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的两边是成片的农田,一眼望不到边,再往远处,是层叠的山峰,山顶上落满了雪,山腰处却能瞧见绿色的景像,想必那里的树木有四季常青的树,不然现在就只能看见枯树枝而已。

    而田野上,也被覆盖了厚厚的积雪,要是定睛看,偶尔还能瞧见有几只野兔从上面蹦过,呼吸间也都是清冷的味道。人都说,这白雪有色无味,但麦芽却在其中闻出了家乡的味道,每个季节都有它特殊的气息,而在这里,居然也叫她感受到了那一世的温暖。虽然她在那一世,也没什么亲人了,但总会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哪能一点都不怀念呢!

    冬生走在下面赶车,见妹妹坐在车上,看着雪地发呆,纳闷道:“你咋啦?是不是太冷了?再坚持一下,就快要到家了。”

    李氏以为她真的冷,赶忙把被子拽过来一些,“冷就快点盖上,都快到年关了,可别出岔子,好好过个年。”

    田氏也扭头瞧了眼闺女,“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加件衣服?”

    麦芽往后一靠,倒在母亲怀里,“娘,我不冷,就是想回家了,哎呀,这天好蓝哪!”她仰起头来,看着头顶上的蓝天,有些碎雪花飘进眼睛里,掉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虽然有点冷,却很舒服。

    田氏还是担心她,把被子使劲往她身上拢了拢。

    回到家,麦芽还真的生病了,当晚便发起了烧,也不是烧的有多严重,可对于田李两家人来说,可真是急的快火上房了。

    自打麦芽醒了之后,很少再生病,有的也就是小感冒,顶多咳嗽几声,或者打几个喷嚏,却没有像这次一样,连着高烧不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李元青便跑过来,麦芽还躺在床上没起来,额头烫的很,但不咳嗽,也不喘,要不是烧的小脸通红,还真以为她在睡觉。

    李元青担心的试了下她额间的温度,冬生跟田氏也站在一旁,也都急的很。

    手心传来的温度,烫的李元青心急火燎,他嚯的站起来,“我去县城请大夫,老这样拖着可不行,非得请大夫不可。”

    田氏跟冬生也是如此想的,冬生道:“还是我去吧!”

    李元青伸手制止他再讲下去,“你昨儿才回来,还是我去跑一趟,我认得同济堂的掌柜,跟他较为相熟,你们就在家等着吧!”他一说完,便往屋外去了。

    田氏追上他,想叫他吃过早饭再去的,可追到院里,早没了李元青的影子。

    因着麦芽生病,这做饭的任务便落到田氏身上,李和见着麦芽生病,急的直抓头,他自然是最希望麦芽快点好的,不然他可就没口福了。

    今儿天空终于放晴了,气温也略微回升,但因着外面都是积雪,就是回升了,温度也不会很高。

    麦芽醒来的时候,听说李元青去县城请大夫了,急道:“他去请大夫做什么?一个发烧而已,又算不得什么大病,不必费事,哥,你快追他回来吧,你看我这会都好了一些呢!”

    田氏煮了些姜汤,叫冬生端来给妹妹喝,就站在屋里,等着妹妹把姜汤喝完,“他早都走了,哪里还追得上,再说,你到现在还发着烧呢,根本没有好些,再不去请大夫,娘急的都要哭了。”

    麦芽把喝干净的碗,将给哥哥,一碗姜汤下去,觉得从嗓子到胃里,一片火辣辣的,“不过是感冒发烧嘛,也没什么,我多多睡睡就好了,”就着温暖的被窝,麦芽又躺了回去。其实生病也挺好的,不用起床,不用做事,只要乖乖睡觉就好。

    冬生出去的时候替她把被子掩了掩,再轻手轻脚的把门带上。

    麦芽缩在软香的被子里,跟个小猫似的,在被子上蹭了蹭,这种下大雪的天气,躲在床上,是最快活的,要是不那么晕就更好了。因为没有起床,她又不想梳辫子,便把长发散开披着,没有任何损伤过的发质,好的出奇,就算不用洗发水,也有股子馨香。

    院子里渐渐传来冰冻化开的声音,有水滴沿着房檐往下滴答滴答的滑落。

    麦芽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头晕的很,不能睁眼,一睁眼就会觉得整个房顶都在转。她这烧没过一会,越烧越厉害了,渐渐的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

    田氏急的直掉眼泪,李氏也担心着,便叫李和扶着她过来了。可瞧着麦芽这副样,他们也不敢随意乱用药,生怕用错了,再有所耽搁。

    这时,院外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田氏以为有人来了,伸头去看,却见李元青领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进了院子。这人她昨儿才见过,是同济堂的掌柜,那个秦语堂的郎中。田氏惊呼一声,似见到了救星,赶忙开了屋门,迎了出去。

    李元青顾不上解释他是在半路上遇见秦语堂的,便请他赶快进去瞧瞧麦芽。

    秦语堂见怪了生死,别人急的火上房,可他脸上却始终平静如初,没有半分波动,慢慢的走进里屋,慢慢的放下药箱,再慢慢的转过身。

    这会情急之中,再说为医者,百无禁忌,所以田氏也顾不上说啥男女有别的,只请他快点给麦芽医治。

    李氏也坐在炕上,见他来了,便往后退了退,给他腾出地方,“大夫啊,这丫头烧了一夜,这会又烧狠了,您瞧她这小脸红的,身上更是烫的吓人。”

    李元青一直僵硬的站在门口,连步子都忘记挪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冬生见他这般,便将他也拖到床前,坐在麦芽的另一边。

    秦语堂在炕上铺了块软垫子,示意他们过来把麦芽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虽然是医者,但他却不好这么做。

    李氏明白过来,赶忙爬过去,把麦芽的胳膊放在垫子上,“大夫,您一定要好好给看看,昨儿白天还好好的,这咋到了晚上,说病就病了呢!”

    秦语堂眼色深沉的瞪了李氏一眼,李氏赶紧闭嘴。

    诊病需要安静,他需要足够的空间。

    冬生悄悄拉了下李氏的袖子,示意她到外面去,也拉走了田氏,想着李元青也拉不走,便只留他一人在屋里。

    秦语堂诊病的时候浓眉拧在一起,有时微微闭着眼,有时还翻看了麦芽的眼睛,也问了些问题。

    麦芽原本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感觉到手腕处有冰凉的触感,便慢慢睁开眼,乍一瞧见秦语堂,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李元青这么快就把秦语堂请回家了?貌似不大可能呀。

    李元青看懂她的疑惑,低头轻声对她道:“我没有进县城,秦大夫是出来采药的,我在路上遇见的。”

    麦芽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秦语堂诊完脉,也不看麦芽,便径直从药箱内,拿出纸和笔,慢声道:“她治病的药,我铺子里有,可是来不及,来回一趟用时太长,不过你们这山上应该是有的,两种选择,随便你。”他在纸上落下几笔,片刻之间,一张药方便流泻而出。

    他将药方交到李元青手上,李元青虽然只识得其中几个字,但他长期为他娘抓药,却也能认了个大概,不过,听着秦语堂主话里的意思,却让分外紧张,“她的病严重吗?”

    秦语堂看了眼床上的麦芽,很快便收回视线,“不重,但得尽快用药,她的病说是伤风,也并不准确,伤风的症状,她仅有一半,剩下的一半起因,是长期累积下的,她之前是不是受过重伤?”

    李元青默然的点点头,“先前的确有过一次,很重。”

    秦语堂道:“那就对了,她先前受的伤,并未痊愈,之后也没有继续用药,导致病侵入骨髓,留下后患,现在再想铲除病根,却已不易。”

    李元青听的更加害怕,五尺高的汉子,竟然几乎站不稳。

    麦芽从床上坐起来,从他后面伸出手,抓着李元青,她束梳起的长发,垂在两人交握的手间,“元青哥,你别那么紧张,虽然病根不能铲除,但就算发病,也不过是发烧罢了,没啥大碍,以后我把身子养结实了,就是发烧也不怕。”可能被烧的时间久了,她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说什么。

    秦语堂已经背起药箱,看样子是准备走了,听见麦芽说的话,抬眼望去。都说医者父母心,但医者同样见惯了生死,不是冷漠,却是习以为常,“姑娘,你的病没什么大碍,就是底子弱,容易感染风寒,就是过程长一些,只怕还要再烧上一两日才可能退烧。”

    李元青还是放心不下,把药方往怀里一揣,对他拱手道:“秦大夫,既然你是出来寻药的,不如就在我家住下,我等下便去山上采药,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块去。”李元青这样讲,也有他的打算。后山药草众多,秦语堂开的药方上,有许多药草,他并未见过,若是能跟他一同去,采药的成功率,自然要大一些。

    秦语堂略作了考虑,他的确是下山采药的,每个春季跟冬季,他都会下乡一段时日,反正他开药铺也不是为了赚钱,暂时关了也无妨。之前,他见李元青每回都能带来不少的珍贵药材,也知道他采的药草,来自于这里,所以这回他是特意到榆树村寻药的。

    “可以,带我去你家吧,”秦语堂言词简洁,说完便往外走。

    李元青心里一喜,简单对麦芽交待几句,替她盖了下被子,便跟着出去了。

    外面田氏,李氏还有冬生也等的也十分着急,一见秦语堂出来,急忙围了过去,“秦大夫,我家麦芽怎么样了?”

    秦语堂还是冷着一张脸,不过步子却放慢了许多,“她有病根,无法铲除,高烧一时半会也退不了,只能慢慢将养着。”

    这话听人心里忽高忽低,冬生急切的问道:“那该用什么药?烦请您告知我们一声,我们也能及时去抓药。”

    秦语堂已经抬步往外走了,“你们这儿的后山,遍地都是草药,采比买快。”

    李元青追出来,他急着要去招呼秦语堂,顾不得跟冬生细说,

    只道:“我跟秦大夫去采药,你们都在家等着。”

    “哎,那我也去?”冬生话音未落,他们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李氏摇摇头,“算了,我看那位秦大夫跟元青熟一些,对我们都不太搭理,万一惹着人家不高兴就坏了,让元青去吧!”

    田氏有些担心,“后山都是积雪,没有雪的地方,也结了冰,滑的很,就他们两个上山,我真是不放心,要不,冬生也去吧,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这也是冬生担心的,“那我这就准备一下,就算秦大夫不高兴也没事,我远远的跟着,帮着一把也行。”

    冬生转身回屋去准备了,上山不能穿布鞋,只能穿着草鞋去,就算被雪水浸的湿透了,也没办法,要是穿布鞋,那更糟糕。另外,他还带着一捆粗麻绳,墙上的弓箭也背着,匕首更不可少。

    等他准备好了,才出大门口,便碰上李元青跟秦语堂要往后山去了。

    李元青愣了下,“你去干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赶紧回去!”

    秦语堂无视他,只顾走自己的路,很快便从冬生跟前走过去了。

    冬生道:“就你俩两个人去,我更不放心,行了,别啰嗦了,赶紧走吧!”

    李元青从早上奔到县城,直到这会,也没顾上吃饭。田氏想起这一茬,赶忙从厨房拿了几个还在热乎的馒头,追出来塞给他。

    李元青接过馒头,转手递给秦语堂两个。原本他以为秦语堂,不会接,因为他看得出秦语堂这个人,挺高傲的。但没想到的是,秦语堂非常坦然的接过馒头,随后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田冬生跟李元青相视一笑,都想着,这位秦郎中的个性,还真是与众不同。

    上山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加上此刻又被积雪覆盖,若是不小心脚下,很容易滑倒。好在,后山地势不高,不会出现摔下山的情况。也正是因为此刻天寒地冻,某些在其他三个季节不会长出的药草,才会悄然生长。

    秦语堂走山路比冬生他们预期的要好很多,他一直走在三人队伍的前头,一面走,一面四处查看,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沿路寻找药草。有时还会停下来,用自带的小锄头,刨开冰雪,再连着泥土挖掘。

    冬生好奇的问道:“这是要带回去栽种的吗?”

    秦语堂只顾低头挖自己的药草,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等药草挖出来了,又小心的用随身带着的油纸,这是一种防水纸,仔细的包好,再搁进背篓里。

    冬生摸摸鼻子,对他的不理不睬,并不往心里去。当他准备抬脚往前走时,秦语堂莫明其妙开口了,“不带回去种,我挖他做啥!”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说的语气却不一般。

    李元青拍拍冬生的肩膀,冲他耸了耸肩膀。秦语堂为人很好,并不是表面上看着是个好人,而是骨子里,有医者的仁慈,可他的性格就是如此,看习惯了就好。

    再往山上走,能见着的绿色植物越来越少,不过即使是枯黄的叶子,秦语堂也能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草药。

    李元青见他神情专注,不免要提醒他,别忘了要给麦芽找的药草。

    秦语堂也不讲话,低头挖自己的东西,半响才道:“你不用管了。”

    有他这句话,李元青便放下大半的心。

    他们走了有一会,才刚走到半山腰,寒风裹着碎雪花,越刮越凶猛,吹的人直打哆嗦,打在脸上也疼的很。李元青先前因为着急,也没觉着有多冷,直到这会才觉着寒风入骨,加上他的鞋早湿透了,一双脚已经冻麻了,要不是一直没停下,这会怕是要冻僵了。

    冬生瞧着李元青脸色不对,脚步有些踉跄,上前问道:“元青,你还好吧?要不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歇一会?”

    李元青摇头,“我没事,就是腿有点冷,还是早些找齐药材,早些赶回去要紧。”

    秦语堂挖完一处的药材,正要再往前走,听见他们的对话,头也不回的道:“我还有几种药材没找完,前面有块大石头,你们到那里升一堆火,我也冷了。”

    他说冷,也很正常。

    冬生赶忙应了,先往他指的那块石头去了。

    冬天在野外升火,还是在满地积雪的地方,实属不易。李元青这一停下来,只觉得这一双腿不是自己的了。他靠在石头上大喘气,想使劲跺几下,看能不能缓解一些,却是越跺越麻。

    田冬生瞧他的情况不好,急着四处打干柴。

    还好这块大石头够大,下面积累着少量的干草跟枯枝。冬生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用火折子点火。现在下大雪,出门带打火石半毛用都没有,火折子虽然贵些,但却很好用。使劲吹几下,火就能慢慢点起来了。

    冬生十分小心的把火一点点的烧旺。远处,秦语堂还在专心挖草药,有些不能栽种的草药,也一样连根挖出,但他挖的时候十分小心的不去碰到其他的根系。然后将挖出的草根,抖去泥沙,再用雪把根包住,将根部揉成一个雪团,这样才能放进背包。

    冬生看了他一会,确定他周围不会有危险,这才收回视线,专心的拢火堆。

    他也算是野外生存高手,拨弄没一会,那火舌便冲了出来,冬生又赶紧小心的在外围添了些柴,火势必够大,即使柴是湿的,也没关系,顶多冒些黑烟而已。

    看着差不多了,他便让李元青将草鞋脱下来,可以把厚棉袜放架在火堆上烤干。草鞋是不能烤的,万一引着了,就只剩一堆灰烬了。

    李元青脱下棉袜的时候,着实费了不小的劲,那袜子子上结的冰水,都快把脚裹住了,加上腿脚都有些麻木,感觉不到,等冷的冰块似的双脚,靠近火堆时,他才感觉到冷。

    冬生帮他把袜子,用树枝架起来。

    他们身处的这处山坡,有一大片平缓的土地。春天的时候,这里的景色十分美,遍地开着野花,坡地上长的青草都极矮,就像一层软软的草垫子。他们上山打猎的时候,就爱躺在这片草垫子上,看着头顶上的蔚蓝天空,有时那云朵近的,好像伸手就能够到似的。

    “秦大夫,你也过来烤烤火吧,”冬生实在看不下去他的执着,一直就蹲在那挖啊挖,他难道不觉着冻手吗?

    秦语堂蹲着的身影,分毫未动,就好像不是在跟他讲话一样。

    冬生朝李元青看去,李元青对他摇了摇头。秦语堂性格就是如此,对草药的专注,甚至比自己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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