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天又凉了。

    这一日,众嫔妃依旧一早前往和坤宫请安。

    珍妃贤妃今天赶早,领先众人来到和坤宫宫门口,正要进去,转头看到琼玉宫的人排成两行,簇拥着本宫主子,浩浩荡荡往这里来。另一位张婕妤立刻远远停住脚,美人韩琳琳也不敢触其锋,让开正占着的道路退避一旁。金修仪和余修容一直被认作是雪妃的人,远远看见就先行礼,口称:“见过雪妃娘娘。”

    雪妃从轿子上下来,目光环视一周,除了珍妃和贤妃,均都参拜。珍妃和贤妃是在其他人见礼之后,才道:“雪妃娘娘安好?”

    雪妃淡淡道:“尚可吧,除却了一些暗地里惹是生非的人和事,心情自然较之往日要清爽许多。”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看着韩琳琳,说:“韩美人,你说是不是呀?”

    韩琳琳心中有鬼,顿时脚下发虚。雪妃昂首从她面前走过,她身体摇晃,险些一跤栽倒。碧钗急忙在旁边扶住她。

    长孙清涟已经听到明妃娘娘薨逝的消息,数夜未曾睡好。因为早上众嫔妃要来请安,她不得不早早起来,梳洗打理好等着。因为极端没有一个好心情,昔日里最爱梳妆的凌云髻都省了,头发就随便挽了一下,插一朵颇为娇艳的宫花,再装饰两支凤钗,也就罢了。宫衣依然是明黄色为主,花式不那么复杂,看着也属简单。

    因为受了惊吓,休息也不好,长孙清涟坐在上面,不停犯困。听到外面脚步声纷沓,急忙振作精神,坐直身体。不一会儿,便看见众嫔妃们跟在雪妃后面,依次踏进来。

    今天的雪妃,可谓盛装而来,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平日里一贯喜欢简洁的她,今天难得梳起了高高耸起的九鬟仙髻,正中一只点翠大凤,口含珠滴,下面是珠花宝钿,两侧各插一支点翠凤钗,长长的珠串垂下来,衬托得她精心描绘的脸越发明艳夺目。三对镶翡翠的金簪插在后髻上,各露出半截可以从前面看见,一对流苏串珠耳环垂在两边,双手放置身前,若隐若现,手腕上一对纯绿色翡翠手镯。她也穿一件黄色衣服,不过颜色较淡,既不是明黄,也不是金黄,上面绣云鹤花草,镶红边,下着红罗长裙,既不坏了规矩,也显得尤其贵气。一条刺绣杂花的帔帛一直拖到地上,使得整个人在富贵大气之中多出一份灵动和飘逸。

    王后在她对面,显得简直就和普通的宫女没了区别。

    雪妃率领众嫔妃向长孙王后行礼,大家一起口称:“给王后娘娘请安,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孙清涟满身不自在,急忙让众姐妹平身,赐坐。

    雪妃毫不客气就坐了,坐下便道:“王后娘娘,事情鹰王和你讲了吧,那个兰语蝶,本宫请旨,准备将她发往浣衣处。”

    长孙清涟一颗心儿因紧张,忍不住“砰砰”乱跳。明妃一下就没了,她也犹如被抽了主心骨。这宫中,虽然位份上,以她为尊,但是,今天的仗势谁都看得出来,真正握有实权的,还是雪妃。

    长孙清涟自忖自己根基浅薄,远不如明月如在明华宫的资历,如果还是硬碰硬要和莫雪姬继续都下去,只怕下场要步了明月如的后尘。不管有多么不愿意,雪妃说出来的话,自己就得同意,这样可能还可以保持一点王后的尊严。

    王后便道:“雪妃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三庭局原本也由雪妃协同打理着,殿下不喜欢的人发往浣衣处的决定做得也很合适。”

    说了一些闲话,雪妃又提出一个建议:“新选进来的秀女在仙霞宫住了好长时间,鹰王没有下旨安置她们,王后也应该有个提议。”

    长孙清涟道:“雪妃认为应该如何册封呢?秀女那么多,一一晋封,位份上总是有高有低,高低之间,标准又该如何把握呢?”

    珍妃说:“此事还是要问过鹰王,如果鹰王没有具体的意见,那就按照学识人品划呗。”

    金修仪道:“身份高贵者,总体说来不管是学识还是人品都会好一些,比如雪妃娘娘,她贵为一国公主,举手投足就是和小门小户出来的民女完全不同。”

    “是啊是啊。”余修容立刻接上来道:“雪妃娘娘今天的装扮就很能说明问题,姐妹看,多么得体,多么贵气,普通人再怎么练习自己的言谈举止,举手投足间又如何比得呢?”

    长孙王后听得出她们明着褒奖雪妃,暗中贬低自己的意思。想自己贵为王后,居然落到了要受两个二品嫔妃的气,这心里呀,就别提有多窝囊了。但碍于雪妃的势力,着实又无奈得很,只好叹了口气,一句驳斥的话也没说出来。

    当晚,长孙王后就去了晋阳宫,询问鹰王对册封秀女到底要什么建议。鹰王说:“就按照你们罗列的顺序,汉平牧杨忠磊之女杨秋鸾册封为二品修仪,南陵节度使林恪书之女林紫双册封为二品修容,上兴长淮刺史岳文英之女岳影珊册封为婕妤,正三品,对了,”他忽而想起一人来,道:“东卫宜川镇守使方大宇之女方若冰,本王决定册封她为充仪,这也是二品。”还有其他秀女,多为四品美人,建苏阳西县柳无尘,则被封为五品才人。

    金元青(金修仪)晋升为昭仪,余箬青(余修容)晋升为昭容,张玉菱(张婕妤)晋升为昭华,另外,又补了一名修华,补了一名充容和充华,至此,九嫔齐全。

    长孙清涟先前就看过名单,九嫔之中,十之八九居然都是雪妃提上来之人,没有一个和自己能贴心的,不觉大为心虚,听鹰王说完,想了又想,还是建议:“鹰王,四妃缺了一个,是不是——”刚试探到这里,两道森寒刺骨的目光就刺过来。

    鹰王道:“你做好眼下的事情即可。”

    长孙清涟急忙矮身道:“遵旨。”又以身体不适为名,落荒逃出晋阳宫。

    除夕之前,上将军司空长烈通国巡查终于结束,一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凳子,外面亲兵来报:“上将军,谢公来了,正在赏莲厅等候,请您有空就见。”

    这朝中,武将司空长烈为首,文官中,第一个便是这谢耿池了。谢耿池屈尊降贵来流淙,不能怠慢,司空长烈急忙说:“知道了。”立刻起身前往赏莲厅。

    小莲池是整个庄子中心,赏莲厅正对着它而造,乃是正厅。谢耿池坐在厅上,管家殷勤端上今年最后留下的那一盒雨前龙井泡成的茶。谢耿池喝了一口,就赞叹:“到底上将军乃是宠臣,这等茶饮,在蓬莱属少见,但凡有也做了贡品,鹰王打赏,除了上将军,别人再没有机会。”

    管家笑着道:“谢公,瞧您说的,这茶现在下兴的南湾乡已有种植。您操心国事,没有留意,上将军南征北战的,对国内的风土地貌相对了解得多一些,这是他自己打发人收购来的。”

    谢公闻言点头,道:“上将军真是好雅兴。”

    管家道:“谢公喜欢,明年让上将军也给带一些。”

    “好啊。”谢耿池毫不推辞。

    正说着,司空长烈迈步走进来。

    管家又送一杯茶来,然后就退出去,亲兵站立在廊下五步之外守卫,厅上只剩下谢耿池和他两个人。

    司空长烈说:“谢大人,很少见你到我这儿来,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吗?”

    谢耿池道:“鹰王已经数月不议政,每日忙于声色犬马,国事耽搁甚多,老夫作为国务大臣,心急如焚,已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司空长烈道:“鹰王做事一向有迹可循,统一蓬莱是他的志向,治理好这一方土地也是他毕生的追求。这么多年来,鹰王从未懈怠过,怎么就会这样了呢?”

    谢耿池道:“还不是为了天眼的存在?老夫偕同王庭上下反对私立天眼一事,鹰王为此动了气,给脸色给老夫以及王庭看呗。”长长叹了口气,道:“殿下的意思,老夫明白,他是让老夫看看清楚,这蓬莱,是他说了算呢?还是王庭说了算?归根结底,他是要老夫知道,王庭还不是依附鹰王才存在的。所以他要私立天眼,不管是老夫反对,还是王庭反对,都无效。”

    司空长烈早听闻了此事,听谢耿池这么一说,还是不得不认真思忖,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这一点,谢大人到底是什么想法?还有,末将能帮谢大人什么忙呢?”

    谢耿池道:“老夫是想让上将军上奏鹰王,关于天眼,还是要归具体机构管制。鹰王虽然功盖天下,但是在治国上,他的言行,依然还得受到多方面的制约,这样才不至于权倾之下,无人敢言。才能避免日后出现他一人之过,举国受累的事出现。”

    司空长烈道:“谢大人认为,天眼应该归谁领导?”

    “军政司!”谢耿池毫不犹豫回答。

    司空长烈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谢耿池知道他想说什么,紧跟着就解释:“虽然军政司相对独立,但是官员任免,权力最终还是归于王庭。再说,天眼源自于铁骑营,其部属大多也是大将军所熟悉的。最重要的是,军政司的大权在上将军手中,鹰王不能容忍别人插手天眼的运行,但如果归上将军领导,这个台阶,鹰王也许还是极有可能愿意下一下。”

    谢耿池不愧是一只经年的老狐狸,在王庭和鹰王的矛盾不能解决的时候,他既不得不承认鹰王的专制,又必须给自己一个下坡路。那“台阶”,绝大程度上不是给鹰王的,十之八九倒是给他自己的。虽然这个提议提上去之后,鹰王即便可以批复一个“准”字,但是朝中的风起云涌,其最猛烈的势头还是逐步指向自己。

    归鹰王直接领导的天眼首领童放,乃是鹰王近几年内独自培养,就好像当年训练他和楚风一样,这个人,有着楚风般的机警,不属于自己的刚硬,以及别具一格的凶狠嗜杀。

    也许是因为任务的特殊性,以及鹰王对于自身实力的极大肯定,才使得铁骑营最终会出现这样一号人物,然后直接统领了天眼。

    说起来,最终领导权极有可能在自己手上。但是,谁又知道呢?以童放为首的这只眼睛,之后第一个会死死盯着的,怕就是自己。

    天空风云变幻,前一日还是秀女中备受其中的人——兰语蝶,王后亲自指定在八月十五的群舞中担当领舞,一眨眼的功夫,现是晚上被一群宫人从依兰院里提出来,关入矩正院的牢房,接着便听到明妃薨逝的消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而已,自己就被发往了浣衣处,从此,成了一名备受冷落的浣衣奴。

    知道此刻,兰语蝶才清晰察觉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的命运。

    联想从前,一度还那么自信:能够一步一步拿下上将军,进了明华宫,自然可以再一步一步拿下鹰王殿下。

    只是,一场献舞,自以为亮丽的外貌,竟然只是虚伪的羽毛,一旦不被重视,自己马上被打回原形,成了暗淡凄惨的乌鸦。

    在浣衣处时,每天浆洗数不清的各宫衣物,她甚至有还不如在家里的感觉。曾经出于乡间却自由自在的身心,改头换面之后在大将军府上百般宠爱得到的自负,以及被明妃器重王后提点得来的自重,不知不觉融汇起来。她一边捶打着盆中的衣服,一边不得不压制这些情绪在心中聚变而成的躁动。

    “啪!”又是因为不够大力搓洗厚重的帘幕,寇彩儿那力道十足的铁掌毫不留情重重扇在兰语蝶脸上。兰语蝶的嘴角前天刚刚被打破,到今天还没有好利索,旧伤未愈,原地方又沁出殷红的血丝来。

    寇彩儿叉着腰喊:“看什么看,你做事情偷懒,就是要这样惩罚才能以儆效尤。”说完这话后,又是一层不变拿着之前的事情讥讽:“你还以为你是娇贵无比前途无量的小主啊,巴望着有朝一日被鹰王看上,然后得宠晋封是不是?”伸出指头就掐她后背:“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做这等白日梦了。”

    兰语蝶又气又恨,但是所谓人在矮檐下,不低头,叫喊、顶嘴的后果只能惹来更多的责骂与戕害。她不仅暗中咬牙切齿,心道:“好吧,这辈子没有我兰语蝶的出头之日也便罢了,如果有,我一定会叫你们这些人后悔!”

    刚想到这里,不妨寇彩儿将木盆重重踢了一脚,踢得冰冷的水溅起来,兰语蝶半边身体顿时被溅湿了。天气寒冷,她穿得又有些单薄,这一下,从外凉到里面。兰语蝶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打起好一阵寒颤。

    好不容易处理好这批幕布,寇彩儿吩咐她还有另外一个浣衣奴惠儿将东西送回西北的大殿去。

    经过丹凤门下,突然,兰语蝶余光里闪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惠儿单独往前走了好几步,一侧头,旁边人不见了,连忙回来:“怎么啦?”顺着兰语蝶的目光看去,马上显出一副花痴的模样:“原来是看上将军啊。”

    兰语蝶鼻子一酸,不想被窥破心事,连忙扭脸,又快步往前走了一段。

    惠儿急急忙忙赶上来:“怎么了吗?突然又走得这样快。”顿了顿,回到之前话题,“是不是觉得,如果有一天,能被殿下赐给上将军,这日子,可就好透了?”

    “你想嫁,也要上将军愿意娶那。”兰语蝶语气酸酸的。

    惠儿哪里会往其他地方想:“倒也是。我们这等人啊,也就在浣衣处洗东西,洗到25岁能顺利出宫,就不错。即便嫁,也是寻常人家,上有遮头瓦,一日有三餐,怕就没什么再可期待啦。”

    兰语蝶很想回头看看,那个她依然在惦念的人,是不是也一样会惦念她。如果是,此时此刻,他应该会站在这通往宫外的要道口,好像刚才她注视他一样,默默目送着。

    可是,惠儿刚才也说了,她现在这种情况,成了宫里面最低等地方、最卑微的浣衣奴,竟然还留着要和当朝上将军重修旧好的奢念,只怕才是最大的不该!

    而事实上,司空长烈确实看到她,也停下脚步凝望。

    一直送他去到宫门的小章子心中疑惑:“上将军,看到哪位熟人了吗?”

    他忙道:“噢,没有。”走了两步又停下,“中秋后,入宫的秀女都大封了吗?”

    “并没有。”小章子知道这位上将军隆宠极盛,知无不言,“就是刚才过去那个,叫兰语蝶的,上将军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她十分像一个人?”

    司空长烈含糊应道:“也许,仓促一见而已,我没看清。”

    “那就可惜了,”小章子知道些内情,笑嘻嘻道,“说是像,其实简直一模一样。我站在我师父后面,一度都看呆过。但是,也不知怎的,殿下不仅不喜欢,还似乎厌弃得紧,这不,打发到浣衣处去了?每天浆洗晾晒,和做秀女那会儿比,大约日子不好过咯。”

    刘林成、毕飞宇在宫外等着,和小章子拱手告辞,司空长烈将马缰绳接过来。

    刘林成和毕飞宇都很关心军政司提议收编天眼的事。刘林成问:“殿下同意上将军您的建议了吗?”

    毕飞宇则道:“童放那边,有没有额外表示不满?”

    刘林成又问:“假如天眼自身不想携人入驻,我们硬上折子,怕是双方很难真正搞在一处。”

    “上将军——”毕飞宇瞧出不对。

    司空长烈骑着马,突然缓过神:“你们说什么?”

    那两个人互视一眼,刘林成“哈哈”讪笑,毕飞宇忙道:“没有没有,就是关心上将军入宫觐见的结果,随便一问而已。”见司空长烈依旧闷闷的,没有解释的意思,两个人心里面不由打鼓。

    回到上将军府,冷紫幽和顾心歌两个人一起,从冷紫幽的寝室迎接出来。

    她们都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尤其顾心歌,显怀很明显。脚步下意识都是慢的,冷紫幽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有了,取而代之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看见司空长烈,还微微蹲了下身。

    顾心歌却还是以前的样子,挺着肚子,挽着司空长烈的手臂:“长烈哥哥,你终于回来啦。”

    司空长烈握了握她的手:“唉。”

    “那你待会儿还去不去军政司?”

    司空长烈想说“去”,但是看看两位美妻,一个娴静,一个娇俏,又都给自己怀着孩子,这个“去”字哪里还能再说出口?所以,默默叹了口气,笑道:“不去了,你们要做什么,下午我都陪着。”

    顾心歌绝不掩饰内心的兴奋,马上拍着手掌欢呼:“那太好了。”拉着冷紫幽的手,“紫幽姐姐,那我们和长烈哥哥一起去钓鱼。”

    冷紫幽也高兴:“好啊。”

    顾心歌转身便走:“我去交代他们准备去。”

    廊上只剩下两个人。冷紫幽看看司空长烈,司空长烈目光移向别处。过了会儿,后者才道:“我先去换件衣服。”

    冷紫幽在他背后:“有封信,方勃从东海得来的。”

    司空长烈一听,驻足转身:“在哪里?”

    “你都不问谁寄来的?”

    司空长烈顿时笑了:“普通信件焉何能经方勃的手?云儿遣飞鹰使送来的,是不是?”

    冷紫幽低头一哂:“到底你们才是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嘘了口气,将一封信从袖子里取出来。

    司空长烈连忙接过。掏出信囊,展开,触目一纸熟悉的桃花小楷。瑞祥写字一直到不了书法的至高境界,只秀丽能看,她本人就很满足,因此,与从前比,毫无改变。

    内容洋洋洒洒:“致紫幽转于长烈:自接灵儿、越儿之后,又别经年。因与少林天慈方丈有约,吾与拙夫到底离了中原。逸城诸产,大多属于岳州程家,则仍归于程姓。殿下所赠,价值丰厚,打理得当,只增不减,然拙夫还是于西北开设马场,辐甘陕一带,回报甚丰。盖拙夫之武功,依然精进不止,天下习武者众,约无人能敌。故,逸城公子之名仍在,昔日之困不存。然春华秋实之日,思及从前。故主之恩,旧友之情,萦绕于心,永不忘却。闻紫幽、心歌有喜,身居万里之外,心中愉悦,难以自禁。无有表达,聊备薄礼,万万笑纳。”

    结束之处,有五个小小的点。

    冷紫幽不由感慨:“逸城公子那个儿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种。”

    司空长烈瞧她一眼:“小孩子胡闹罢了。”

    “你瞧这手印印得,圆滑整齐。再说,郡主有心,怎能寄一张顽童破坏了的信漂洋过海到此?”

    司空长烈打开管家奉上来的两个盒子,里面分别装了一支天山雪莲。冷紫幽不了解此物,司空长烈解释:“这是天山雪线之上特有的花,饮天上纯净之水,揽绝胜处日月之精华,一支孕育得成皆需百年,珍贵无比。”又将信翻过来倒过去,看了足足十几遍。顾心歌叽叽咯咯催过来:“快些用午膳啊,吃完了,去钓鱼,我都准备好了呢。”他才细心将信折好,收于袖中。

    顾心歌瞧两个人神秘兮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冷紫幽主动岔开话题:“想想下午在哪里钓鱼合适呀。”

    顾心歌迅速被带偏了:“城东的河汊就不错,风景美,一点都不比流淙那里逊色呢。”

    陪她玩了一个下午,傍晚,司空长烈又请旨入宫。

    瑞祥郡主随书一共寄了三盒天山雪莲,两盒分别给紫幽和心歌,还有一盒,不用说,他得交给鹰王。

    鹰王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百年才得一支的雪莲洁白的花瓣上,蓝色的光晕随着动作的改变不时流转。

    “信是寄给紫幽,尔后才转呈给你?”

    “是。”

    “这支雪莲,你确定是给孤的?”

    “郡主有心向雪妃娘娘求和,但是,主上也知道,娘娘乃是一国公主,到底紫幽的心性比不得的。”

    鹰王不作声,良久,才对汤桂全说:“好生收起来吧。”转头这才问,“云儿信上提到灵儿?有没有说,何时再将灵儿送来耍耍?那段时间,越儿不爱呆在德胜宫,非得你接走了,灵儿却喜欢德胜宫喜欢得紧。孤为她养的小孔雀、小天鹅,此番也都长大了呢。”

    “逸城公子如今武功独步武林,江湖之上,大约也没有谁再找他麻烦。”

    “他没有麻烦,但是孤有啊。”

    司空长烈不由一怔。

    “长烈,孤有众多左膀右臂,唯你,如孤的心肺一样。孤和你,名义上是君臣,实际上,人和自己的影,谁是自己,谁又不是自己?所以,有些话,孤不想瞒你。想当初,满江湖都传逸城公子罹难那会儿,孤的皇弟——也就是如今熙朝的光焰皇帝,瀛烈,也在水深火热之中。孤如今已近而立,想想咱们第一次入乾都那会儿,再算算时日,你想想光焰皇帝如今的年岁。”

    司空长烈不觉悚然:“主上,你这是想……”

    “你刚才也说了,逸城公子的武功,整个武林都没有比他更好的。光焰皇帝年纪还轻,身边窥视皇权之人依然健在。像逸城公子这样的人,必须唯他所用才行。”

    “可是……”

    “你觉得孤很卑鄙?”

    “属下不敢。”

    “孤也很阴险?”

    司空长烈低着头,冷汗、热汗一起往外冒。

    “但孤告诉你:任何事情,你看到不好的同时,未必它就不好。什么叫月满则亏,水盈则溢。逸城也好,逸城公子也好,就是名气达到了巅峰,所以,才招来了种种祸患。光焰皇帝贵为九五至尊,不辱没他家。再说,此时此刻,谁不知道逸城公子的妻子,乃是孤的亲信?光焰皇帝登基,云儿也功不可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道理,长烈你纵怪孤无情,心里也该懂的。”

    “是。”司空长烈心潮翻涌,但此等情景之下,他还能再说什么,“不知主上需要属下去做什么呢?”

    “委派人,送一个孩子给云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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