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位小通房的夫主却着实愣了一会。

    他看向计英, 看着少女眼中的轻快,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闷。

    但他没再让她侍寝, 也没有让她再睡在泛着凉气的地板上。

    夜风从门帘外钻进来探头探脑。

    男人低声开了口。

    “回去吧。”

    *

    下了两场雨, 天气湿热了起来。

    白家赶在花季结束前办了花宴。花宴当天一早, 那位二爷不知怎么突然叫她说话。

    “下晌的白家花宴你不必去了, 在家不要出门。”

    计英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事不是早先说定的吗?还是说他已经有了云澜亭的下落?

    “二爷知道画的下落了?”

    绍兴那边并没有消息。

    但宋远洲还不至于把这样的事情托在一个姑娘家身上。

    他并不解释,只是看了她一眼,“计家的事情我会看着办,你不必去了。”

    计英很是意外,傻愣着站了一会,正巧有人来传话,请二爷去相看一批花木。

    宋远洲见她还在愣着,眼睛一眨一眨地,如同撞在了树上的兔子,懵的很。

    这就让她呆了?

    男人好气又暗觉好笑,干脆叫了她跟过去伺候。

    两人看了半晌的花木。

    计英到底出身计家,在花木一事上懂得不少,但宋远洲看得这一批花木全都是奇花怪草,她使出平生所学,也就能辨认出来两成。

    男人见她辨认得额头出汗,便发善心点了她几句,讲着讲着,便把所有的奇花异草讲了个遍。

    “... ...那绍兴人家虽然地处绍兴,但那老爷祖籍北地,愿用些北地花木。但北地花木在南不易养活,因而要格外挑选品类。”

    计英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记宋远洲说的话。

    从前跟着父兄学造园,总觉得父兄一直都在,她何时学都可以,再加上父兄对她宠爱,并没有严苛教导过她,因而造园技艺只学得皮毛。

    可如今,一切都不在了,宋远洲愿意指点一二,计英只有倍加学习,不敢再错过了。

    但令她惊奇的是,宋远洲虽比三哥年纪还轻,但对造园各项技艺了如指掌,甚至胜于大哥。

    计英不妙打量了他几眼,被他目光捉住。

    他疑问地看过来,少女赶忙低下了头去。

    她就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得一身本领,远走高飞,安身立命?

    时候已经不早,宋远洲是和白家有婚约的人,还要和小孔氏以及宋溪去白家城外的园子坐宴,当即便回了宋家。

    回程的一路,计英都在琢磨着宋远洲教她的花木之事。

    宋远洲也没打扰她,到半路遇到熟人,便自顾自下去打招呼。

    她机械地跟了下去,也就站在车边嘀嘀咕咕地琢磨着。

    宋远洲瞧了她一眼,她也没有跟过来服侍,至于她所谓的通房的本分和规矩,全都抛之脑后了。

    宋远洲暗暗摇头,没难为她。

    但等到他与熟人说完话要走的时候,车边的少女忽然不见了。

    宋远洲皱眉,两步到车里去看,车里也没有人。

    黄普也不晓得人在何处。

    “天热的厉害,小人本想找点水喂马,就这一回头的工夫,姑娘就不见了。小人也不知道姑娘去哪了!”

    宋远洲眉头越皱越紧,“计英?”

    没人回应。

    宋远洲心下咯噔一跳,她敢跑了不成?

    计家都还在苏州城里,卖身契还压在白家,她计英敢这么跑了?!

    可他同黄普一道连声叫计英,全然没有回应。

    宋远洲额头出了汗。

    计英要是想跑,多的是机会,今日为何会突然跑路?

    这不对,肯定是旁人将她掳走了!

    这么一想,宋远洲心下一阵惶恐。

    什么人会当街掳走计英?

    为何计英没有出声?

    他一边让黄普四处去找,一边亲自找人询问。

    可宋远洲一想到少女单薄的身形,独自一人站在车边,惶恐之感如同滔天的巨浪扑下来。

    他无处躲闪,瞬间被卷到到巨浪当中,挣扎求生。

    “英英?英英!”宋远洲转着身不住寻人。

    大街上人来人往,五月初的时节日光正盛,明晃晃地将一切照的无处遁形。

    可那个少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宋远洲捂住胸口咳了起来,咳得胸口发疼,心下酸胀。

    他疼到佝偻着脊背,一声声地停不下来。

    黄普连忙扶了他,“二爷怎么又咳起来了?小人先伺候二爷吃药吧!”

    宋远洲一把挥开了他,“先找人,不必管我!”

    但猛烈的咳喘牵扯的胸肺疼得厉害,疼得直不起腰来。他硬撑着,眼角扫到了一旁酒楼门前迎客的小伙计身上。

    那小伙计恰同他对视了一眼。

    宋远洲忍住胸口的疼立刻走了上去。

    “你是不是见到马车旁的姑娘被人带走了?谁带走了?去哪了?”

    宋远洲问对了人,那小伙计一直在门前迎客,确实是看见了。

    “宋二爷,您家的姑娘确实一直在马车旁站着的,但来了一辆马车,然后她就没了影了。”

    宋远洲心下一紧,“谁家的马车?看清了吗?”

    他说着,让黄普直接递上一块银子。

    小伙计眼睛都亮了,“看清了!看清了!是白家的马车,马车上坐的是白小姐的丫鬟!”

    话音一落,空气急不可耐地涌入发闷的胸口。

    宋远洲大口喘息,终于从溺水的窒息感中缓了过来。

    连黄普都吓得拍着胸脯,“白小姐可怎么回事?带走了姑娘也不说一声。”

    宋远洲刚放下些许的心,又跟着这句话提了起来。

    他不免想到了这些日听闻的白秀媛的事情,心下又是一提,再当眼前浮现出少女脖颈的红痕,宋远洲直接转身叫了黄普。

    “去白家。”

    黄普懵了一下,“二爷,咱们不回府里,同夫人和大小姐一起去吗?”

    但他问完就知道了答案。

    现在就去白家。

    *

    白家,白秀媛带着计英下了车。

    白秀媛一边笑着打量她,一边往马车后面看去,“计英,你说宋二会不会追着你提前赶过来?”

    计英摇摇头。

    宋远洲不会追着她过来,她只是个卑贱的奴婢,有什么必要?

    但她不知道白秀媛想做什么。

    方才在路边,白秀媛不由分说就把她拽上了马车。然后,马车一路狂奔出城到了白家办宴请的园子。

    要说从前白秀媛行为叫做出格,那么眼下,白秀媛简直有些疯癫,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偏计英卖身契就在白秀媛手里攥着,刚才白秀媛还让丫鬟找出来,专门给她看了看。

    “你今日可要好生听我的话。”

    计英沉默地跟随着白秀媛,不知她要做什么。

    今日白家花宴,在人前,白秀媛还规矩几分,先去她娘孙氏处请了安,然后便把计英带走了。

    计英跟着她往园子里面走。

    白家这一片城外的园林十分广大,计英跟着她走了半晌,连丫鬟婆子都稀少了起来。

    计英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院子里面,白秀媛一转身,笑眯眯地看住了她。

    “计英,把衣裳脱了。”

    ... ...

    *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白家就迎来了那位宋二爷。

    他一到,白秀媛就知道了,眼睛眯了起来,细长的指尖挑着计英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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