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雁玲神色一重,“你又如何知道?”

    “小姐想啊,她这样的人,疯疯傻傻瓜的,哪个高门敢娶,除非是冲着银子来的。”

    吴雁玲听得心中舒畅,却白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丫鬟,话越说越没谱,万一她真的嫁了好人家呢?”

    “怎么可能!”

    冬儿长辫子一甩,冷笑道,“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

    祠堂在顾府的后院,阴森恐怖。

    因为顾家的根在南边,故京城的祠堂里只摆着老太爷,老太太二人的牌位。

    青莞是从炼狱里走过来的人,心里根本不害怕。而且她也不用跪的,只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因为她知道,祠堂这种地方,一般人不敢来,是跪还是坐根本无人知道。

    前世的她调皮异常,跟个男孩子似的,父母舍不得打骂,于是跪祠堂是家常便饭的事。

    刚开始心中还有畏敬之感,时间一长她能缩在蒲团上呼呼大睡,偶尔还能做几个好梦。

    她不怕的原因,并非胆大,而是她知道祠堂外面站着她的母亲。

    钱家的两个女儿,母亲温婉柔顺,姨母爽直独立。正因为如此,母亲研药,姨母研毒。

    母亲长得极为好看,一双眼睛如新月的黛眉似蹙非蹙,看人的时候带着蒙蒙的水色,让人怦然心动。

    父亲说,他便是被母亲一双眼睛所吸引,忍不住沉溺在当中。

    世人都说严父慈母,在钱家反而是严母慈父,母亲一板脸,连人高马大的父亲在内,都要陪着小心。

    母亲一站便是半夜,总要等她沉沉入睡后,替她盖上一床薄被才肯离去。父亲劝过多回,她只不听,无奈何父亲也只好陪着。

    懵懂的她不懂,总跟祖父抱怨母亲心狠,祖父这才把事情真相说与她听,希望她以后能乖乖听话。

    青莞偏不,仍旧爬高上低,调皮捣蛋。祖父见了连连摇头长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青莞想着前世的自己,嘴角流出笑意。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一个身影钻进来,青莞没有动,她知道这个时候能进来瞧她的,除了二姐不会有别人。

    青芷把食盒放在地上,端出一碗清粥,几碟小菜。

    “快,趁热吃了。”

    “二姐真好,我正饿着呢。”

    青芷见她笑得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是气好,还是笑好,嗔怒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难不成让我哭吗。”

    青莞浑不在意,端起粥碗,细嚼慢咽,吃得香甜。

    青芷轻声道:“你这两天先熬着,等老爷气消了,我再去求夫人。”

    青莞笑道:“二姐不必去求,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是该受罚。”

    “罚什么罚,两天两夜跪着,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青芷想了想又道:“以后防着些玲姐儿,见着她躲远点,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找我哭。”

    青莞笑意温柔。这个二姐常年跟在夫人身边,已经练出几分看人的眼光,是个好事。

    她呵呵笑了两声,道:“二姐不必担心我,她害不着我。倒是二姐年岁大了,该说人家了。太太这么疼二姐,也该为二姐筹谋筹谋了。”

    老太妃一双眼睛只在顾府四女身上打转,动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目了然。

    二姐是个标致的,肯定会入老太妃的眼,万一那边动了什么歪脑筋,以顾府的无耻,绝对能做出卖女求荣的事。姐对她这样好,她不得不提点一二。

    青芷又羞又臊,一巴掌拍到青莞背上,骂道:“白给你吃了。”

    “二小姐,快走了,又落院门了。”

    “六妹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夜里别着了凉。”

    青莞不紧不慢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一把抓住青芷的手,正色道:“二姐,我听说太太的侄儿在京中做着官,有空何不让太太往那府里走动走动。”

    青芷一愣,看向青莞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这话细听起来大有深意。

    青莞回望过去,大眼中闪着一抹甜甜的笑意,让人一见舒心。

    青芷走出祠堂,夜风徐来,她打了个寒颤,神色慢慢重了起来。

    ……

    寒夜楚楚。

    一个黑暗纵身一跃,翻过墙头,然后熟门熟路的走进了院子。

    推门而入,入眼的便是窗前背门而立的人,挺拔欣长,烛光照在他身上,让他周身染上一层薄薄的晕色。

    听得开门声,那人转过身,眼睛先是一亮,再是一暗。

    “你怎么来了?”

    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墨玉色的眸子轻转,赵璟琰笑道:“来看看兄长。”

    “胡闹。”男子脸带愠色。

    赵璟琰走近,往榻上一坐,“我遇到了一件事,拿不定主意。”

    “何事?”

    “有人要查五年前钱家纵火一事。”

    那人脸色一惊,“谁?”

    赵璟琰目光冷淡:“顾府六小姐。其生母是钱家老二。”

    那人俊眉拧作一团,“若我没有记错,她就是你所说的金神医,明面上是个傻子。”

    “没错,此人不仅不傻,聪明简直的不像人。所以我应下了。”

    “你竟然应下了?”声音空缈若随风飘落。

    赵璟琰将目光对上那人的,眼中有着执着,“我想试试。”

    “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会将你牵连进去。”

    “我总觉得这是个契机。”赵璟琰呢喃。

    男子静默不语。是契机,也是陷阱。

    “长夜漫漫,我把此人与你细说说,再做定夺如何?”赵璟琰挑眉。

    ……

    青莞缩在蒲团上,一夜好眠,香甜的连个梦也没有。

    她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依旧双腿盘膝而坐。这个时候,只怕所有人都在寿安堂里请安,没功夫来看她这个疯子,是不是正正经经的跪着。

    算算日子,今儿是初六,明天就该入蒋府给老太太请脉,如此说来,再跪上个一日一夜,她就能从这祠堂出去。

    “哎啊啊,不好了,咱们六小姐有十万嫁妆的事,外头都传开了,老爷在都气疯了,连砚台都砸了。”

    “十万两啊,我的娘啊,六小姐这回可真是捡了便宜了。”

    昨晚没砸,今天砸?

    青莞耳朵一动,嘴角浮起笑意来。这一回全京城都知道自己的身家,顾府就是想反悔,只怕是不成的了。

    青莞这话,料得半分没错。

    顾老爷昨儿躺在姨娘床上,一想到十万两银子,气得睡不着觉。心里只盼着这事不要传出去才好,等过了些时日,众人都忘了这一茬时,府里也好省下这一大笔银子。

    不光顾老爷这样想,府里的两房人统统也是这么希望的。谁知道,这一大早的茶还没喝一口,事情就传了个沸沸扬扬。

    这一下,顾府连半个子都省不下来,出血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青莞长出一口浊气,把盘坐换成了跪。十万两的嫁妆到手,可不得好好跪跪。

    ……

    寿安堂里,所有人的脸色都铁青无比。

    几个小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安安份份的端坐着。

    顾老爷绷着一张脸,等小辈们请安完,衣袖甩甩便去了书房。一,府的爷们不敢多作停留,片刻间走得只剩下女眷。

    周氏斜看了眼郡主,见她今儿个着了件烟赤色斜襟长袍,头戴八宝凤簪,贵气逼人。

    再看看自个身上,她忍不住酸酸道:“这人的嘴啊,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昨儿个的事,今儿就闹得人尽皆知了,谁家长舌妇,这么不要脸。”

    华阳心中也在奇怪这事为什么传得这么快,一听这话,气得咬牙切齿。

    居然敢骂王府的人不要脸,阴寒着的脸露出一抹冷笑:“大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王府的人再不要脸,也不会做出挪别房嫁妆一事。”

    只简单一句话,就将周氏一张粉脸说得通红,半句话也回不上来。

    “好了,一人少说一句!”

    魏氏眼观六路,把两人眼色尽收眼底,干咳一声后,道:“老爷与我商议了。府里的几个小姐缺少管教,将来出了门子,怕是要给外人笑话。老二家的,以后那几个孩子就跟在你身边学规矩吧。”

    这话若是换了从前,华阳自然是不愿意的。那几个与她半分干系也没有,凭什么要她来调教。

    老王妃昨儿那一番话后,她豁然开朗。把那几个弄到身边来,将来的婚事也就捏在了她的手上。

    她当下痛快道:“也是我这做母亲的错。太太只管放心,我定会尽心尽责的教导的。”

    周氏前头落了下风,这回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嘴角浮笑道:“弟妹阿,不光是小姐要教导,那些个兴风作浪的姨娘也要好好教导教导,姨娘翻嫡女的屋子,咱们顾家可没这规矩,太太您说呢?”

    顾家素来藏不住事,昨儿二爷一通发作,有眼睛长耳朵的人早就暗下传开了。

    魏氏见周氏耳目灵光,淡淡一笑道:“也是该给姨娘们立立规矩了,都是不省心的主啊。”

    华阳突然起身,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千年难得一回的奉到太太手边,笑道:“太太说的是,姨娘这玩艺就是不省心的主。你若厉害了吧,男人在边上瞧着心疼;你若不厉害吧,她们恨不能爬到你的头发尖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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