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爷,阿离也有同感。”

    赵璟琰抚着下巴,突然高声道:“来人,调转马头,速回行宫。”

    “爷,您这是打算?”

    “不管这六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爷既然答应助她一臂之力,那早些晚些又有何防?”

    雨夜中,马车疾驰,溅出朵朵水花。

    不过短短时间,车子已到府门口,阿离跳下撑伞,赵璟琰啪的一下打开扇子,往阿离身上一靠,眯斜着眼睛朗声道:“三哥,三哥,八弟来找你喝酒。”

    ……

    “王爷,大事不好,寿王闯进来了。”

    “来得好,我正要问他呢。”赵璟玮手捂着脖子,一脸的恼怒。

    赵璟琰斜着身子,有些醉意的走进院子,目光微微一转,已将眼前的一切,纳入眼底。

    六小姐披头散发倒在地上,无声无息,浑身早已被雨水淋湿,看样子十分的狼狈。

    赵璟琰心漏一拍,眸光迅速沉了下去。

    她是死了吗?

    赵璟琰装着没有看见的样子,笑道:“三哥,走,再陪八弟喝两杯。”

    赵璟玮冷笑道:“你来正好,我且问你……”

    “等等,三哥!”

    赵璟琰忽然走到青莞身边,手迅速探了探青莞的鼻息,暗下松出一口气后,应该是被人敲晕了。

    他猛的跳开了,满脸的嫌弃道:“咦,这不是顾家六疯子吗,三哥,你怎么把她弄来了?”

    “她真的是疯子?”赵璟玮一脸惊讶。

    那日他明明看见她低垂着脸,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赵璟琰翻了个白眼:“三哥,这六小姐自出娘胎就是个疯子,你……难道不知道。”

    赵璟玮心底涌上怒意。好你个顾府,居然拿个疯子来糊弄本王。

    “三哥……你……这……这……脖子上怎么了?”

    赵璟玮咬牙不语,脸上露出阴狠。

    赵璟琰对他黑如锅底的脸视而不见,摇头摆尾道:“不会是那疯子咬的吧?”

    庭院里除了雨声,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啧啧啧!”

    赵璟琰连连摇头:“三哥,不是我多嘴,这顾家胆子也太大了些,知道的,都说顾家巴结三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哥仗势欺人,连个疯子都不放过。唉,这事要传到父皇耳中……”

    赵璟玮脸色一沉,浑身上下透出凌厉,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

    赵璟琰轻叹了一声,不知死活的又添了一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家是二哥的人,这会来巴结三哥,又来了这么一出,莫非是想坏了三哥你的名声,好在父皇跟前讨个巧?”

    赵璟玮此时的脸,已由青转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你个老二,我说怎么父皇派我入江南,你还一脸的怡然,敢情是在这里设了陷阱等着我呢。

    这话真要传到父皇耳中,我这一趟江南的功劳,尽数毁去,回去还要遭御史的弹劾。

    狠啊,真他娘的狠啊。

    赵璟玮想通这一点,忙陪了笑脸道:“八弟,这事……”

    赵璟琰哈哈一笑,眉梢挑得高高。

    “二哥,这顾府居心叵测,依我之见,还是先把人送回去,再从长计议,免得给人抓了把柄。”

    赵璟玮一听这话,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忙道:“来人,把这疯子给我送回去。”

    赵璟琰看了眼被人抬走的六小姐,心里微微有些异样,眸中闪过几缕波澜,又很快隐去。

    “八弟,这事……”

    赵璟琰迅速回过神,上前一把搂住了贤王,打了个浓浓的酒嗝,笑嘻嘻道:“咱们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说,如何?”

    赵璟玮一听这话,眉头慢慢舒开,心中冷笑道,顾府这梁子,本王结定了。

    ……

    床上的娴静的女子动了动睫毛。

    “小姐,小姐。”

    青莞听到有人呼唤,用力睁开眼睛,待看到头顶熟悉的帐子时,她轻轻的松出口气,唇角牵上一抹笑意。

    看来,一切正如她所料。

    “小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月娘的心就差……”月娘抹着眼泪说不下去。

    “小姐,你要真出了点事,奴婢也就活不下去了。”春泥哭得稀理哗啦。

    青莞深看她们一眼,右手三根手指搭上了左手的脉搏。

    “月娘别哭,我好的很。现在几时了,府里怎样,?”

    月娘擦了一眼眼泪,朝春泥递了个眼神。

    春泥忙走到外面,四下打量了几眼,把门掩住了进来。

    “小姐一个时辰前被人送回来,老爷吓得当场晕了过去,二爷和郡主已入行宫,说要给贤王陪罪。”

    春泥又补了一句:“老爷醒过来,叫喊着要把小姐你逐出顾府,说小姐是丧门星,克亲的命,亏得太太在边上劝了几句。”

    青莞听罢,笑意更盛,示意两人把她扶起来,脑后有些疼,应该是被侍卫用手背砍了一记。

    “府里可有人往京中大爷处送信?”

    春泥忙道:“一个时辰前刚送走。是二爷亲自写的信。”

    青莞歪着头,嘴角挂着笑道:“陈平那边,可有把消息散出去?”

    “小姐放心,只要明天天一亮,顾府卖女求荣的消息,保管连路过苏州府的脚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青莞撂起耳边的碎发,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快给我倒盅茶,渴死我了。”

    春泥忙拎了茶壶,倒了满满一盅温茶,喂进小姐口中:“小姐泡个澡吧,淋了雨水,小心着凉。”

    ……

    青莞将自己泡在木桶里,散着发把头搁在桶沿边。

    月娘拿清水一缕缕的替她洗着发,轻声道:“小姐,奴婢不明白,今日这一出,顾府就真的倒了吗?”

    青莞含笑的脸渐渐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讥笑。

    “月娘,今日这一出,顾府就算不倒,以后的日子也将一落千丈。”

    “小姐,此话当真?”月娘不信。

    青莞神色淡定:“比真金还真!”

    这一出戏,早在贤王奉旨入江南,郡主要把她当作棋子送人时,她心下就开始盘算了。

    月娘还是一头雾水:“奴婢怎么不明白?”

    青莞轻轻抬了抬眉毛:“五年前,原本太子门下的顾府靠出卖恩师,逼死姨母,迎娶郡主才算攀附上瑞王。这五年,顾府是谁的人?”

    “瑞王的人啊,傻子都明白。”

    “瑞王的人,竟然偷偷把二房的嫡女送给了贤王,这事撕掳开来,世人怎么看?”

    月娘想了想,道:“世人只会说一句,这顾府的人真会见风使舵。”

    “说得好。风往哪头吹,这顾府就往哪头倒,可万一瑞王不倒呢?”

    “瑞王不倒?”

    月娘苦苦思索,忽然心头一跳,恍然大悟道:“小姐,我明白了,如果瑞王不倒,有了前头的那些丑事,这顾府也就失了瑞王的欢心。”

    “月娘聪明。既然顾府是条会咬人的狗,那瑞王岂以能不防着,要么一刀砍了那狗,要么弃之不用。此为一。”

    “难道还有二。”月娘惊道。

    “自然有二。贤王入江南查案,这案子还没查,就差点折在顾府疯子的手里,他会把这笔帐算在何人头上?”

    “顾府啊!”

    青莞笑意盈盈:“顾府想脚踏两条船,谁知脚太短,扑通摔到了河里,既得罪了老主子,又被新主子记恨上,你说以后这顾府的日子会好过吗?”

    月娘忿忿道:“最好难死他?”

    青莞无声无息的把目光移向窗外,幽幽道:“如果我这时,再把顾府的财路断了呢?”

    月娘心口一跳,惊呼道:“小姐……”

    青莞偏过脸,目光与月娘对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道:“倘若我没有料错,贤王脖子上的伤口,此时应该奇痒奇痛,有赵璟琰在边上,金神医这个名头很快会传到贤王耳朵。”

    “那小姐打算让贤王做什么?”

    “苏杭织造临察使,江南最有油水的官,顾府这五年,全靠父亲暗下的油水撑着。”

    “小姐是想动二爷的官位?”

    青莞嘴角微微上扬,“五年了,父亲的官位也是该动动了。好差使被人抢了去,想必也只能冷落那张姨娘几月,先把郡主哄好了再说。郡主能求的人,只有老齐王爷,且她一门心思想回京城,这样算来……咱们离回京的日子只怕不远了。”

    月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小姐,脸上全是惊色。

    我的个娘哎,这一步步的算计,小姐她……她……怎么就这么聪明。

    青莞没有去看她,她知道月娘此时心中所想。

    所谓的聪明,不过是比着旁人用了更多的心思罢了,看似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实则是在刀尖冰尖上行走,每一步,都走得千回百转,如履薄冰。

    累吗?

    真真是累。可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只有她这个死过一回的人才明白,能累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姨母,表妹,你们不会等太久了。

    ……

    顾砚启灰青着脸色靠在床上,眼神有些呆愣。

    一个时辰前,贤王竟然派人把六丫头送了回来,贴身随从一脸阴色,说了一句令他魂飞迫散的话。

    “顾府送一个疯子给王爷,王爷说这份情,他会铭记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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