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司空长烈领“通国按察使”一职全国巡查之后,陆续有些报呈送到京中。都是查处不服新制的官员。鹰王亲笔批示:轻者革职重者拿问。为了有效控制类似事情的发生,鹰王越过王庭,将铁骑营中选出精锐三百六十六人重现编制,改称“天眼”。这些特殊人员即刻起肩负特殊使命,在全国各地游走。如果还有反对新制提倡城邦独立的人,立刻诛杀!

    这一番忙碌,耗时很久。再进后宫,已是两个月之后。长孙清涟正在用桃花小楷抄录《林道婆经》,琴墨喜气洋洋快步迈入:“娘娘,殿下来了。”

    “真的吗?”长孙清涟连忙正了正钗环:“琴墨,我这样子,可有什么不妥?”

    “娘娘你每天都精心打扮,就为了突然这一刻,哪里会有什么不妥呢?”

    “贫嘴!”长孙清涟笑骂。耳听外面有人笑道:“谁贫嘴呢?”但见视野里光影一闪,穿一身烟灰常服的鹰王迈步进来。

    “林道婆的养蚕抽丝论?”鹰王将案上的一纸桃花小楷拿起来。

    “殿下重轻工,我也做些了解罢了。”这句话,长孙清涟不知道在肚子里练过多少遍,此刻随口说出,倒也自然。

    鹰王看得很认真,完了叹了口气。

    长孙清涟忙问:“可有什么不对吗?”

    “你这一手字,实在写得太好了——”鹰王嘴里说着夸奖,脸上反倒掠过失落,但是,旋即他又说,“身为王后,你能有这样的心,也是难得。”回头叫,“汤桂全。南海刚采上来的一盒明珠,你着张恭权稍后尽数送来给王后。”

    长孙清涟忙道:“采珠人采珠不易,一盒怕是奢侈了。”

    “孤送了你,你便收下吧。”又坐了会儿,他才问,“新入宫的秀女,都还安好吧?”

    长孙清涟笑盈盈的:“是,都已教导两月了,殿下属意哪一位,臣妾今天就传了她来侍寝,也是可以的。”

    鹰王想了想:“不用了,孤还想去琼玉宫一趟,稍后,你便自己用晚膳吧。”

    在雪姬的琼玉宫中,他也只呆了片刻,就由汤桂全带着,信步而行,来到了仙霞宫侧不远的池塘边。

    今天,秀女们照旧由倪大娘带领着聚在一处刺绣。因为教了两幅图,从上午就开始绣,手快的诸如杨秋鸾等,到现在,还有一只凤凰的翅膀没有绣完。

    韩琳琳左顾右盼,很难有耐心,一开始就在刺绣的蝴蝶牡丹,到现在也不过完成了牡丹的全部以及蝴蝶的一半,被倪大娘好一顿训斥。兰语蝶手艺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到底最后完成了,差劲是差劲了点,被倪红裳狠狠数落了一通。最后,秀女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倪红裳单独将韩琳琳留下来,指着那只秀歪了翅膀的蝴蝶说:“我见过那么没灵气的绣工,绣来绣去,也绣不出你这样的次品。今天即使掌灯了,你也要重新做一遍。”说罢,重新拿过一块布料,绷在绣棚上,递过针和绣线,说:“接着干吧?”

    韩琳琳气死了:“凭什么她们都走了,只剩我一个在这儿干活?”

    倪红裳冷冷道:“我说让你重绣一遍,你就得重绣一遍,掌着灯,不绣完,就不可以离开!”

    气得韩琳琳恨不得一针戳在她嘴上。

    汤桂全陪着鹰王在池塘那边看,看了老半天,汤桂全忍不住建议:“殿下,不如就过去,让倪掌司放过韩小主吧?”

    鹰王摇头:“等着吧”

    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天彻底黑了,韩琳琳眼睛凑到布上面也分不清红色和紫色的区别,倪红裳才说:“下次再马虎,绝不轻饶。”

    韩琳琳如逢大赦。

    刚离开池塘,突然身后传来有人逼至的压迫感。她急忙一回身,人被整个儿抱在怀中。

    韩琳琳大惊失色,刚要叫,却见一张秀美俊伦的脸。

    “是你!”她又惊又喜,“这么久了,终于想起我来了吗?”定下神来才看清原来是他,不仅大喜过望。

    鹰王笑道:“很意外?”

    韩琳琳忍不住欢呼:“太意外了!”

    草丛里,虫子在低声鸣唱,树顶上,鸟儿们偶尔传来一声扑翅膀的声音。良久,韩琳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怎么一去这么久,我以为你忘记我了呢。”

    “有事耽搁了,所以隔了这么久。”

    韩琳琳嘟起嘴巴:“你若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要被同入宫的那些官小姐和那个倪大娘联手欺负死啦。”

    偎依在他怀里,她喋喋不休将仙霞宫里的事一一说了:“那个杨秋鸾、林紫双,还有岳影珊,都看不起我,她们也看不起柳无尘和何希文,联合了宫女明竟然把柳无尘和何希文都给禁足了。瞧瞧,我刚刚也被罚了一个人在那儿绣蝴蝶。”

    鹰王“呵呵”笑了:“你被惩罚,是因为你刺绣的东西太难看。”

    韩琳琳顿时脸红了:“谁说的,你又不知道。”

    鹰王不逞口舌之利,稍后,方道:“这样吧,今天你就不要再回依兰院,孤带你回寝宫,明天,我便下旨册封你为正四品的美人。如何?”

    韩琳琳大喜:“这当然好啊。”说完又止不住兴奋:“那我再回仙霞宫的话,她们那些人,岂不是个个都要向我行礼问好。”

    这一夜,真是地狱到了天堂一般。韩琳琳再承恩泽,第二天,果然有了旨意,她被封作了正四品的美人,赐住永馨宫。

    琼玉宫、鎏金宫都炸窝了。

    明妃本来在榻上歪着,闻言长身而起:“你说那个韩琳琳,直接越过三庭局,被殿下封了‘美人’?那兰语蝶呢?”

    “并无和她相关的旨意。”金瑶道。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明妃不由得焦躁,“按理来说,殿下最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应该是兰语蝶才对啊。本宫有好机缘,找到这个有三四分瑞祥郡主味道的女孩,又花那么大心思,把她修整得和瑞祥郡主一模一样,连司空长烈都顺利拿下了,怎么可能在这里失了作用呢?”

    金瑶道:“许是时间久了,殿下已经忘了。”

    “不会!绝对不会!”可是,事实不如所料,明妃也很心虚,“还是瑞祥那个丫头移情别恋,执意嫁给了别人,殿下心里,真的没有她的位置了呢?”

    至于琼玉宫,两个月未见王面,鹰王露了个脸,转身便去会了白麓那里夺去自己宠爱的舞姬,无论如何,雪妃都觉得:自己的自尊,这回真是被伤透了。

    但她拿鹰王没办法,只有暗暗发狠:“绝不和这个韩美人干休。”

    且说韩琳琳入主了永馨宫,第一件事,就是将仙霞宫的刘掌事召过来。

    “刘掌事。”

    今日的她,已换了四品美人能穿的华服,尊荣玉贵,让人不敢逼视。

    刘香云赶紧跪下来:“请韩美人安!”

    韩琳琳“哼”了一声:“本宫初来乍到,前段时间在你仙霞宫,可是颇受照顾呢。那个菊院,我到现在还记得,虽然天气这么好,大晚上睡觉,竟然阴冷阴冷的,本宫不过住了几日而已,到今天,每天不泡澡,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刘香云连连磕头:“是奴婢思虑不周,都是奴婢的错。”眼睛掠到手腕上的玉镯子,急忙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此物金贵,还是娘娘佩戴,方才合宜。”

    韩琳琳很是得意,拿过来,这才松口:“起来吧。”

    问起兰语蝶,刘香云忙道:“既是和娘娘交好的,奴婢自当尽心照料。”

    “所以说嘛,你在宫里当差,不要总想着:只有那些贵重的官家小姐容易受到殿下的垂青,殿下看人,重缘不重权的。因为,在偌大蓬莱,还有谁的权力比殿下更大?殿下之下,又有谁敢斗胆触怒虎威?”

    刘香云连连称是,不敢违逆。

    到了晚上,鹰王果然还是到她这儿来了。一进院子,一阵动听的乐曲响起来。月华之下,花影之间,一袭薄纱裹着的玲珑身段摇曳起舞。勾住他的手臂柔嫩如雪藕,乜斜的媚眼情丝绵延。一阵天雷勾动地火的欢好,韩琳琳固然身心大悦,他也少有的畅快。暖帐共衾,直到第二天。

    鹰王准时起床穿衣,临走还吻了床上人儿一下,并嘱咐:“今日不用叫她起早了吧。”

    而其他各宫,众嫔妃照例都去和坤宫。

    “给王后请安!”

    长孙清涟令“免礼”,各人依例各自位置上坐了。

    明妃瞧了一眼下首本当韩美人坐的位置空着,便说:“这韩美人,还真新宠娇贵,这都什么时辰了,竟然也不来给王后娘娘请安。”说着,瞄了一眼对面的雪妃。

    雪妃顿时怒气横生:“仙霞宫那边怎么教的?如此的不懂规矩!”

    长孙清涟倒是温和:“殿下如今正宠着她,方才永馨宫的人来过,也说了,是殿下口谕:韩美人今天可以不用早起。”

    “他真这么说?”雪妃更加心痛如刀割。

    长孙清涟和明妃对视,明妃浅浅一笑:“你跟着殿下也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们的殿下,端是怜香惜玉?”

    长孙清涟接道:“其实,诸位姐妹一起,无不是为了竭尽所能伺候好殿下而已,具体是哪一位妹妹做的,或是殿下委实真的喜欢哪一位妹妹,哪里又重要了呢?各位说,是不是?”

    其他人当然顺话说:“王后娘娘所言极是。”

    雪妃便显得势单力薄,说不得,跟在别人后面也照样说一遍。但是,辞出和坤宫后,一腔怒气积蓄着,更是汹涌澎湃。

    “韩美人?”她禁不住咬牙切齿,“早晚本宫得要你好看!”

    而永馨宫里,刚刚睡到自然醒的韩琳琳自然不知这一切。她懒懒起床,又由宫女伺候梳妆。白日悠长,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干什么。突然,她一拍脑袋:“唉,我怎么把她们给忘记了呢?”

    她又让人召来刘香云:“刘掌事,选秀当日同本宫一起入宫的还有四个人,后来本宫到了仙霞宫,现在又被封了美人,她们四人不知归往何处。”

    刘香云哪里敢得罪她呢?一五一十回答:“回娘娘,没有进仙霞宫资格的宫女,暂时都要收入劳务司或者宫闱司,也有去菁华局的,但菁华局近期并无招募,想来,她们去的可能性不大。”

    “那本宫想要将她们都要来宫中听用,可否?”

    刘香云低着头,眼珠转了两圈:“亦可。不想惊动王后或者雪妃娘娘的话,只需三庭局中枢处的林蔻林掌制批示,也可以拨来这里。”

    韩琳琳一听:“那感情好了,我这就前去,让林蔻把人拨来就可以啦。”

    然而让她预料不及的是,中枢处林司务并无意思给她行方便之门:“很抱歉,韩美人,你的要求,奴婢不能答应你。能够直接派往主**中的宫女,要么已是贵藉,要么是良藉,但经过历练,评价很好,曼琦、月盈、琴儿和欣茹这四个人随您入宫不假,但她们都是奴藉,尤其是欣茹,她还只是个浣衣奴,更加不可能平步青云,被拨去永馨宫里。”

    韩琳琳一听就怒了:“林蔻,你是主子,我是主子?就要几个人嘛,怎么就这么婆婆妈妈了呢?”

    林蔻站在台阶下,视线比她低,但不卑不亢:“宫规制度如此,还望韩美人体谅。”

    “啪!”韩琳琳不仅不体谅,随手把一只茶盏给砸了,“大胆林蔻,敬酒不吃吃罚酒。陈午!”

    永馨宫的执事太监走上前。

    “替本宫教训她。”

    陈午有些发愣:“娘娘——”

    “干嘛,是不是连你也要造反,不听我话了?”

    陈午还是迟疑。

    韩琳琳气得要命,亲自走下台阶,挥掌“噼啪”抽了林蔻两嘴巴。

    林蔻被打破了嘴角,眼神忿忿:“便是美人今天将奴婢打死在这里,宫规也是不可能改的。”

    且说在琼玉宫,鸣玉急急走到雪妃旁边:“娘娘,中枢处来事了。”

    雪妃听她简短的陈述,猛地坐起来:“你说,林蔻那个死丫头被打了?”

    “是的呢。”

    “打得好,打得好啊,”雪妃本来百无聊赖,此刻兴奋得眼睛发光,“本宫早就想收拾这个死丫头,奈何没有机会。”又问,“王后那边呢,有人传消息了?”

    鸣玉抿嘴一笑:“我在回来之时,顺道告诉了从鉴宝司给王后娶九凤钗的画眉。”

    “是吗?”

    “她家的主子,一直都嫉妒娘娘你掌管着矩正院,平日里也没有事情让她有处罚宫女的机会。今儿个,韩美人大闹中枢处,林蔻扣着四名宫女就是不拨给永馨宫,此乃家务事。我回来,肯定要禀报给您,而画眉转陈她主子后,王后必定要抢这一次风头。”

    “如是一来,岂非好戏连台了?”

    “我只怕一点:若明妃也插进来——”

    雪妃想想,切齿道:“不管怎样,我今天必得将韩琳琳那个小贱人给料理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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