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讲繁文缛节。

    此时画溪托着他,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换来的却是画溪将他的手托得越紧。

    “我没事,可以自己走。”他侧头,小声对画溪道。

    画溪道:“还说可以自己走,刚才都险些摔着了。伤口本就不易好,要是再摔一跤,岂不是更难好?”

    柏之珩微微叹了口气,由她搀着往马车走去。

    几人刚出了门,骆葭瑜先登上马车,画溪扶着柏之珩走在后面。

    下台阶时,她目光朝街对面一瞥。

    整个人顿时犹如木雕泥塑,腿跟长了根扎在地上了一样。

    小雪飒飒。

    雪粒子裹着北风肆虐,沾在身上,顷刻间便化成细小的水珠儿。

    那个人不知在檐下站了多久,头顶一层白绒绒的水珠。

    水汽蒙蒙。

    他浑身穿着玄衣玄袍,冷冽干净,又透出几丝肃然。

    隔着雪帘望过去,画溪看到景仲眼里似是有光。

    四目相接的刹那,他的嘴唇翕动了下,但最终没有开口,只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凝睇着她。

    那一刹那间,画溪脑海中一片白雾茫茫。

    她自个儿都辨不清此时在何处,身边是些什么景致。

    时光轰然一声,倒流到了景仲送她出信城那一日。

    那日天有大雪,鲜艳灿烂的宫墙被雪挡得灰蒙蒙。

    他一声不吭,没有半个字的交代,将她送离信城。

    一开始,她顶着龙洢云的名字嫁去柔丹,成了他的妻。

    再到最后,他误以为她是无心之人,撕毁过往所有,送她离开。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就是错的。

    他是九层苍穹外的皓月星辰。

    她是凡界泥塘中的烂泥碎叶。

    本就不该同日而语。

    他送自己的离开,说明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再纠缠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不是他想要干干净净了断的么?甚至还自作主张连她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既是如此,又到这里做什么呢?

    况且那天柏之珩若再迟些来,此时他也不必站在檐下顶着风雪等她了。

    男人啊,真是没意思透了。

    “画溪?”柏之珩感觉到了她的怔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也看到了檐下静静矗立的景仲。

    他眼中失了刹那的光华,仅是片刻,他轻轻推了下画溪的后背,声音中透出几分嘶哑:“去吧。”

    画溪一下子收回思绪,脊背不由一挺,本能地怔住。

    她看了看景仲,又看了眼身旁的马车。

    骆葭瑜久候她不上车,也打起帘子,问:“蛮蛮?”

    画溪深深舒了一口气,收回目光,继续搀着柏之珩,声音平静得不起波澜:“我们走吧。”

    她扶着柏之珩上车,头也没回一下。

    景仲本来浮在唇角的笑在看到她离去之后,猛地僵硬在唇角。

    他恨恨地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唇角微动,半晌,挤出了个响亮的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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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5 章

    “主子。”秦羽的小厮小跑着跑向他:“大事不好了。”

    秦羽目光森冷, 看向他:“什么事慌慌张张?”

    小厮垂首跪地:“主子,柏之珩不见了。”

    “不见了?”秦羽的目光扫向小厮,小厮会意,续说道:“马四他们几个听了您的吩咐, 在回兰阜的路上设伏, 蹲了这几天, 都不见人经过。于是他们派人去了兰阜,却发现李元秀他们几个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回去了。”

    “神不知鬼不觉?”秦羽寒声道:“柏之珩呢?”

    “怪也怪在此处, 马四他们回信说, 目前军营里只有李元秀他们几人,柏之珩下落不明。”小厮怯怯地打量了秦羽一眼。

    秦羽扯起嘴角一笑:“阳川城外布了天罗地网,却让人给我跑了。饭桶,都是一群饭桶。”

    小厮头垂得越发低。

    他眸光中涌出一丝凶狠:“阳川城里有柏之珩的接应?”

    会是谁呢?

    小厮眉梢一挑:“六月柏之珩在战场上受了伤, 听说一直没好全……眼下只有元秀几人回去, 会不会……柏之珩重伤未愈, 暂时还在阳川。”

    秦羽蓦地转过头来,“哦?”了一声。

    小厮道:“既是养伤,小的这就去各大医馆搜一搜。”

    “嗯。”秦羽听了这话, 冷寒的眸子里总算浮起了一丝松快之色:“动作小点, 别被人察觉了。”

    小厮颔首。

    方走两步, 秦羽又问:“对了,下午不是让你跟着骆姑娘吗?她去了什么地方?”

    小厮道:“主子,骆姑娘下午去了天芙庄。她和庄子老板娘叶明丽是朋友,往常也常去。”

    天芙庄秦羽知道,是专门做金银玉器首饰买办的。老板娘叶明丽据说以前是个富贵人家的丫头,犯了错被逐出家门,就自立门户做起了生意。

    三十几了还不思嫁娶。

    以前他还劝过阿瑜不要同她往来过密。

    显然, 她当成耳旁风,没听。

    ————

    雪花缓缓飘落,落地成白羽,将街道、房屋,都披上一层白狐毛样的绒毯。

    楹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画溪坐在小炉子旁,盯着药炉里翻滚的汤药。

    思绪却越飘越远。

    不知怎么回事,就飘到了景仲身上。

    他站在檐下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魅影一样,飘忽而来,又飘忽而去。

    烦死了。

    她用火箸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叹了口气。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轻而易举让她神宁不定。

    “怎么?熬药熬得唉声叹气的?”骆葭瑜从外头回来,怀里抱了两卷书,进门便呵了口气,往画溪走去。

    “回来了?”画溪将旁边的凳子让了一部分给她,骆葭瑜就势坐下,将手放到炉子上烤了烤。

    “外面又下雪了,快冻死我了。”骆葭瑜鼻尖冻得红红的,她把两卷书递给画溪:“拿去。”

    画溪抬眸看她:“给我兵书做什么?”

    “待会儿送药的时候你顺路拿给柏将军。”骆葭瑜理了理鬓角:“这是我管父亲借的,他一个人住在这儿,也是枯燥乏味。给他解解闷。”

    画溪勾下嘴角,并未说话。

    两人之间默了一会儿,骆葭瑜解了外袍,挂在衣架上,又坐回画溪身边。

    “你今日怎么了?”骆葭瑜抬手摸了摸画溪的额头。

    画溪的脸上显了些笑意:“什么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脸色差了些,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还老是走神。”

    画溪下意识摸了摸脸颊,道:“是吗?”

    “是啊。”骆葭瑜点点头,忽的眼眸里闪过几丝狡黠,唇边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是不是想你夫君了?”

    “不要浑说。”画溪脸红了下,低着头垂下眼眸,也不看她。

    道不是,却也是啊。

    “这有什么浑说的,你们是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想想又怎么了。别不好意思承认了。”骆葭瑜咯咯笑道:“来了这么久我还没问你,上回在信城,你不是和夫君在一起吗?怎么掉头就和柏将军在一起了?”

    “莫不是……”她挤了挤眉,坏笑道:“你夫君没有柏将军俊俏,你不要他了。”

    “阿瑜。”画溪低着头,看着跃动的火苗,缓缓眨了眨眼睛:“那日他的生辰,我们一起庆了他的生辰,那日晚上他还给我讲他的抱负和理想。第二天一早,他却派人送我离开,一句话也没有。”

    “啊?”骆葭瑜讶然:“他不是来寻你了吗?既费尽心思寻到了,又为什么送你离开。”

    “正是因为寻到了,所以就没什么打紧的。”画溪轻声道:“以前我在府上伺候姑娘的时候,有一回姑娘看中了一块西域送来的琥珀。主上觉得姑娘年纪太小,怕她不肯珍惜,便一直不松口给她。姑娘成日惦念那块琥珀,惦念得吃不下睡不着。主上怕她真有个好歹,便给她了。她想的时候是那么想,刚得到的时候是那般喜爱,日日捧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可你猜怎么着?”

    骆葭瑜侧眸看她,摇了摇头。

    屋内炉火摇曳,画溪的声音听上去却有几分冷清:“没过几天,她又有了新的喜欢的玩意儿,这回是一丛珊瑚树。那是她二姐姐的东西,得不到,日日念,比当初她喜欢琥珀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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