经死去转世之人比个高低,这要我如何去衡量?”

    凤如青挂上无奈表情,“若是我踩着白礼夸奖大人,那二十年大人看着我与他,是否如同一个笑话。”

    凤如青没有继续再说,弓尤却已经懂了。

    若是她当真说出个高低,说他比白礼要重上几分,那他曾看到的她对白礼的情真就都变成了笑话。

    那么比白礼“重”上几分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弓尤知道他把凤如青惹到了,可他不知道如何哄人,见她这样笑着,便手指捏着衣袍,不敢随便亲近了。

    只怪他自己为什么非要提起个已死之人,争个什么高低又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昨夜的欢愉与亲密,如今还没散去,交织在这生涩的氛围当中,让弓尤心中十分憋闷。

    凤如青也不说话。她越是不说话,弓尤就越是浑身上下都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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