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火气十足,计英抿着嘴不动了,默默忍受他。

    但男人贴近他脸颊的指尖却没有火气的冲动,他轻轻贴上了她受伤的脸颊,慢慢替她擦了擦药。

    计英讶然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他果真是发善心?

    宋远洲只当瞧不见她眼中的疑惑,不去理会。

    室内的幽香与药霜的清香交错在两人的呼吸之中。

    宋远洲指尖擦在少女柔嫩的脸颊,看着少女不住地眨巴眼睛。

    羽睫扇动,好像向他心头扇来了一阵风,扇得他心下快跳了一番。

    但在这快跳中,不知怎么冒出一丝轻快来,是这些日以来难得的轻快。

    连宋远洲都没能察觉,他下意识里,好像想让这一瞬稍稍慢一些,停留一会。

    然而事与愿违,外面院中忽的闹了起来。

    有喊声传了过来。

    “表哥!表哥!”

    宋远洲一愣,计英也是一愣。

    接着,孔若樱快跑着奔了过来,撩开帘子闯了进来。

    外面的风一吹,幽香与清香顿时散了。

    宋远洲之间稍稍一顿,计英立刻从他指下撤开了去,退开他一丈远。

    宋远洲来不及问计英如何,只见孔若樱头发散乱,哭得慌张,一下扑到他身前。

    “表哥,求求你,放了曹先生吧!放了他吧!”

    宋远洲英眉倒竖。

    “若樱,那厮卖假画骗我,你如何还要偏袒他?此人决不能放。”

    孔若樱一听,浑身都抖了起来。

    “不是假画!表哥那不是假画!那是计英陷害他!是计英害他呀!”

    计英站在一旁见孔若樱还在疯狂指责她,不由地又往后退了几步,只怕孔若樱又疯了起来。

    果然,孔若樱又要疯了,要跳起,只是宋远洲反应极快,早早抓住了她的手臂。

    “若樱!不要胡闹!计英说的没有错,如今我已经联系到持真画的人,那曹盼不过是有幸临摹过此画,便以此画骗我。这事已经水落石出?你如何还能信他?!”

    孔若樱恍惚了起来。

    计英大大松了口气。

    宋远洲眼角扫过她,刚要示意她下去。孔若樱突然向他怀中扑了过来。

    这一下扑得宋远洲怔住,计英也是一惊,而孔若樱颤着声开了口。

    “表哥,我求求你放了他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我,我现在就给你!行不行?”

    她神情恍惚,手下乱颤,解开了衣带。

    计英傻了眼了。

    宋远洲坐在交椅上,孔若樱扑在他怀中解开了衣带。

    宋远洲多爱他的表妹,如今表妹来了,宋远洲会如何?

    计英惊觉自己简直多余,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又退错了方向,便低着头尽量不打扰到那两位,匆忙往门外退去。

    她这番动作,还是落进了宋远洲眼中。

    宋远洲只看着她慌乱退出去,非礼勿视地避嫌。

    把一个懂进退的奴婢本分做到了极致。

    他不知怎么就有些着急,甚至有是一瞬想要叫住她说些什么。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成,计英就退了下去。

    宋远洲心下一阵空荡。

    而孔若樱还在颤着手解衣裳。

    宋远洲蓦然大怒,一把制住了她的手。

    “若樱,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

    孔若樱同疯了也差不多了,她不停地说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把他放了吧,把他放了吧!”

    宋远洲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表妹。

    表妹一直性子柔软,从小连蚂蚁都不敢踩,她乖巧懂事听话,从来都不惹事,也很少出门,更不会像计英那样出门跑马。

    甚至她只读《女训》《女戒》《女论语》,杂书一概不看。

    她是最规矩的姑娘,从不有一丝逾矩,家中亲朋都说,“若樱这样的才是一个姑娘家该做的,她以后定是相夫教子的贤内助。”

    宋远洲一度也如此认为,他甚至还觉得,让这样的表妹嫁给自己这个的病秧子,是亏欠了她。

    所以,计英与他的婚事横插一杠,使得表妹嫁给了后来的夫家,而她夫婿早逝的时候,宋远洲只觉得对她的亏欠到了极点。

    他一直想要弥补,表妹要什么他都能给,但表妹从未开过口。

    这次曹盼来了之后,他也想要促成此事,他看得出来,表妹对那曹盼有些意思。

    谁想到那曹盼不怀好意,分明就是以假乱真的诈骗。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去怪表妹,可表妹的作为实在超出了他的认识。

    那日,她竟然冲进雅间掌掴了计英,把计英的脸打得红肿破相。

    今日,更是跑来胡言乱语,说什么要把自己给他,求他放了曹盼。

    宋远洲不可思议地看着孔若樱。

    “你被曹盼给控制了?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想办法。”

    宋远洲猜测是不是孔若樱无意间犯过什么错失,被曹盼发现。

    甚至他怀疑,会不会和孔若樱早逝的丈夫有关系。

    他低声引导她,再难堪的事情都可以说出来,没关系的。

    可是宋远洲猜错了,什么都没有。

    孔若樱不住摇头,眼神迷离。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是带我出泥潭的人,他说很快就要娶我了,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就没人要了。我是个没有孩子的蠢笨克夫寡妇,没人要我的!”

    宋远洲听得头晕目眩。

    “谁说的?你是杭州孔家的小姐,怎么成没有孩子的蠢笨克夫寡妇了?!怎么就不能再嫁人?纵是不嫁人又怎么样?家里还能养不起你?!”

    可孔若樱就好似听不懂一样,只是哭着骂自己蠢笨克夫,不停地说着。

    “没有他,我就没有希望了,我就得死了!”

    宋远洲看着精神恍惚的表妹。

    从前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不见了,眼下是个瑟缩着抱着一根稻草求生的苦命妇人。

    她眼里没有广阔的天地,她只有眼前的一根稻草。

    她确实被曹盼控制了,但不是拿住了她的错处,而是拿住了她的魂魄。

    她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

    宋远洲不知道该骂醒她,还是该耐下心来劝慰,他着实没经过这种事情。

    还是继母小孔氏打发人过来问,宋远洲冷静了几分。

    他叫了孔若樱,“你要不要去姨母处歇一歇?”

    孔若樱哪有心思见别人,她只是扯着宋远洲,“表哥,你放了他好不好?”

    宋远洲见她还是如此执着,那曹盼控制住她如同控制傀儡,她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之中。

    他假意安慰孔若樱说别担心。

    “这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你先回去,我好生想想怎么给他开脱。”

    孔若樱安心了,宋远洲又让人看着她,不要出了岔子。

    孔若樱一走,宋远洲脸色狠厉起来。

    曹盼必须得死。

    只是在此之前,最好让表妹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人。

    ... ...

    翌日,宋远洲密切关注着柔园那边,孔若樱暂时没什么动静,只不过他安排打听曹盼事情的人还没有回来。

    宋远洲等着消息,又注意到了小西屋也安安静静。

    他不知那人的小脸是不是好了些,照理说,宋川的药霜要比叶世星送的药,见效十倍不止,若是不见效,他回头可要好生问问宋川。

    宋远洲只是想看看宋川的药是否见效,于是把小西屋的人叫了过来。

    计英正在把蓬园的草图誊画到正经的画纸上,听传唤,连忙藏起了东西过去。

    只是她一到那位二爷房里,二爷就准确地说出了她的事。

    “又画画了?”

    计英吓了一跳,难道宋远洲知道了什么?!

    她紧张地想着,被男人抬手招了过去。

    计英只能顺着他的手走过去。

    男人瞧了她两眼,又把她抱到了腿上来。

    计英心虚,怕被他瞧出来端倪,不敢有什么其他表现,低眉顺眼地依着他。

    她这般柔顺,在宋远洲眼里实属罕见,他打量着她,少女眉眼盈盈,脸上好多了,红肿消退下去,只有些青色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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