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洲站在举满了火把的歌风山房。

    “都没有?连一张重要的纸片都没有?”

    下面的人都低下了头。

    查无所获。

    宋远洲负在身后的手攥紧,半晌才渐渐放下,转身遣散了下面的人。

    计英在火把的红透的光亮中,坐在西厢房的窗下。

    她脑中不停地回荡小孔氏的话。

    小孔氏的意思是,她和宋远洲之间是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吗?

    是什么事情?计家的覆灭?宋远洲父亲的死?

    暑热的夏天,计英有些浑身泛寒。

    所以,她和宋远洲之间到底有什么呢?

    不过,有什么都不重要了。

    小孔氏已经被送到了家庙,歌风山房的人手就要撤下来了。

    过不了几天,只要宋远洲带着人出门,三哥就会闯进宋家救她。

    她会彻底离开,和宋远洲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就这样吧。

    *

    家庙,从前小孔氏也经常过来拜佛。

    但她没想到过有一日,她会被关在家庙里。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气有些丝丝秋意,小孔氏浑浑噩噩好几天,待到睁开眼睛,身边只剩下一个大丫鬟。

    她在门前看着雨幕静坐了半晌,眼中有了凝聚的光,突然转头问大丫鬟。

    “我的匣子呢?还在的吧?”

    大丫鬟是从前小孔氏在娘家,亲自买回来养大的丫鬟,是她心腹中的心腹。

    大丫鬟闻言当即从床下拿出一个两只巴掌大的小匣子。

    “夫人,匣子在这呢。奴婢当时小心替夫人收着,没有被人查获。”

    小孔氏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就知道放你那里,必然安心。”

    小孔氏接过匣子,不疾不徐地打开,里面翻到泛黄的书信一封封都还在匣子里面。

    有些写着“宋弟台启”,有些写着“计兄惠启”。

    还有一封书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似重病之人所写。

    上面一行字,“吾儿远洲亲启”。

    林林总总十余封书信,小孔氏深处细长的指甲按住了那封给宋远洲的信。

    她的嘴角没有似之前那般,看到那封信便勾了上去。

    这一次,她手下颤了颤,指甲一下下剐蹭着书信。

    指甲刮得书信发出刺耳的细响。

    “吾儿远洲,你是不是开始过得痛快起来了?这般可不行,做母亲的,怎么能让你过的痛快呢?”

    她说了这话,大丫鬟便静默地走上了前来。

    “夫人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但凡夫人吩咐,奴婢自当全力做到。”

    小孔氏不由地笑了起来。

    “我是得好好想想,是让他一次痛个彻底,还是长长久久地痛苦下去,比较好呢?”

    她看向了歌风山房的方向。

    雨滴滴答答下着,她又重复了一边,“哪种比较好呢?”

    *

    歌风山房,笼罩在静谧的雨幕之中,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没有什么旁的吵杂。

    这几日计英都异常安静。

    她这般安安静静地待在西厢房里,宋远洲还以为是小孔氏的事情吓到了她。

    小孔氏手里一定握着他和计英有关的东西,待他寻个机会,一定要全部查出来。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些时间降低小孔氏的警惕。

    关住了小孔氏,宋远洲开始把心思放在计英身上。

    再过两日,就是计英生辰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歌风山房最高处的假山凉亭, 一向是宋远洲的独处之地。

    他曾经在这里用望远筒,看到宋家院墙外面的街道、小河与河上小桥,曾在这里看到一个红衣姑娘骑着马奔跑而过, 曾在这里看到姑娘红衣飘飞,长发飘飘。

    计英生辰那天, 宋远洲带着她去了假山。

    她有些不情不愿,她道,“我想同茯苓和厚朴一起吃饭。”

    宋远洲转头向她看过去, “午间不是同他们一道吃的吗?”

    计英闷闷的样子,宋远洲心下酸了酸。

    自己在她心里, 还不如茯苓和厚朴的分量重。

    但细细想想, 也并不奇怪, 茯苓和厚朴给她的是她在歌风山房唯一的温暖与留恋, 而他给她的只有伤害... ...

    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

    假山上的凉亭,傍晚的风习习吹在亭间,漫过丝丝点点的清凉。

    宋远洲邀计英坐在了石凳上, 见她还闷闷不乐,暗暗想着过一会,就让茯苓和厚朴过来好了。

    但他想独独占据她哪怕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宋远洲从凉亭的栏杆下,拿起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匣子。

    他轻轻放到了计英脸前。

    计英看到匣子, 微微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远洲心下又是一酸, 她甚至都没想到他会送她生辰礼。

    宋远洲跟她笑着点头, “打开看看。”

    计英从善如流地打开了匣子, 一眼看过去,怔住了。

    这是一身大红色的衣裙, 上面绣着樱花的纹样, 樱花散落在衣襟上, 就像是人站在樱花树下,身上落满了樱花。

    计英看得眼睛发烫。

    曾几何时,这身衣裳就穿在她身上,是爹爹从杭州带来的料子,娘亲费了好一番功夫做给她的。

    她穿过很多红色衣裳,而这一件是她十岁生辰的礼物。

    那是前些年时兴的样式,这几年已经有些过时了,苏州街上很少有姑娘再穿。

    计英不记得自己穿过这身衣裳见过宋远洲。

    “十岁,你就认识我了?”计英摸着那身衣裳,连料子质地都是一样的。

    男人在傍晚的小风中默了默。

    他声音轻的像风,他开了口。

    “英英,我从你四岁那年,就认识你了。”

    计英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宋远洲,“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宋远洲说是的,“宋计两家来往得很浅,甚至有些竞争在里面,两家同在一城却走得颇远,而我身体不好甚少出门,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计英闻言,点了点头,但宋远洲又继续说了下去。

    他看向她,看向她的眼睛。

    “可是英英,我经常见你。见你从苏州城的大街小巷骑马跑过。最经常见到你的地方,就是这里。”

    计英见他抬起了手,想向着院外指了过去。

    计英顺着他的手指向外面看去,果然看到了城外的大街,看到了小桥流水。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和我去见石刻老师傅那一次,你知道我帮过老师傅,是因为在这里见过吗?所以你又查了我和老师傅没有任何关系,是这个原因吗?”

    宋远洲见她想到了,笑着点了点头。

    宋远洲看着院外的城中小桥,眼中尽是回忆,“我那时候想不到,计家大小姐肯用她的西域名马,为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老工匠拉货物,而且不止一次。所以我查了,查出来你果然不认识老师傅的。”

    计英闻言浅浅的笑了,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我只是看着老师傅一车石料,拉过拱桥太不容易了。”

    她这般说,宋远洲又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傍晚的光照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姑娘的羽睫忽扇,扇在他心头。

    “英英,你心思纯善到连我都不敢相信。”

    他慢慢道,却在说完这话之后,神情变得哀伤起来。

    微风习习地吹,宋远洲道。

    “我可能一直都错了,错得离谱。这样的你,怎么会让你父亲逼婚与我呢?而你父亲疼宠你爱护你,怎么不知道逼婚做成的婚姻,才是对你最大的伤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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