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有今日,他一定会在洞房那夜,挑开她盖头的那一刹那杀死她。

    不能让她成为自己的弱点和牵挂。

    只是可惜,太晚了。

    那个时候他没有杀她,现在反而要去找她。

    弥补心下陡然空出来的那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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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信城到国都,只有一条国道。

    其间多是草场。

    三月草长,露出嫩绿的青茬,浅浅的,遥遥一看,草场上一片浅青色,但走近了一瞧,还是枯黄的草。

    这是因为草叶太嫩了。

    再过一段时间,草叶全长出来,才是草原最好看的时候。

    一辆灰青的马车缓缓行来。

    马车是最不起眼的灰青色,马儿老了,拉得吃力。驾车的也是位老人,一边驾着马,一边唱着柔丹的民歌。

    调子悠远绵长,在空荡荡的天地飘荡着。

    经久不散。

    画溪坐在马车一端,打起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地。

    天高地远,蓝得空远澄澈的天,绣着的朵朵白云看上去离得极近,几乎伸手可触。

    她不由自主地张开手,挡在额前,直视那日光湛湛的天光。

    心襟也不由空旷起来。

    这是她渴望已久的,自由的气息啊。

    “嘶……”桃青轻呼了声。

    画溪忙放下帘子,转身问软垫上的桃青:“伤口又疼了?”

    从山涧跳下去,没掌握好方向,额头撞上了山涧边的巨石,登时破了条口子。连日来她们又忙着奔波,连药也没好好吃一副,还是昨日到了镇上,画溪到药庐给她买了瓶金疮药暂且用着。

    桃青说:“有点儿,不过还好。”

    画溪打开坐垫下的箱笼,找出昨日才买的金疮药:“我给你敷点药吧。”

    坐了过去,揭开她额前的纱布,本来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突然又裂开,冒出好几粒血滴,画溪心疼不已:“怎么又裂开了?该有多疼。”

    桃青笑着摇摇头:“不疼,我不疼。”

    画溪轻轻把药敷在她额角。

    刚把药敷好,马车忽然乱晃了几下,她护着桃青坐定,问:“老伯,怎么了?”

    赶马的老伯停住歌声,乐呵呵道:“没事,有人骑马过来,马儿受惊了。”

    话音方落,当真有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从马车周围跑过。

    马蹄疾驰,声音铿锵。

    画溪把车帘掀开些许,只见马蹄扬起的沙尘,混乱成一团。

    迷蒙沙尘里,几道黑影纵马而过,片刻之间已然远去。

    画溪被扑面的沙尘呛得眼红,放下帘子,垂首看着脚尖,吸了吸鼻子,转过身继续给桃青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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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丘的八月,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

    画溪从千丝庄里出来,赶巧就下起了大雨。

    早上出门得急,忘了带伞。总不能淋着回去。

    她往屋檐下缩了缩身子,借着窄小的屋檐暂避风雨。

    “李姑娘?”阶下走来一人,目光在看到画溪的时候顿了一下。

    画溪随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千丝庄的少东家。

    她见过几次这个少东家。

    他姓尹,名怀泽。

    是千丝庄东家唯一的子息。

    千丝庄是江丘国最大的丝绸布料商,家底颇厚。

    她原以为这样丰厚家底的小公子定是如京城纨绔那般玩世不恭,几次接触下来,他却并不如此。

    “少东家。”画溪弯眉。

    姜怀泽道:“李姑娘来交货?”

    画溪点点头:“上回徐管家说那批去大邯的货要得急,我怕耽误交货的期限,就赶工期赶了出来。”

    姜怀泽收了伞,将雨伞放到檐下,道:“外头雨大,李姑娘进来避避雨再走。”

    画溪望了眼雨势如倾的天,磅礴的水汽氤起,人都面目不清了。

    “进来喝杯茶,待雨势小些了再走也不迟。”姜怀泽又道。

    主人诚意相邀,再扭捏倒显得无礼了。

    画溪点点头。

    姜怀泽眉间淌出些喜悦,走在前面引路。

    稍稍提着些裙摆,跟着姜怀泽走了进去。

    姜怀泽带她在一楼厅堂坐下,吩咐小厮道:“取我上次从大邯带回的雨前茶来。”

    他笑问画溪:“听说李姑娘是大邯人?”

    画溪道:“是。”

    姜怀泽一面生炉掺水,一面问道:“那后来又怎么到了江丘?”

    画溪垂着眼,看着灰青茶盘上的素瓷杯子,没有应声。

    姜怀泽见状也不多问,他转过身从身后的多宝阁上取了个匣子,推到画溪面前:“这是上回我途经大邯,带的莲子糕。你尝尝,有没有家乡的味道。”

    画溪接过,道了声谢,便取了一小块糕点,以袖掩面,将白色的面帘微微掀开些许,小口小口吃着莲子糕。

    姜怀泽拨着茶炉里的火炭,笑着看她。

    约摸六个月前,这个小姑娘找到千丝庄,问收不收绣品。

    姜家一向有自己的绣娘,不用外人。

    她被拒了后也不恼,次日又拿了她绣的一幅小屏过来。

    绣工精巧,堪称佳品。

    姜怀泽看了,甚为喜欢她的绣作,便和她做起了买卖。

    长期相处下来,他发觉这位李姑娘性子恬静,虽然名字叫蛮蛮。脾性却是极好,温静从容。她虽面上常覆面纱,但从其待人接物,不难察觉是个极为姝丽玲珑的姑娘。

    他虽于画溪有意,却也知道她独自和一个妹妹在此,家中并无父母长辈,大邯人最重礼数,他怕轻慢了她,故而也未多有往来。

    姜怀泽煮好了茶,分了一杯给画溪:“刚才受了风寒,喝口茶祛祛湿气吧。”

    “多谢少东家。”画溪接过杯盏。

    画溪刚把杯盏放到唇畔,正要喝水,外头走进一男子。

    直奔姜怀泽而来:“听说了吗?怀泽。”

    他走得气喘吁吁,进来见姜怀泽正在煮茶,忙取了一杯饮下。

    “什么事?”姜怀泽又给他递了杯水:“坐下慢慢说。”

    “柔丹王景仲……”他长喘了口气。

    姜怀泽闻言,道:“柔丹近来不是在和河兴打仗吗?听说还是景仲亲自领兵。”

    “对,今日柔丹来了消息,说是景仲身受重伤,下落不明了。”

    画溪闻言,手上一抖,握着的茶杯应声落地。

    滚烫的茶水倒到腿上,烫得她眼皮子一跳。

    此时竟什么也顾不得,只转过身问那人:“消息当真吗?”

    拉着面帘的手也松开了。

    整张面帘有气无力地耷拉在脸侧。

    从姜怀泽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对上她脸侧那一道长长的伤疤。

    怪不得一直戴着面帘呢,原来是因为脸上有伤啊。

    注意到姜怀泽的目光,画溪反应过来,忙把帘子扯起来,重新别在耳后。

    方才那人道:“当真吧……现在到处都在传。”

    画溪霎时心乱如麻。

    景仲怎么会身受重伤还下落不明呢?

    他……是那么的厉害。

    厉害得仿佛刀枪不入。

    “多谢少东家的茶,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画溪匆匆起身,往外走。

    姜怀泽追出来:“李姑娘,雨还这么大。”

    画溪脑子里懵懵的,各种纷繁错杂的情绪齐齐涌上来。

    离开柔丹将近半年时间,她经常听说景仲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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