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众宫人皆掩面窃笑,若雪抚额望天。

    纳尔美人的贴身宫女羞的无地自容,赶紧小声的给她解释。

    “啊!那怎么行?”

    纳尔美人总算弄懂了好女不过百的意思,可她却仿佛天塌下来了:“不到一百斤?那岂不是瘦的像麻杆,皇上,蕾娜不要,蕾娜是第一美人,瘦了会变成第一丑女的,不要,不要……”

    尽管纳尔美人为了维护自己的美丽,誓死不从,奈何皇上金口玉言,岂是她能左右的。于是纳尔美人哭的眼泪鼻涕一齐流,如丧考妣。

    纳尔蕾娜有三多百斤,浑身上下都是肉,若在短时间内减到一百斤不到,那只怕比杀了她还难受。若雪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很是沧桑地说:“好女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

    偏周羿耳朵尖,侧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凹凸有致的曼妙体态,乌黑的睫毛轻颤几下,故作淡然地道:“你也没有一百斤吧,可你好像既不是平胸也不是矮子。”

    “……”若雪倒,这算不算隐形性骚扰?

    何况她是没有一百斤,可她却有九十九斤还带几两……

    ※※※※※※

    若雪离开皇宫之后,周羿一脸黯然的回到寝殿,默默地坐在华丽无比的龙榻上,从白昼到天黑,直到宫人掌了灯,他才惊觉时间过的这么快。

    摒退左右,他默默的起身,步履缓慢而沉重的走到龙纹铜镜前,再次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映在铜镜里的一双眼睛本是黑亮如星辰,可此时却显的那么空洞与寂寥。

    “世子,照妖镜照妖镜,你都不怕照出原形来吗?”

    少女的音容笑貌又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言犹在耳,往事历历在目,心,像被钝锯慢慢的折磨着。

    白日在晚照殿看到若雪的时候,他本想把真相告诉她,以揭穿卫离的卑鄙无耻。但是话到嘴边,他却又咽了下去,最终选择了隐瞒——既然都决定原谅卫离了,再提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除非时光倒流,不然怎么也无法回到最初了。

    他明明都做好了以后与若雪形同陌路的思想准备,可心痛和失落的感觉如影随形,让他非常非常的难受。

    恍惚间,他像被魔幻所驱使,颤抖着把手指往烛火上伸去——心里的痛无法排解,希望身体上的痛苦能盖过内心的痛苦!

    “皇帝,你在做什么呀!”

    突然,东方太后似一阵狂风从外面冲进殿来,一把将周羿的手腕从烛上移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

    尽管太后抢救及时,但周羿修长如玉的手指上已烧出几个燎泡。

    “母后,不要管我!”

    “羿儿,你别这样,母后看着心疼……”东方太后也红了眼眶,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可她再坚强,也只有周羿这么一个儿子,他幸福,她也就无所求了。

    见周羿这样折磨自己,太后心里难过极了,同时也开始后悔,悔不该让羽修为他治头痛,这样周羿就不会知道真相,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太后温柔慈爱的拉着儿子的手,一边命内侍去御膳房找些狗油来给周羿抹在燎泡上,一边不胜唏嘘地叹道:“羿儿,母后曾经也爱过人,并且爱的很深很深!”

    周羿微微一怔,在他的眼里,太后是位生性豁达,独立自强,值得他钦佩的勇敢女子。且她开朗风趣,幽默诙谐,极少有不开心的时候。纵使当初被父王和杞羽仙那样伤害,她却依然笑对人生,从容优雅的活。

    但是,他从未听过她提过男女感情上的事,做为儿子,也不方便过问。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太后说起。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东方太后对儿子微微一笑。

    周羿摇了摇头,是真不知道,横竖不会是父王。

    “其实就是你已逝的父王。”

    东方太后的话令周羿大感意外,这怎么可能?自他有记忆起,太后和端王爷就已势同水火了,她对端王爷深恶痛绝!除了做些表面功夫,她基本都不正眼看自己的丈夫。

    这还叫爱得很深很深?怕是绝妙的讽刺吧!

    “母后和他一开始也不是那样的,我们刚成亲的那会,也是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好到蜜里调油。我弹琴来他作画,他舞剑来我题诗,每日过的不知有多么快活!母后一度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东方太后的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你父王生的一表人才,英俊倜傥,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他,就是人们所谓的一见钟情。婚后,我对他的感情日益加深,他的一举一动都牵着我的心,我甚至觉得我这一生就是为他而活!

    爱之深恨之切,所以在他和杞羽仙那样对我后,我才会那么恨他!恨他的善变;恨他的薄性薄情,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以祭典我对他的那份深厚感情!

    那时候,我过的异常的痛苦,每天都觉得度日如年,只要一想起跟他之间的甜蜜往事,我就泪流成河,恨不得痛苦的死去……”

    周羿垂下眼帘,有种感同身受的痛苦萦绕心间。

    “可是儿子!”太后突然话锋一转:“爱而不得的确会让人变得意志消沉,甚至一撅不振,可恨却能让人变得坚强,变得勇敢!每当我看到杞羽仙得意的眼神,微抬着下巴,骄傲的像只花孔雀的时候,我的浑身就会充满力量!我会不停的鼓励自己,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并且要比任何人都活的好,活的精彩!特别是要活给自己的仇人看!”

    “哭泣和示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人看不起。”太后眯起美眸,语气加重:“我要让我的仇人知道——我不需要人的怜悯,也无须因为一个男人不爱我,我就会觉得自卑,觉得没有这个男人活不下去!我只会活的更加自在舒服,让人羡慕。”

    她勾唇一笑,意味不明:“有人分不清珍珠和鱼目,但总有识货的人,这个男人不爱我,可这世间多的是男人爱我!我又何必一定要缘木求鱼,水中捞月?!执着于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

    “……母后的意思是,儿子是在缘木求鱼,水中捞月吗?”东方太后推心置腹的一番大胆言论,给周羿带来了强烈的悸动。

    “你觉得呢?”太后不答反问:“你难道想每天这么痛苦的活着,让卫离看你的笑话吗?”

    当然不。

    “你难道不想活的比卫离更幸福更美满吗?”

    太后幽默地道:“其实你比卫离幸运的多,他堂堂男子汉,却是个惧内的,连个妾都不敢纳,此生搞不好只有若雪一个妻子。可你呢,后宫美如成群,个个都全副身心的扑在你身上,人人视你如珠似宝,你还要怎样?”

    周羿抿唇不语,他很想说,我拿这么多美女和卫离换,只要他怀中的那一个。我也不要别人待我如珠似宝,只要那个人肯对我好,我就知足了。

    不过他心里清楚,太后的话有道理,若雪于他,就像暗夜中的幽幽星辰,让他无波的心湖荡起层层的涟漪。只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开始,也就无谓结束。

    身位一个要以国家和社稷为重的帝王,情情爱爱对他来说也许是奢望。与若雪的一切,只能当做一个美好的梦境,闲暇时拿出来想想就可以了……

    似乎,一切都已风流云散了!

    周羿淡淡苦笑,眸内精光尽敛:“母后不必为儿子担心,我一定会比卫离活的更好!”

    “这才对,儿子,明珠虽好,却非自己所有之物,再说了,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东方太后见儿子重拾了信心,不再执迷不悟,不由高兴的露出笑意。

    坦白说:人的一生,总是有那么几个刻骨铭心的人,而若雪毫无疑问会成为周羿心目最为特殊的女子——她让他懂得情为何物,却爱而不得,忘却不能!

    换句话说,若雪是周羿的情劫,跨过去,前面是豁然开朗的一片睛天碧海,春暖花开!跨不过去,一生注定沉沦,苦海无边!

    但东方太后坚信:人生只有回不去的过去,没有过不去的当下,无论多么糟糕的事情,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冲淡,成为漫长岁月里只可追忆或忘却的往事。

    ※※※※※※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度过,除了陶婕妤因触怒皇上被打入冷宫以外,几乎没有发生什么能引起轩然大波的事情。

    卫离不在家,若雪便深居简出,一心一意陪着风三娘。

    冬季天黑的早,这一日,用过晚膳之后,深灰色的天幕已沉沉的压了下来。

    若雪陪着风三娘在抄手游廊走动消食,眼见风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黑,母女俩正要进屋,卫管家突然差人来报,有贵客到。

    的确是贵客——本应在旭国的燕晗夫妇,还有登徒歌。

    本来是一件让人意外又惊喜的事,可看着马车里受伤昏迷的燕晗,还有全身染血,显然是身受重伤的登徒歌,除了惊,谁都喜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瞪着血人一样的登徒歌,风三娘的俏脸发白,扶着眼盲的赵氏,语声严厉地问护送三人的两个护卫:“是谁把登徒歌伤成这样?还有伯父的伤,谁干的?”

    若雪抿着唇,粉脸寒透,她冷静地吩咐人快请郎中来,十分沉着的命卫风火速带领府中的侍卫加强戒备,以防不时之需。

    燕晗受伤不轻,但好歹没有生命的危险,喂过药后便沉沉的昏睡。赵氏神色凄迷,守在他的身边不离须臾——她被保护的很好,几乎没受过什么伤。

    唯有登徒歌的情况不理想,他一身红透,几个致命处都被刺伤了,伤口深可见白骨,整个人昏迷不醒,俨然奄奄一息,命在旦夕了!

    护送他们的那两个护卫是飞龙刹的人乔装改扮的,同样受了不轻的伤,浑身浴血,伤痕累累,只是外表掩饰的很好,暂时被安置在客房里。见若雪来看他们,两个人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地:“郡主……”

    想了想,两人又改口:“少夫人。”

    “不必多礼。”若雪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卫雷和卫朗将他们扶上榻:“究竟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们伤成这样子?”

    两个护卫看了看卫雷他们,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少夫人,属下们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我们,但是请你尽快赶去旭国救王爷王妃吧!”两个侍卫这才露出焦灼的表情:“若是晚了,恐怕王爷和王妃……”

    若雪眸色一利,拳头不由攥的死紧,指甲掐进肉里都不自知——果然是昱爹和燕双飞遇到了危险!不然武功高强的登徒歌也不会被人伤成那副鬼样子。

    “属下们本来有二十几人,都是飞龙刹,受王爷和王妃所托,由歌主带领着,秘密护送老太爷和老夫人回祈国,可是从旭国到祈国,一路上都有神出鬼没的杀手意图剿杀我们!他们人数众多,且身手不凡,属下们二十几个人……”

    两个侍卫虎目含泪,哽着嗓子道:“除了我们两个……其他的兄弟全部壮烈牺牲了……死相极惨!就我们,还是歌主拼死挡刀,才保下一命……饶是如此,还是让老太爷受了伤……属下们愧对王爷和王妃……”

    “不怪你们,你们已尽力了,能保下命来已是不易,用不着自责。”若雪松开手掌,美目清冷一片,看着两个飞龙刹精疲力尽的脸,一字一句在问道:“一路上,你们可有王爷和王妃的消息?”

    两人果断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道:“就是没有,所以歌主和属下们才觉察出不妥。歌主怀疑王爷传给我们的消息被人截取了,一路上的杀手和刺客,可能就是截取消息的人派出来的,目地是杀光我们!”

    另一个补充道:“歌主怀疑有人要对王爷和王妃不利,不然不会下此狠手。而且……”

    他顿了顿,攥紧拳头,咬牙说道:“原本老太爷和老夫人在瑞王府里生活的好好的,再加上王妃身怀六甲,王爷和整个王府的人不知有多高兴!满王府都是喜汽洋洋的。可是那天,很突然的,王爷和王妃神色严峻的命属下们送老太爷和老夫人回祈国找郡主。”

    “事先毫无预兆,现说起的,属下们都觉得很奇怪。原本王爷还打算让王妃也一起的,可王妃坚决的摇头……说要陪着王爷……于是王爷没有强求,只吩咐歌主亲自带队,务必将老太爷和老夫人平安送到。”

    先前那个飞龙刹一脸后悔地道:“想来王爷已察觉到有人要对他不利了,所以才做出此等安排。”

    若雪默默的在心里计算时间,从旭国到祈国,用最快的速度也要二十来天,可在此期间,她却收到过燕双飞的平安函。

    但是,她却没有收到过登徒歌的任何信息!也不知道外公外婆要回来。

    是谁?

    是谁这么神通广大,不但能将瑞王府的消息截获,还能将黑手伸到祈国,以至于登徒歌无法向卫家求救?甚至还能模仿燕双飞的书函传假消息给她?

    果然,飞龙刹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少夫人,不光属下们收不到王爷的任何消息,在我们死了一半的兄弟,千辛万苦抵达祈国之后,歌主曾无数次的向卫家发出求救的信息,可却如石沉大海,半点都没有收到卫家的回应。”

    若雪面无表情颌首:“这个人的爪子伸的太长,既然他都能从你们王爷手中截到消息,自然能封锁你们的消息。”

    东方昱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他手下的军队和飞龙刹俱是些强兵猛将,等闲之人根本不可能动他分毫,由此可见这个人的势力非同小可。

    她正暗自揣度有哪些人能够威胁到东立昱,红玉找了过来,她一脸不忍之色:“少夫人,歌主醒了。”

    “登徒歌醒了?”

    “歌主醒了?”

    这下不单若雪眼中的阴霾消了几分,那两个飞龙刹更是一脸欣喜。

    “……醒是醒了。”红玉微低着头,不敢看众人期盼的眼神,因为她觉得登徒歌那样子比较像回光返照,离死期不远了……

    登徒歌也觉得自己是回光返照,从他学武至今,亦或是跟了王爷这么长的时间,经历了无数的大小战事和惊险场面,可从未有哪一次像这次伤的这么惨不忍睹!全身上下都是大小血洞,致命或不致命的,除了老二和子孙袋,以及侥幸没有被开膛破肚以外,基本找不出一块好皮肉了。

    这样都还还死?连他都会觉得匪夷所思了。

    所以当他忍着钻心的痛楚,吃力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有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时,下意识的发出嘶哑的声音:“白无常大哥,这是……阎罗殿……还是十八层地狱?”

    所谓的“白无常大哥”怔了怔,反应极快地说:“欢迎你来到十八层地狱。”

    声音不辩男女,比女人低哑,比男人略尖细,登徒歌正觉得有些熟悉,不料一道娇叱声传来:“臭丹楹,你敢说卫家的客房是十八层地狱?你是不是皮痒了?”

    哦,是丹楹啊!他那个力气超大的的小未婚妻,怪不得声音耳熟,原来他已到了卫家,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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