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府的二少爷是和大小姐同岁的,方才在车上她虽然迫于北宫烈的气势一直没敢仔细去看他的脸,可是那男人怎么也不像是个年方十六岁的青涩少年。

    那么他是谁?想起方才车上的种种,琦花突然就有点腿软。

    裴云默到底多大年纪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展欢颜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与其叫琦花去胡乱揣测,倒不如她先发制人。

    “琦花,扶我进去吧!”展欢颜道,稍稍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是个示警的意思。

    琦花的身子微微一抖,大气不敢喘的连忙扶住她,小声道:“是,小姐!”

    展欢颜的神色淡淡,看不出息怒,又对姜婆子道:“姜妈妈,张妈妈和巧心一会儿当是会坐咱们府上的马车回来,您多留心点。”

    “是,大小姐!”

    姜婆子应了,展欢颜于是不再多言,被琦花搀扶着小步挪进门去。

    琦花一直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她,但见她神态自若的模样也不敢多说什么。

    姜婆子到底是把展欢颜扭伤的事报了江氏知道,江氏自己都在卧床,自然也没那个闲心来看她,直接吩咐人请了古大夫去瞧。

    这边的街上展欢颜一走,北宫雪洛就冷着脸走到北宫驰身后,撇撇嘴道,“白忙活了,枉费我们辛苦做了这么半天的戏,这个女人真是不识抬举。”

    北宫驰没有说话,一直盯着马车消失的那个街角,目光冰冷而带了一抹阴鸷的神情。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这会儿却是笃定,展家这位大小姐对他的确是带着明显的戒备的。

    以他的身份和风度,又是主动献殷勤,换做寻常女子不是早就应该趋之若鹜了吗?

    北宫雪洛见他不语便有些着急道:“我都说了直接让母后降下懿旨赐婚就好,你非得要自己出面来碰这个钉子。哥哥你身份尊贵,人品样貌又都是一等一的,直接将她娶进门不就得了,你还怕她不对你倾心?我就不信她真要嫁了你,胳膊肘还能往外拐了。”

    北宫雪洛身为公主,天生就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自然不会把展欢颜这小小的一个侯府千金看在眼里。

    “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还用费这份心思吗?”北宫驰不悦的冷冷扫了她一眼,“她毕竟不姓裴,如果只我为了娶妻,我会把区区一个忠勇侯府看在眼里吗?娶了她顶什么用?我要的就是她对我死心塌地,只有这样她才能一心一意的替我去笼络齐国公。”

    如果展欢颜是裴家的女儿,那么直接娶了也就是了,联姻之后他们双方就相当于是自动绑在了一条船上,可现在展欢颜却只是齐国公裴献的外孙女,真想要把齐国公拉下水势必得要展欢颜靠着这重关系去下一番苦工替他收服老爷子。如果不能让展欢颜甘心替他卖命,娶了这个女人也是白娶。

    “不过就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罢了!”北宫雪洛哪能明白这些,不屑的冷哼。

    北宫驰对她的没脑子很是厌恶,却没心思和她计较,冷笑一声道:“这话你说对了,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罢了,我就不信她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言罢就对孙逊道:“去查一查,裴家的马车是从哪里来的。”

    今天展欢颜本来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偏偏裴家的人出来横插一杠子坏了他的事,哪有这么巧的。

    孙逊应下,转身快速消失在人流里,北宫驰也没了兴致在这里多留,带着北宫雪洛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上,他的脸色一直阴沉的可怕。

    他在人前一贯都是一副平和安定的君子扮相,这一刻就连一直目中无人的北宫雪洛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明显的怒气,很识趣的没敢打扰他。

    北宫驰已经成人,是在宫外另外开辟了王府的,他先把北宫雪洛送回宫,回到王府的时候孙逊已经在书房等候。

    “怎么样?”北宫驰道,径自走到最里面的书案后头坐下。

    “果然不出殿下所料,这件事里头的确是有些猫腻的。”孙逊回道,“属下已经查清楚了,之前是展大小姐的丫头拿着帖子去泰和楼找的人,那泰和楼的东家却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公府的二公子,裴云默。”

    “裴云默?”北宫驰沉吟一声,眉头不由的皱紧,“这个人向来不羁,在权贵圈子里是个不入流的角色,怎么他人在京城吗?”

    “这就不清楚了。”孙逊摇头:“当时是泰和楼的掌柜出面派的马车,并没有人见过裴二公子其人,属下是去了衙门叫人翻了酒楼的登记簿子才发现那泰和楼是挂在裴二公子名下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泰和楼那里,需要派人盯着吗?”

    “暂时不用。”北宫驰却是抬手否决了他的提议,“等我先想办法探探这人的底细再说,不要打草惊蛇。”

    “是,殿下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嗯!”北宫驰摆摆手,阴着脸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

    裴云默?裴云默!

    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可不要成为他的障碍才好。

    ☆、第二十七章 裴二公子

    就在北宫驰为了裴云默费脑伤神的时候,展欢颜回到墨玉斋之后也是一直在思量考虑这个问题。

    她大舅舅裴广元一共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子,长子裴云英,次子裴云默,裴云英比她大两岁,已经是齐国公府默认的继承人,而裴云默则是与她同岁,只小了她两个月,哪怕是在前世,展欢颜和自己这位表弟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有时候几乎连他的样貌在脑海里都有些模糊了。

    因为是幺儿,裴云默是裴家最得宠的儿子,但是他这个人却有些玩世不恭的习气,喜欢四处游荡,在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们中间显的很不入流。

    泰和楼是裴云默的,但却不是属于裴家的产业,只是他自己经营了用来消遣打发时间的,这件事甚至于齐国公和裴广元都不知道,展欢颜之所以会知道,还是前世的时候偶然一次听裴云英提起——

    裴云英和裴云默兄弟之间的关系是十分亲厚的。

    可是今天裴云默却公然把他的马车借给了北宫烈来接近自己?

    不可否认,裴云默和北宫烈之间一定是有所关联的,而至于这种关联究竟是什么,展欢颜则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北宫烈离开忠勇侯府之后并没有马上回宫,而是再度折返泰和楼,进了后院二楼的一处雅间。

    一身玄色长衫的俊美少年负手站在窗前,早在他步入后院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他,于是便关了窗子退回室内。

    雅间内室的屏风后头,榻上还放着两人对弈一半的棋盘,两杯上好的云雾茶已经冷透了。

    北宫烈推门进来的时候裴云默已经长腿伸直靠回软榻上,执起一枚棋子等着他了。

    这少年的容色绝世,薄唇挺鼻,一双桃花眼似乎带着天生妩媚的风情,眉心一点朱砂,更将他的面貌衬托的多了几分邪魅之气,若是换了女装,怕是京城第一美人的位置就要换人来坐了。

    可是他身上这身衣袍的颜色太暗太冷,却生生的将那份姣好容颜上面的优势压下去几分,反而不会叫人觉得惊艳。

    再有那双眼睛,明明是不笑亦是含情的桃花眼,所有人一眼看去都会觉得他是眉目含笑,可是那种所谓笑意却从来未达眼底,永远都是冰凉冷漠的一片。

    而事实上,那抹笑意也的确只是旁人从他的容貌之间产生的错觉,他根本就不是在笑。

    “回来了?”见到北宫烈回来,裴云默已经先行落子,丝毫没有因为忌惮对方的身份而起身相迎的打算。

    “嗯!”北宫烈淡淡的应了声,对他这样闲适的态度却是习以为常,一撩袍角在棋盘另一侧的榻上坐下,也拈了棋子思量着落下。

    连着又落两子之后,裴云默方才抬眸看了北宫烈一眼道:“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北宫烈跟着落子,勾了下唇角,反问道:“你不是说不关心吗?”

    “朝廷的事和那丫头的事我都没兴趣,我只是比较好奇你会用什么手段来处理这件事。”裴云默道,语气散漫漠不关心。

    “那丫头?”北宫烈回味着他的语气,突然朗声笑了出来,摇头道,“怎么说也是你表姐,你这样袖手旁观的态度,如果朕真的杀了她,回头你也总要顾及着国公爷和国公府里其他人的感受吧?”

    裴云默挑眉:“你没动手?”

    那模样倒是真的十分意外,仿佛展欢颜此时一定要是个死人了才算正常。

    北宫烈的手指敲在白玉棋盘上,沉默了一瞬,然后继续落子,“再看看吧!”

    裴云默一愣,却是有些诧异的坐起来,狐疑的看着他。

    北宫烈没有抬头,只是用心钻研着棋局。

    裴云默等了片刻,见他不欲多言遂也就重新靠回身后的软枕上继续往棋盘上落子,一边无所谓的慢慢说道:“其实你本来也不必在那丫头身上费心思的,我祖父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哪怕因为姑母早逝让她对那丫头多了几分怜惜,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底线,你担心的事当是不会发生的。”

    北宫烈沉默的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裴云默一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自顾一笑,换了个调侃的语气继续道:“不过若是换做我大哥的话就不一定了,我是一向看不上他们展家的人,可我大哥却是打小儿就对那丫头好的出奇,这些年他人在临阳,一年之内也总要找借口回京两次来看她,似是恨不能将她直接放在手心里捧着,也不知道是看上她什么了。”

    北宫烈执子的手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淡淡说道:“大公子温润如玉,心性自是不敌你这般冷血的。”

    “谁知道!”裴云默也不生气,笑道,“说到底都是姑母早逝给闹的,我父亲对那丫头也挂心的紧,说起来你若是不想再为梁王那边的事情烦心,我倒是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嗯?”北宫烈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大哥的具体心思我还不太好说,不过若是我父亲开口让他和展家亲上加亲,他是一定不会拒绝的,如果他把那丫头娶进门,你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裴云默道。

    裴云英对展欢颜的心思,哪怕他从来没有当面问过,也能揣测到七八分,何况展欢颜这些年来已经成了他们全家人的心病,若说是叫裴云英把人娶进门,他们全家上下肯定都会举双手赞成。

    “是么?”北宫烈若有所思的应了声,随后便没再多言。

    裴云默想着他对裴家的家事定然也不会有心思去管,于是也便岔开了话题。

    是夜的忠勇侯府和往常无异,各院灯火掩映,一派祥和安定之气。

    展欢颜靠在软榻上看一本入门的医书,张妈妈陪着小心拿了跌打酒进来替她揉抹伤处:“都是老奴失职没有照顾好小姐,还要让小姐受这样的苦,这个把月之内怕是都要留在院子里静养了。”

    “妈妈不必自责,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展欢颜道,似乎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张妈妈倒了些药酒在手上,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了眼她的脸色,试探道:“大小姐,今儿个在街上自称是梁王殿下妹子的那位,是不是长宁公主啊?”

    展欢颜不悦的皱眉,看了她一眼。

    张妈妈陪了个笑脸,凑过来软言相劝,“奴婢只是瞅着梁王殿下对大小姐像是十分上心的模样,今儿个大小姐会伤了脚又和他妹子脱不了干系,若是梁王殿下会叫人送礼物上门赔礼的话,咱们也好早有准备,不要怠慢了客人才好。”

    最好就是梁王会亲自来,这样一来展欢颜的机会就更大了,她也可以跟着一步登天。

    展欢颜如何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心里恼怒之余突然砰的一声将书本摔在了桌子上。

    她撑着软榻坐起来。

    张妈妈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结巴道:“大——大小姐——”

    “张妈妈,今天街上发生的事情你可是看清楚了?”展欢颜冷声问道。

    “奴婢自是看清楚了,还不是那长宁公主故意撞了大小姐,您才会扭伤了脚——”张妈妈被她的气势震住,小声的嗫嚅道。

    “妈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展欢颜的语气又再冷厉三分,目光锐利盯着张妈妈,“长宁公主是什么人?那是皇室之女金枝玉叶,照妈妈你的意思来说,还是她故意寻衅不知轻重的伤了我是吗?你这是在质疑公主的品行还是辱骂皇室中人没有规矩?这样污蔑皇室的大罪,这样的屎盆子你也敢往自己头上扣?张妈妈你到底有几个脑袋?”

    展欢颜说着就像是气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张妈妈跟了她许多年,还是头次见她发这样大的火,整个人都傻了。

    辱骂公主,污蔑皇室,那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张妈妈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告饶,“大小姐说的是,是奴婢眼拙,是奴婢看错了,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是奴婢胡说八道,请大小姐恕罪。”

    展欢颜冷冷的看着她,面色却丝毫不见缓和,一字一顿的冷声道,“张妈妈你记住了,我的脚是自己走路时候不小心扭伤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今天在街上,我们没有见过梁王殿下,也没有见过长宁公主,是和欢歌分手之后就直接回来的,听明白了吗?”

    北宫驰想要和她扯上关系,她偏就不叫他如愿,一定要撇的干干净净才好。

    “是是是!咱们今天什么事也没有遇到。”张妈妈被一顶大脑子压的魂儿都飞了,还哪敢辩驳,连连应诺。

    “去把我的话告诉巧玉知道,不想惹祸上身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展欢颜道,余怒未消,“我这里也不用你伺候了,去把琦花叫来,让她伺候我上药。”

    “是!”张妈妈爬起来,把手里药瓶放在桌子一角,睨着展欢颜的脸色一声也不敢吭的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琦花低垂着眉眼从外面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奴婢见过大小姐!”

    “嗯!”展欢颜应了声,指了指桌上的小瓷瓶,“张妈妈粗手粗脚的弄疼我了,我便只好把你叫来了,还是你来替我上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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