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见宋远洲凝住了神色。

    茯苓已经开了口。

    “二爷,外面下了大雨,计英可不可以待雨停了再罚?”

    宋川饶有兴致地瞧着,想知道他如何说法。

    宋远洲看了一眼跪在雨里的人,紧抿的唇微起。

    “罚跪不能间断,你去问她知错了吗?若是知错了,就去廊下继续跪,若是不知,就淋雨吧!”

    宋川撇嘴,低声道,“你还真要折腾人家?宋远洲,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闭嘴,行吗?”宋远洲瞪他。

    茯苓只好领了这稍微宽限的命令去了,她说给了计英。

    计英在雨中顿了顿,笑了一下。

    宋川瞧着宋远洲手下又紧了起来,雨中的少女却没自讨苦吃,干脆利索地转身对着书房叩头。

    “回二爷,计英知错了。”

    茯苓赶忙将这话又传了一遍。

    宋远洲却只是看着计英不说话。

    宋川都瞧不下去了,“人家姑娘都说知错了,你发个话呀。”

    宋远洲却是冷笑。

    “她那模样,像是知错吗?”

    宋川噎了一下。

    “你也不能一口气,就把人家傲气磨没了呀,人家至少开口认了。”

    外面响起了雷声,雨下的更急了。

    宋远洲终于开了口,“让她去廊下跪。”

    茯苓大松了口气,连忙回去叫了计英。

    宋川瞧着神情复杂的宋远洲,又瞧着窗外起身时差点摔倒的少女。

    他突然笑了起来。

    宋远洲看了过来,“你笑什么?”

    宋川笑得越发开心了,端起茶饮了一口。

    窗外脚步声与人声渐远,只有雨打芭蕉咚咚声不住传来。

    宋川歪着头看着宋远洲。

    “我突然觉得,你未必能把人家姑娘的傲气磨平,说不定还要将人家瞧见眼里了。我就是想知道,要是出了这种状况,你怎么办?”

    宋远洲在他的话语声面色微变,几乎是转瞬,又冷了下来。

    “你用不着操心,这绝对不可能。”

    *

    下晌一直在下雨,计英在门廊下一直跪着。

    高高在上的家主和他的客人品茶用饭下棋,直到下晌天快黑了,家主叫人摆晚饭,茯苓过来传话。

    “英英,二爷说不用跪了。”

    计英终于得到了赦免。

    她两只膝盖疼得厉害,勉强在茯苓的搀扶下才起了身。茯苓让她先回小西屋换衣裳,厚朴替她提了热乎饭菜。

    计英感激不尽,“姐姐,谢谢你,谢谢厚朴。”

    茯苓说没事。

    “二爷待旁人从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晓得怎么对你这般。许是他对你有些气,过些日就好了,你忍耐着些。”

    计英觉得不会好的,这只是个开始。

    计英回去吃了饭,刚吃完,厚朴跑了过来。

    “有人找你,姓叶,在后门。”

    师兄?

    计英连忙放下碗筷,挑了伞去了后门。

    果然是叶世星。

    “英英,怎么好几日不见你了?宋二爷买旧园的事情怎么也没了消息?”

    计英问他,“是不是族里过不下去了?我这有几件白家赏的首饰,还值点钱,先拿去应急。”

    她说着要去,叶世星连忙拦了她。

    “不是,只是桂三叔见没了信让我来问问。”

    计英松了口气,但想到宋远洲的话,他要集齐计家立家的七幅园林图,取计家代之,这话定不是虚言,

    宋远洲手段狠厉,不是放空话的人。

    计英想了想,“叶师兄,我想跟桂三叔和族里人商量,把快哉小筑的图卖给宋远洲吧。”

    叶世星愣了一下,“英英,师父当年为了护住这张图费了多少工夫你不晓得吗?这是计家最后一张园林图了!”

    计英怎么不晓得?父亲珍爱那些园林图,她还小的时候,父亲都舍不得抱她近前细看。

    但她摇头,“宋远洲要把七幅图全部集齐,我们计家根本不能与他抗衡,不如痛快给他,卖个好价钱。”

    “可是没了园林图,计家上下再想要再园林界立住脚,可就难了!”

    计英说想到了,“要不暂时把旧园留下吧,旧园里都是计家家主世代留下的景观,比起园林画倒是看得见摸得着,也可做学习钻研的用途。”

    她说的不错,叶世星叹气。

    “那好,我回去跟桂三叔他们商议,其实族里也有人提了这般意思。”

    计英点头。

    天黑透了,雨下个不停,计英让叶世星快些回去,“师兄小心些,雨大莫摔倒了。”

    叶世星听她关心自己,心下暖了起来。

    凑着宋宅后门挂着的气死风灯,他不由地打量起少女。

    少女脸色有些泛白,唇色不如平日里红艳,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衣裳看起来缝补过,走线歪歪扭扭,也只能勉强上身。

    “英英?你脸色怎么不好,衣裳怎么也是旧的?你在宋远洲院里不是那个...那个丫鬟吗?怎么连正经衣裳都没有?你比在白家更瘦了。”

    叶世星越看计英越看不下去了,他忽的想到了什么,激动起来。

    “宋远洲不会不给你饭吃、不给你衣裳穿吧?!他是不是故意虐待你!”

    计英唯恐他在宋家门前闹起来,连忙拉了他,“师兄,没事的没事的!我有饭吃的,刚还吃了饭呢!至于衣裳,我不是刚来宋家吗,许是还没做好吧。”

    她反过来劝慰叶世星,只把叶世星劝得眼眶发烫。

    “师父师娘和你三个哥哥,若是知道你如今过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多心疼... ...”

    计英亦是眼眶一热。

    父母和三个哥哥把她放手心里疼的日子,早就烟消云散了。

    气死风灯在门下摇晃,光影绕动在门前的地上,被雨水映照,照进两人水光漫过的眼中。

    叶世星递了帕子给计英,“英英,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一直在,你别自己扛着。”

    计英接过帕子擦了擦眼睛,同他笑,“师兄,谢谢你,我和师兄不会见外的。”

    叶世星闻言放柔了目光。

    “英英,我找裁缝给你做几身衣裳吧,你针线本事我还是晓得的,别难为自己。”

    计英一下笑出了声。

    “师兄真好。”

    ... ...

    别了叶世星,计英撑着伞往回走。

    凉凉的夜雨时不时飘落身上,但她总觉得心里暖暖的。

    计家是败了,但计家人之间的真情还在,比起茯苓家叔伯兄弟争产迫害,她已经太过幸运。

    一路回了歌风山房,宋川离开去了下榻的院子。

    计英没有召唤,并不想出现在宋远洲眼前,她向小西屋走去,脚下轻踩着浅浅的水洼,有一点短暂的愉悦。

    只是这愉悦太短暂,她突然听见一个冷清的声音,伴着雨声冷不丁传来。

    “见了你师兄,你很开心?”

    ……

    计英不知道身娇体贵的家主,为何突然出现在后门附近,但她想要避开他是不可能了。

    她替这位家主挑着伞,跟他回了正房。

    男人个子很高,计英费力撑着胳膊为他挑伞,半身被雨打湿。

    方才那点短暂的愉悦烟消云散了。

    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快乐的,他只想让她痛苦。

    回了房,男人还在纠缠方才的问题。

    “叶世星同你说了什么,令你如此高兴?”

    宋远洲看得清清楚楚,他一路踮着脚尖踏着反着灯光的小水洼行走,水花溅落声与步调一样愉快。

    但计英道没什么,“师兄来问二爷还同不同我家做生意。”

    她抬头向他看过来,“二爷想要计家快哉小筑的园林图,计家可以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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