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又问道:“寻常男子左拥右抱,要是跟了朕,既不能娶妻,也不可纳妾,未离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一开始姬越没有想过给张异机会,但如今两人独处,君臣的身份被有意淡化,姬越看着张异清俊的脸庞,生出了几分怜惜,决定像给那些受选郎君一样,给张异一个拒绝的机会,这机会不是张异本来就有的,而是她给的。

    张异一听就知道,姬越没有想过作为他的妻子,又或者是没有准备把他当成妻子,他对此并不意外,跟在姬越身边久了,他明白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帝王薄情,因为权力太大,能够掌控的东西太多,比他优秀的男子也太多,他或许是第一个,但绝不可能是唯一一个。

    那又如何?

    他的君王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存在,她是天下共主,一肩扛起江山社稷,使万民安居生息,无数个午夜梦回,他都想把这个人揽进怀中,然而现实是,他想碰一碰她的衣摆,留一缕她的发丝,都是奢想,这样一个人正在他的面前,问他愿不愿意侍奉于她。

    张异一时竟有些失声,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姬越问出这话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张异拒绝的准备,毕竟她给了机会的人如今都在勤勤恳恳地做官,比起一妻一妾,儿孙满堂,侍奉君王虽然能得一时好,但女君又不同,晋室少人丁,但也不是生不出来,每个妃嫔有怀孕生子的希望,如果可以选,世上的大多数男人还是会选择正常的官宦生活。

    但张异点了头,他看她的眼神是属于成熟男子的爱慕,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应允,他想侍奉她,哪怕不留后,哪怕失去颜色后独守一生。

    姬越想起自己第一次注意张异,大约就是因为这种透彻世事的眼神,她身在局中,是天下这座棋盘的唯一执棋人,自然会对这种万事不经心,将自己置身局外的人产生兴致。

    隔日上朝,姬越是从张家走的,没过几天,有心留意的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件事,但没人多嘴,等到东瀛那边的最新战报传到朝中,就更没什么人关注这件事了。

    海鹰和戚继光两个人赶着新年到来之际将东瀛全线拿下,贵族投降,东瀛王在宫殿里与众妃纵欲而死,王室十不存一,流亡而走。

    朝堂上顿时一片抱怨之声。

    谁都知道东瀛是一定能拿下的,毕竟晋国水师装备精良,又经历数年苦训,即便是打灭国战都不费劲,何况东瀛久受晋国文化熏陶,知道识时务,大多数的贵族都悄悄送过降书,东瀛王一死,基本上就没人有战意了,但是赶在新年这两天很有寓意吗?显得他们很有本事吗?官员不要过年的啊?

    姬越果然很高兴,犒赏了三军,又将东瀛海战时立下头功的海鹰封为东海将军,这是明面上的,等过了年,派去东瀛的臣子把东瀛的情况都报上来,例如矿产海产国库金额之类的东西都整理归档之后,她就要把东瀛赐给海鹰做封地。

    周朝是分封制,养得天下诸侯争霸,所以本朝以来废分封,再大的功劳也只以食邑作为奖赏,食邑不是封地,只是将这一块地每年的产出税额赐予本人,赐的只是食税权,这片土地到底还是国有,土地上的人也归朝廷管辖,但姬越却准备赐一块封地,这不是特例,而是她早就打算好的事情。

    谁都希望自己的江山社稷万年不倒,但夏商周到如今都四代王朝了,纷争永无止境,周朝之亡也不仅仅因为分封,相反,周朝恰恰是因为分封制才称霸一时,又绵延千年,如果不分封,那么多的土地根本管辖不过来,国力就会减弱,郡县制度本身是对分封制的一种改进,但当国土面积超过了一定数额的时候,郡县制必将重归分封制。

    如今西边还没乱起来,是因为战事刚过,通讯的不便带来的是百姓只知官员不知君王,所谓山高皇帝远就是如此,但凡过上十几二十年,迟早会有人意图反复,还不如早早制定更为有效的规则。

    姬越定下的第一批分封名单里,海鹰只是最后一个,当然能够入这份名单的人也不多,一共也只三个人,另外两个是卫青和韩信。

    第109章 眼前有墙砸不得

    但凡名将, 少有善终,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能够掌军之人,谋略胆识与能力都是上乘, 功高震主之下,不是走上谋朝篡位的道路, 就是死在帝王的猜忌下。

    姬越处身帝王的位置, 并没有替这些名将感到可惜的意思, 忠心与否不重要, 有没有反复王朝的能力才是重点, 帝王要平衡天下, 不可能留着人威胁自身,而名将能够功高震主的最大原因在于帝王无人可用, 一个时代能够出几个名将呢?大多数还是像呼延列李广这样有一些能力的普通人,名将将自身的价值发挥到极致的同时, 也成长到了足以威胁帝王的地步。

    姬越知道现在分封早了一点,浪费人才, 尤其是韩信和卫青两个人,他们都拥有开疆拓土的强大掌控力,假以时日, 必然能辉煌青史,可到那时他们军心民心能力名声全都齐备,哪怕本身没有反她的心思, 她也不可能把他们留着了,与其到日后再来说她鸟尽弓藏, 不如早做打算。

    卫青是个谨慎的人, 西征没有让他掌军, 他就知道自己要被空置一段时间了, 毕竟不是真正的年轻人,知道帝王的顾虑,他也没有多想,安心带着兵驻守楼兰,听着前线不断传来的捷报,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波澜不惊,他也算是明白了,这个时代不止有他一个异世而来的人,除了外甥,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个叫做阿兰的新晋主将,卫青读过许多兵策,也许旁人不知,他研究最多的就是朝中颇为忌讳提及的淮阴侯韩信。

    实在也是由于阿兰本人毫无遮掩的意识,从她进军营的第一天起,就引起了很多注意,如今战场上大放异彩,诸多用兵习惯更是不曾变更,卫青要是还猜不出韩信的身份,也就白当那么多年大将军了。

    越是深入,越不敢深想,甚至于卫青近来已经渐渐开始相信罗马教会那边让商人散布的说辞,觉得是可以解释得通的,倘若此界乃地狱所化,亡人皆在其中,才他和去病的死后相见,淮阴侯复生,许多似是而非的人和事都有了解释。

    罗马教会其实已经被打击得差不多了,一个信仰的崩塌有时候只需要几个月的苦役,这些细皮嫩肉的神职人员从来没有劳动过,代天牧羊的说辞说了一百遍连他们自己都信了,一朝被羔羊推翻,过得比农奴都不如,许多人一下子崩溃了,也有人借着对神明的信仰苦苦支撑着,罗马教会不允许自杀,认为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对神明的不尊重,只有到了自然死亡的时候,才是赎清了罪,得到神明的允许,可以上天堂了。

    这自然也是教会弄出来的圣言,看似美好又很有道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底层的人太过苦累,经常受不了折磨自杀,想要快点去到无忧无虑的天堂,为了避免教会和贵族的损失,才有这么个说法,迫使人活生生受罪,连用死亡来解脱的念头都不敢有,为他们做任劳任怨的牛羊。

    罗马的气候环境并不好,许多晋军无法适应,还生起了病,好在军中有足够的药物储备,没有形成大规模传染,但主力军队回撤是必须的了。

    如同当初对卫青那样,姬越召回了另外两支队伍,给了韩信近四万兵马留守罗马,如今罗马的郡县官员陆陆续续到任,最早到任的已经完成基础建设,正在进一步教化了,最晚的也只差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直道和管道的修建,进度算是很快了。

    开春之后接连有几场祭天活动,姬越忙得脚不沾地,刚歇下没几天就马不停蹄地把封赏将军提上了日程,韩信是最近风头最盛的将军,打下罗马要算她首功,罗马的地盘不小了,最鼎盛时期的罗马几乎能比得上三分之二的大晋,即便是如今,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姬越倒是不准备把整个罗马都封给韩信,而是划了一块最好的地,大约等于五分之二个罗马,这一部分用来封赏韩信。

    除此之外,东瀛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姬越虽然看不上物资贫瘠的东瀛,但说到底,这块地是戚继光和海鹰两个人齐心协力打下来的,她准备继续用戚继光,却不想再用野心勃勃的海鹰,当初接受这么个海贼,为的也是那一批经验丰富,能够练兵的老水手,而不是海鹰本人,就算是招安时和海鹰说好的也不是一整座东瀛,而是东瀛一半的国土和封侯之位,剩下的那一部分是作为朝廷水师在海上的驻军点。

    海鹰对此毫无异议,他虽有野心,更有头脑,知道自己毕生的本事都在海面上,能拿下半个东瀛已经是烧高香了,东瀛王都不敢和上国争锋,朝廷水师五万,战船上千,霹雳炮台震天响,他拿头去打?和一帮兄弟占了东瀛王宫,睡他东瀛美人,吃香喝辣,也算不负这一身本事了。

    至于卫青,卫青封的是天竺近西域的一块地,占地面积不算小了,镇守着天竺与西域之间的咽喉要塞,临近天竺河,倒也还算富饶。

    这些地方都是姬越仔细盘算过的,如今朝廷强势,能够管辖多大范围就管辖多大范围,但有朝一日她看不见了,这些外来之地有能力了,想造反了,就要先过她留下的封侯地,到时候哪怕是为了自身利益,这些人的子孙后代也都绑在大晋这艘船上。

    至于会不会闹出周朝末年诸侯争霸的局面,那就不是她能看见的了,一块小小的封侯地想要成为王地乃至王国,需要的时间太久了,也许十几代,上千年,谁知道呢。

    姬越经过深思熟虑的封赏果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市井里也多有传闻,只是朝堂上吵嚷的是分封本身的问题,而市井里更关心封侯的那三位将军本人,卫青和海鹰也就罢了,虽然都很年轻,满身功勋,也有不少青壮羡妒,但话题性总是不如韩信的,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楼兰和晋人混血的女人,竟然能够封侯!

    单从封侯面积来看,海鹰的封地最小,但他是最赚的,东瀛成国多年,封给他的是一整片富饶国土,全是捡现成,甚至不用多花心思在治理上,卫青的封地最大,主要是占个镇守两关的责任,韩信的封地次之,罗马是个强国,虽然百姓生活困苦,但一般情况下富足的城市还真就和王莽建设数年的楼兰相差不多,所以三处封地还真没办法全面比较个高下来。

    虽然市井里多有传闻,但瞎编居多,很多人言之凿凿,说宁侯其实是靠美色上位,她原先的主将王靖本就是一员猛将,却为了博美人一笑而将功劳拱手让出,不说这说法有多侮辱军中的功勋监察制度,但确实满足了许多男子的心理。

    封侯连三月,对于定远侯卫青,东海侯海鹰的夸耀不少,但对于唯一的女侯阿兰,无论是朝臣圈子,还是文人圈子,都是毁誉参半,直到某日士族夜宴,有人当众诋毁宁侯,李白掀桌而起,怒题诗一首,文采湛然,一看便知是能流传千古的惊艳诗篇,随后拂袖……没能拂袖而去,李白喝得烂醉,走到门口时被门槛绊了一下,倒在地上,然后就地睡熟了。

    众人脸色或白或青,都是有口难言,毕竟李白这样的人已经无法掩盖光彩了,他今日题诗,明日就会传读天下,天下人都会知道他们背地里诋毁宁侯,惹得才子一怒,纵诗题墙,偏偏今日的事是藏不住的,李白赴宴,谁不盯着他今日做没做诗,做了什么诗,好不好?

    宁侯的功勋是实打实的,背地里诋毁是男人常态,谁都看不惯女人比男人强势,明知故骂罢了,谁能想到李白会突然掀桌,半点规则都不和他们玩。

    这可真是眼前有墙砸不得,李白题诗在上头。

    李白如今已经不是什么魏家魏白了,不出名的士族子弟一般都是在名姓前冠以x家的前缀,但他出了名,且是大肆扬名,整个曲沃乃至大晋的文人圈子,已经没人不认得魏白了,故而他走到哪里都是一声接着一声的魏白来了。

    李白扬名的过程很是粗暴,惊才绝艳四个字就是为他而生的,没人比他更懂写诗,普通人还需要一个晋身的台阶,但李白不需要,才华到了一定程度,连规则都会为之让路。

    李白的诗如今已经是一首千金了,偏偏他还不一定乐意换,兴致起来了赠他一壶好酒能换三五篇,没有兴趣谁来求都不理会,背靠着魏家衣食无忧,等闲人也无法以势来压,李白如今是真正过上了逍遥自在的日子,近来正准备出游,游历一下异界的名山大川。

    他年轻时想过做官晋身,也曾摧眉折腰,如今才发觉他真正想要的不是权势地位,他身系半唐才气投身滚滚红尘,退出名利场时只剩满身狼狈,今日一切唾手可得,却更怀念山河之远。

    第110章 春时

    今年的春耕要比往年早一些,春寒过去得太快,曲沃每年这个时候还要穿几层厚衣,今年已经是春衫遍地,颇有一种生机盎然的意味。

    阿燕从国子监出来,她是三年生,虽然第一年算的是中途插班,但她学习刻苦,也有一番天赋,已经能够跟上老生的进度,不需要再和两年生同堂听学,国子监的氛围一向很好,但她并不求人脉,只和周儿交好,如今国子监放春假,因要修葺,不能再住在学舍里,她和周儿一起凑了些银钱,在外找了个房子租住。

    国子监每年是给学生一部分补贴的,尤其是女学生,又多了一份补助,前者是朝廷的公账,后者是国子监长周先生的私人补助,周先生年纪大了,又没家室,只想尽其所能照顾好学生们,听闻有许多女学生因为上学的缘故和家里闹翻,或者干脆就像周儿这样没有家,就自掏腰包每年多给一份钱,算是把这些学生当成了小辈。

    租房距离国子监有些远了,是一处临街坊市的二楼,曲沃的坊市有大有小,规模也有区别,有的坊市是富贵人家才能花销得起的,有的是士族阶层才能进,除此之外,大部分的坊市都是百姓聚集之地,也是城卫司和凤翎卫重点巡查的地方。

    因为认识秦杉,有不少凤翎卫都认得阿燕,一来二去也多了几分照顾,阿燕年纪小,长得好,又在国子监读书,纵然以前有些什么,长期处下来也会让人忘却这些,有不少凤翎卫明里暗里试探秦杉,毕竟自家头儿也老大不小的了,阿燕娘子的出身做秦杉的正妻不大可能,妾室还是可以的,毕竟是个很有能力也很努力的娘子了。

    秦杉其实颇为纠结,他从前让人对阿燕多加照顾是怜惜她的遭遇,而不是别有所图,后来倒是真的对这个坚强的女子生出几分好感来,然而这几年他也算是陛下眼前的红人,知道陛下几次提起过阿燕这个人,陛下是个少言语的人,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提一个人好几次就是难得的在意,能被陛下记挂在心,往后的前程不会小,他敢在这个时候纳陛下看中的人做妾,脑袋怕是不想要了。

    可娶阿燕为妻,他又抹不开这个面子,如果只是当年的案子,他还可以说服自己,可阿燕先前被人害进女闾,实打实接过许多客,甚至如今曲沃里还有人认得她,作为一个普通的男人,秦杉确实退缩了。

    阿燕是个敏锐的人,她对男人早已心冷,但秦杉不同,他救她出牢狱时的那一眼,注定了这个人对她来说会很特别,假如秦杉肯放下偏见认认真真和她相处,她很可能对他破例,相信一次情爱,可秦杉这几年的态度她看在眼里,索性就不再多想。

    放下一份从未开始过的感情比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在秦杉还没犹豫完的时候,阿燕已经决定不再理会。

    临街的坊市楼下开着点心铺子,香得很,街市上人来人往,就是晚上也吵闹,二楼一般不住人,但租金便宜,只租一个月,阿燕和周儿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租房就住了进来,如今已经住了十来天。

    周儿平时不怎么出门,她看书快,十天前从藏书楼带出来的书已经看完了,阿燕正好有事要回去一趟,替她拿了一些书回来,刚上二楼,阿燕就闻见一阵肉香气,顿时欢呼一声,“好香!今天是什么日子,有红烧肉吃?”

    周儿正在临时搭的小灶边上扇火,闻言头也不抬,只是声音略低了些,说道:“你自己的生辰自己都不记得,难为我替你记着。”

    阿燕这才想起,今日是她的生辰。

    周儿是没有生辰的,她生下来就被扔到育婴堂了,阿燕平时也不在她面前提这个,她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把生辰告诉周儿的,只好干笑两声,把裹了几层的一叠书拿给周儿看,“这是你要的几本,你看书那么快,我又多拿了一些,还有一本孙夫子写的西域游记。”

    周儿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为了阿燕的生辰,周儿烧了一海碗红烧肉,是专门请屠夫切的最好的一块肉,肥肉厚得有两指,又狠狠心放了许多糖和酱料,烧得香甜,两人就着一碗红烧肉各自都吃了两大碗米饭,连汤都刮干净了用来拌饭吃。

    吃完饭,谁都没动弹,过了好半晌,周儿才舍得呼出一口气,叹道:“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能就着肉吃饱饭。”

    阿燕揉了揉鼓胀的肚子,只道:“一顿红烧肉,真是比什么都舒心。”

    周儿并不知道阿燕闷在心里的那段感情经历,只觉得回味无穷,等肚子里好过了一些,又去把碗筷收拾了,到中午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写国子监的月卷,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两张认真的脸上,仿佛连春风都为之温柔几分。

    楼下的坊市里,姬越一身寻常衣物和张异走在人流中,身后跟着几名普通打扮的凤翎卫,不远处也有一些貌似行人的凤翎卫,比起第一次微服,姬越如今已是很有进步了,正是白天,坊市人来人往,但看见姬越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觉得新奇。

    姬越一无所觉,她的服饰其实和以前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如今她岁已二十,身材发育,已经能从模样上瞧出分别了,一个女人束发戴冠,穿着男子服饰,和男子一起走在街上,还是比较显眼的,士族娇女通常是乘坐车辇游玩,不会给男人近身的机会,改换男装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

    对姬越来说,旁人的眼光并不重要,她所在的地方,没人敢不注意她,至于束发戴冠,这是她的习惯了,男装比女装要简练得多,穿起来方便,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她哪怕是丑若无盐,也是看中谁就是谁,何况她不光不丑,还很好看。

    张异是第一次和君王出行,虽然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拘谨,但还没等他做完心理建设,就被君王握住了一只手,顿时面如火烧,头也低了下去。

    姬越难得在白天出行,一是因为今天要处理的公务比较少,二是因为她给张异换个地方住。

    君王去到妃嫔的宫中叫做临幸,她临幸张异那处小破宅院几次了,想给张异换个地方住,也让自己的临幸体验更好,虽然把张异弄进宫来最方便,但姬越暂时还不想把张异的官职撤下,再等上几年,等张异的两个侄子从国子监结业,选个好的继承官位,这是其一,其二是她并不想让张异和储君有更多接触,张异就是张异,踏踏实实做她的人就好。

    姬越给张异换的地方没有具体地名,如果一定要有,大约可以算是王府一条街,当初晋室兴起,修建晋宫时专门在距离宫殿较近的地方开辟了一块用来安置宗室的地方,历代的亲王都住在这里,如今基本上已经空了,只留下一些建得很漂亮的旧宅,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住,姬越准备把这里规划一下,用来封赏功臣。

    给张异住的府邸是恭王府,恭王是武帝的叔叔,一生无子,王爵在恭王死后被收回,等到恭王的最后一个妾室老死,恭王府就彻底撤了王匾,成为一块无主之地,先帝在位时修缮过两次,是为了给康王的二子居住,后来没住成,姬越先前派人看过,这王府一条街上能简单修缮一下就住人的,也就只有恭王府了。

    姬越花了些时间让工匠把恭王府修缮了一遍,太破不能住人的地方没有翻修,只贴了封条,饶是如此,一整座王府也是张异从未奢想过的了,他几乎是立刻就要拜伏不受,姬越却笑道:“这里离明光宫近,从这处小门出去,过一条官道就是宫墙,你安心住着,朕来找你方便。”

    如果只是单纯的赏赐,张异是不肯接受的,但要换成姬越的体验,他也只好应下。

    姬越给张异派了一些宫人,偌大的一座王府不可能只住张异和他的家仆,至少要百十来人才能运转起来,宫人都是年岁正好的宫婢,如今宫里极少有宦官了,但姬越对此是很放心的,不说张异的人品值得信任,就是这些宫婢本人,有哪个敢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动她的人。

    在王府里用了一顿晚膳,姬越又宿了一夜,这一夜的临幸体验非常好,姬越连自己是皇帝都忘了,做了一夜风流王爷,把强抢来的民女欺负得要生要死,第二天一早才系上腰带回宫里去了,下车辇的时候,腿都有点软了。

    盛年帝王,春宵苦短,连早朝都耽误了一刻钟,但底下没人吱声,最近春时,上朝时辰又提前了,已经没人在家里路上吃朝食,争分夺秒补觉,姬越来之前,满宫里都是嚼面饼的声响,此起彼伏的。

    第111章 一个叫做萧何的人

    在罗马, 最好的建筑不是王宫,而是罗马教会的大教堂,罗马被攻占之后, 大量军队驻扎在此,张良也分得了一个不算太大的住处。

    对于失去腿脚的人来说,住处最重要的是方便外出和通风透气, 张良的身边有一列亲兵照顾, 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甚至脸上都养出了一些肉, 当然, 这和缺乏训练是分不开的。

    每到这个时候, 张良就以兵圣的事迹来安慰自己,哪怕失去了腿, 他也是一个拥有足够智慧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只要振作, 就必然能够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在上辈子,他更多是作为一名谋士来谋划江山, 起初是为相韩,韩室彻底覆灭之后,他的心境已经有很大转变,到后来功成身退,除了为保全自身, 也是心愿达成, 再也不想掺和建国后的是是非非。

    然而他如今身处的这个世界不同, 乱世江山至少还有一个基本目标,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秦一统六国后,确实给了他们后来人一个参照,无论是楚是汉,都以秦皇的成就来要求自身,这个世界本该如此,建国千年的清平王朝,国土面积甚至是秦汉的两到三倍大,但帝王不以为意,一心想要扩张到无人可达的领域。

    甚至于秦皇一统是因为大势所趋,天下战国几百年,人人都想求一个安定,才给了秦国机会,秦律严苛且不思变通,鲸吞天下却无怀柔之举,太子扶苏亲近六国遗民,几次为民请命,其实是一条正确的道路,秦皇大约也未尝没有老子行虐,儿子施恩以安定人心的打算,不料二世登台,不思效仿兄长,反而变本加厉,使得百姓看不见希望,才有各路诸侯反秦,才有楚汉相争。

    乱世英杰,若说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是虚谈,张良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好人,更多时候他还是愿意考虑自身,他与秦国有仇,知道秦皇死能使天下动荡,所以他毫不犹豫刺秦,张家世代相韩,他想复故国,直到韩室无人才放弃,大一统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想,这也是一个顶级谋士的必备心态,永远保持冷静,永远保证利益,永远不付出忠诚。

    张良坐在躺椅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让亲兵抬他去营中看看。

    军营是张良最熟悉的地方,一定要说和上辈子有什么相似的话,大约是重伤的医营里了,那里的人多半治疗无望或是落下残疾,气氛沉闷,像极了前世的军营,然而离开伤兵营后,甚至只是从重伤换到了轻伤的医营,他就明显感受到了士卒的心态变化,伤兵营里一片欢欣的气氛,无法留在军营里的人兴致高昂,和同伴谈论着归乡的抚恤数额,谈到要买多少块地,娶个女人盖个房子之类琐碎的家常,还能留在军营里的更高兴,既能得一笔抚恤银,又能继续留在军中吃饷银。

    到那会儿为止,张良以为大约是军中对于伤兵的照顾很重视,然而等出了伤兵营之后,他却隐约想起了韩非子对于秦军的描述:秦人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炉炭。断死于前者,皆是也。

    这是一支士气极度高昂,士卒极度渴战,给人感觉极度凶煞的军队,比起百姓忍无可忍提起兵刃为求生而战的狠,晋军更像是嗜血的猛兽,宛如群狼战于荒原,胜者生,败者死,没有第二条道理。

    仅仅是在晋军中几日的见闻,就让张良决定留下来,回到平静的晋国,他也许能够依靠自己的头脑过上正常的生活,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无比接近利益,他要建功立业,展现自己的价值。

    出了住处没多久就到军营,基本上没有人不认识张良的,张良来到这里时战事还没结束,养好伤后也没赶上立功的尾巴,但他对于军营的建设,战后的梳理,还有军粮军需的了解,都让他成为了一个军中不可或缺的文职人才,从一开始的两名亲兵照顾到现在一列十六人随行,在很多底层士卒看来,已经是通天的本事了。

    张良如今在征西将军霍去病手下听用,从一开始的骠骑将军到虎威将军,再到如今的征西将军,霍去病实现了自己在军队里的三级连升,这对他的功绩来说或许有些低了,但结合他每次的战损情况来看,又显得不那么冤枉,惯于突袭战的将领通常战损都很大,但像霍去病这样败家的,也是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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