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一下,再次哄堂大笑。

    伍思德气急败坏走出来,他头上金花没了一朵,歪了一朵,帽子挤落在地,面上中了好几记拳头,火辣辣的痛。身上衣服揉搓的得不像样子,还有大脚印子。

    他虎着脸走出来,也握着半段红绸,破口大骂:“哪个混蛋干的!”余明亮对自己手中红绸目瞪口呆,他手中也有一段。还有两段,一段在一个当兵的手中,一段在地上,不知道是谁干的。

    萧护强忍住笑,不然他早爆笑出来。大帅要是爆笑,今天还不闹翻天。萧大帅一本正经斥责:“成亲,不要骂!”

    手被慧娘摇了几摇,示意他看十一公主面前,盖头下滴出泪水来。萧护微笑拍拍她手,表示自己看到了,对一旁被人架住的伍林儿等人道:“放开他们,大家前面用酒饭去!”萧大帅头一个往外面走,后面的人没话说,也三三两两出来,人人都还在笑。

    来的人多,伍家是院子里摆不开,大街上摆流水席,也有不少百姓们拎鸡蛋碎银子来吃流水席。

    今天送亲的人最大,请程业康上坐,萧护作陪。姚兴献对大帅笑:“幸好您在,不然今天没法子收拾。”一句话把萧护快忍成内伤的笑勾起来:“哈哈……你们呀,闹也有个分寸!”慧娘和女眷们在里面房里,听到外面大笑声一阵又一阵,女眷们也嘻笑不止。

    给伍思德重新更衣,递过喜秤让他揭盖头,取过红烛,见十一公主白里透红,秀眸黑而有神。女眷们啧啧夸了一通,让她吃过半生饽饽,问她生还是不生。十一公主红透面颊,低低的说了一个字:“生。”

    女眷们的事完成了,簇拥着慧娘去吃酒席。临走时,慧娘交待伍思德:“哥哥不用去了,天早晚了,你们歇着吧。”

    十一公主低头局促不安,伍思德红着脸:“嘿嘿。”慧娘出门,让人关上房门,留下奶妈们听房。片刻后,奶妈们就出来道喜,先去见慧娘:“新人哭得厉害。”慧娘从自己身上经过的,对十一公主同情一番,又因为慧娘也经过,知道过上几天就会好。

    奶妈们又去前面见萧护道喜:“新人在哭。”萧护满面春风,起身举杯:“来来,愿伍将军明年得个大胖儿子。”

    当兵的说话,说早生贵子,有人听着别扭。有时候也来几句白话,反而听着痛快。人人举杯,面上皆有笑容。不少人打心里佩服萧护大帅,伍思德这种品性能娶深宫中的公主,这全是大帅之功。

    夫人慧娘的功劳,也是大帅之功。

    不当值的人全在这里,坐是肯定坐不下的,不过也不能一起吃酒痛醉,因此分成几天来吃酒。正吃得开心,萧北进来,在萧护耳下悄声回话:“街口上,有不少官员们派家人来看,宁江侯府的马车也出来了。”

    萧护不动声色,让萧北再出去打探。

    伍家这酒宴,一直摆了好几天,这是后话不提。

    小军官廖明堂,连着帮了三天的忙。第三天上十一公主回门,廖明堂看着伍思德春风得意地出门,心底似有什么搔着抓着。对伍林儿打声招呼:“将军,我去去就来。”他都帮了好几天的忙,伍林儿也很客气:“歇着去吧,吃饭时记得回来。”

    廖明堂带马往以前萧护住的姚家旧宅附近来,榴花巷子分两段,有前巷和后巷。姚家在这里,另一条巷子里,廖明堂牵马走进去。还有人认识他,对他殷勤地打着招呼:“廖校尉好。”廖明堂笑着一一回话,眼睛对着旁边的门上看。

    他的心怦然跳着,难道不在家?

    见门动一声,一个年青女子端着一盆水出来,明显有着不自在,一出来眼角不由自主的寻来找去,飞到廖明堂面上,放下水盆跪下来叩了一个头:“恩人。”

    这是兵乱晚上,被混混们夜入家中污辱的那个姑娘。

    邻居们见她出来,有人瞧不起,破了身子的,这种人没有同情心,或是以前就和这姑娘家不和,也不能去说他。有人是怜悯,可怜悯对于一个处在古代,又破了身子,父母兄弟都在兵乱中死去的弱女子来说,也是一层轻视。

    廖明堂走过去,他在事后负责看守这街,见过她好几回。见过她昂首挺胸走在别人的眼光中,见过她走过去以后泪如雨下。他也借故和她说过几句话,只言片语安慰过她。

    对着伍思德的亲事,廖明堂就总是想到她。亲眼见到十一公主在酒楼上指着伍思德骂,再笨的人也能理解十一公主这亲事来的不容易。

    廖校尉不是轻薄的人,不会到处乱说,不过由公主在这乱世中生存的不易,就更想到这姑娘该怎么过?

    他不过来一趟,心中总过不去。

    这就大大方方牵着马过来,让她起来,轻声告诉她:“夫人在为我们选亲事,你可以去看看,也许有亲事。”

    姑娘能明白他的话,比如伤兵、生得不好上年纪的老兵……总是一门亲事。

    她感激涕零,再次跪下来叩头:“多谢恩人。”廖明堂让开,见到她乌黑的发髻在台阶上轻晃,心中就一紧,想说什么,又忘了,半天凑出来一句:“我家夫人最是和气的人,不过还怕你见不到她,如果你见不到夫人,可以到西城门上找我。有时候儿上半天不在,下半天会在的。”

    他也不能多说,旁边全是人,眼珠子应该对着看。

    牵马走出巷子,廖明堂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看,他可以装作是治安上的事情过来,虽然这一片现在不归他管。可说多了,又频频回头,反而不是好意,而是给人惹闲话来的。

    姑娘在他走后,痴痴的跪在门外半天。直到有一个邻居孩子跑到她面前,对着她啐了一口,她才清醒过来,取出水盆,是装着泼水出来的。

    潜意识里,她知道廖明堂还会来,也一直在盼着。她想报恩,又拿不出什么,就是人,也不清白了。

    关上门进屋,她才想明白廖明堂对她说的是什么话,喜悦蒙上心头。到底他是关心自己的。当然,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这是一员说不上过人英俊,却神气的军官。

    …….

    萧家,慧娘正对着一张纸在生气。这纸上写的全是人名子,是京中所有到了合适成亲年纪的姑娘。

    今天伍家三朝回门,慧娘从昨天后,并没有再去。她事情也不少,还要为别的人寻亲事。找来官媒婆,就弄来这些名字。她停在一个名叫陈家二姑娘的名字上,这是慧娘下午才去的人家,去了就碰钉子,这个人是给廖明堂挑的。

    京中提拔不少人,有不少人是官职不高的小将军,但是前途广阔。萧护特意有话,这些人的亲事不能草草,要给一个好的才行。

    慧娘亲自去上的陈府,然后吃了一个钉子。陈夫人哭着骂,陈家的姑娘们从屏风后面出来,一起骂不绝口:“我们不许乱臣贼子!”慧娘一怒回来告诉萧护,陈大人现在还在萧护书房外跪着,但是萧护和慧娘都没有心情再要陈家的人。

    是以慧娘忧愁,下面还有很多的小将军,该许哪一家才是?要是再碰几家钉子,这亲事可怎么办?

    她正在不喜欢,小螺儿进来,强自镇定着,更显示有事情。她长了一岁,高了不少,榻前垂手回话:“回夫人,门上来了一个人,自称是十一公主的侍女,跪下来就叩头,叩得额头上全是血,口口声声要见夫人。”

    慧娘这才想起来,思德哥哥今天回门。她放下手中纸张,微微一笑:“带她进来。”没多久,带进来一个人,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圆脸俏眼睛,鼻子尖尖带着俏皮样子,额头上如小螺儿所说,是一片的青,有些地方,沁出血丝来,可见叩头太狠。

    她一进来,就伏在地上大哭不止:“求夫人饶过我们公主。”

    慧娘对豆花印象不多,是十一公主对伍思德提到过:“要豆花陪嫁。”才关注过一眼,只一眼,认为这个人太大,不能带走。同时也有不能对十一公主百依百顺的心思,就没有为她想办法。

    现在见到,还能认得,听她说得奇怪,慧娘打迭精神:“你是豆花?”

    豆花继续大哭:“我们公主足够可怜,请夫人饶过她吧。”

    慧娘要不是和十一公主争执过,对她那抱着披风死挣着“我有定礼”很是心疼,才不会多问。她淡淡地道:“谁虐待了她不成?”

    第二天见过十一公主,她一个字没有说,几时轮到这丫头在外面破坏家里名声。豆花还是叩头不止,也不怕她的额头叩烂了,泣不成声,地上只有“嘭嘭”地叩头声:“我们公主,怎么受得起驸马揉搓!”

    慧娘一下子明白了,她先是窃笑一下,幸好这豆花跪伏着没看到。明白过来后,慧娘也不能听豆花一面之词,到底这是个没成过亲的小姑娘,就冷淡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没有人对她不好,让她也心放宽。”

    豆花停止叩头,对萧夫人失望的看了看。见这个年青贵妇人比上一回见更是神采飞扬,气色好得如地上的鲜花,轻红粉白,无处不水灵灵。

    宫中的人都见过,或者说偷看过萧夫人,几乎都羡慕过这个年青的贵妇人,她有一个好夫君。在过去的女人们来看,嫁汉嫁汉,就是为穿衣吃饭,萧夫人怎么就嫁得这么好呢?

    她们怎么知道慧娘曾经受过的苦?

    只看今天,就以为她是直接从绣楼里嫁过去一样。

    她不知道十一公主的苦,也在情理之中。

    豆花怔怔着,慧娘却不耐烦,对小螺儿含笑:“送她出去。”小螺儿马上应声:“是。”同时对豆花道:“随我来。”豆花直着眼睛,忽然长呼一声:“天呐,你不给我们一条路走!”起身来,对着慧娘坐的榻就撞过去。

    她跪得不远不近,只有十几步。一头撞过来,慧娘伸手去拦,豆花也撞在榻上,晕了过去。小螺儿急了:“要让大帅知道,会说放这样人进来。夫人不要管,看我拖她出去。”慧娘却看出玄虚来,对小螺儿摆手:“取热茶来。”

    热茶下去,豆花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先是萧夫人,不知怎么了,头一眼看上去,竟然慈眉善目。

    豆花认为自己一定看错了。

    可萧夫人和蔼可亲地问:“公主到底怎么了?”什么是饶过,什么是对她不好?

    豆花死的心都有了,话也就不藏着掖着,她凄然地道:“今天我家公主三朝回宫,我看着就不对,精神也没有了,总是有酸楚。我好容易找到是个空子去见她……”

    再次放声大哭。

    哭得小螺儿也烦了,上前来骂:“呔!你当我家夫人很闲,有功夫听你磨叽!有话,快说,简短着些儿!”

    “我家公主衣内全是伤痕!”豆花大哭不止。

    小螺儿奇怪:“你家公主衣内全是伤痕,你是怎么知道的!”

    豆花哭得衣衫抖动,心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家公主无精打彩,面上无伤,当然是伤在里面。我强着看了,你不依吗?你敢不依吗?

    慧娘却明白过来,嘴角边带着要笑不笑的表情,对着十一公主念念不忘的这个丫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新成亲衣内有伤,必然是青紫红痕。可这个,能当成虐待吗?只怕大帅知道了,会笑得不能自持。

    慧娘仿佛听到萧护的长笑声:“哈哈哈哈……这事儿你也当一回事来说。”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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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花好月圆(六)

    慧娘才不会去给萧护添笑料,大帅会把自己当年也笑进去,再装生气:“这事不用打扰我。”慧娘决定大帅晚上回来,让他一次笑个够罢了。

    她只问豆花:“你额头上青了,回去要不要紧?”豆花见她不问十一公主,反问自己,心中由失望到绝望,这些人,都不关心十一公主。

    ……

    此时十一公主在宫中,心中也想豆花。豆花机灵,在三巡酒后,伍思德离席辞出去,十一公主送他到太妃宫门,豆花冲上去:“公主有酒,请换衣服。”有几个女官在,四个丫头也在,却不能阻拦。

    驸马还在,难道当他面教训豆花不对,公主不应该换衣。主仆才得私下相会几句,豆花对十一公主衣内伤痕泪涟涟后,就不见了。

    十一公主做梦想不到豆花天大胆子,为自己去求萧夫人,以为她又有差使。张太妃正对她笑,一片内疚:“多住几天,晚上跟我睡,明天跟你母妃睡。”可怜这小脸儿瘦了不止一圈。周妃也探身子笑:“是啊,多住几天。”

    她心疼女儿。

    十一公主眸中忧愁。

    她衣内伤痕,让宫中的人知道,肯定笑话自己,且母妃担心。十一公主不想留,正要找个理由,大成长公主开口,笑容可掬:“家中难道没有事情?伍家再没有人操持的。”打过春,城外麦子已出苗,京城和外面的路还通一半不通一半,这样下去,今年的钱粮怎么办?

    萧护难道不想办法?他派伍思德洞房那天和萧西出去,办的必然是衣食的事情。

    长公主只想早一天知道,早一天安妥,她要十一公主回家去,笼络伍思德,让他为自己所用。

    张太妃想这个人越来心越狠,也可怜她一个女人,操持全京都的吃与穿,就叹一口气,强笑道:“说得也是。”

    周妃指望太妃阻拦,这就听傻了眼。

    宫室中还有别人,年纪相仿的十五公主和十六公主好奇,隔席悄悄问:“你家里能有宫里好?”见十一公主明显是愿意回去。

    十一公主含蓄地笑着:“无人料理饭食。”真是见鬼,伍家的饭全是买的多。长公主见她知趣,笑容更深。十五公主和十六公主又悄声问:“可有园子有什么玩的。”长公主就含笑地网开一面:“今天不要缠她,改天你们去看她。”十五公主和十六公主离席来道谢,她们不是关心玩的,是关心十一公主嫁给那样一个人,竟然还觉得好?她们也到嫁人年纪,也想学上一学。

    这样的人,真的能嫁?

    周妃虽难过,想到女儿在伍家主中馈,没有话说。

    当天下午,十一公主车驾回到伍家。伍思德晚上回来,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十一公主回来了,他是新婚,一头陷在十一公主细而滑的肌肤中。十一公主要是不回来,是理所应当住几天,可伍思德就难过了。

    忧的是,才听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长公主单独会见十一公主,让她弄清楚大帅最近联系哪些人的动向。有些军队调动去收粮,又去了哪里,走的哪条路。

    从听到后,伍思德手就痒痒的。他很想先抽长公主一顿,再收拾十一公主。萧护让他回来不要动怒:“听她对不对你说,兴许拖着不办也有,没有罪证不能打人。”大帅笑:“免得十三要罗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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