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们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若说这是个人,可大年三十的深山老林里,应该不会有普通人类走动;若说这是个妖鬼,可按照规矩,还没到集市,是不能出声音的,否则恐怕激怒凶残的群鬼,而在林中大喊的家伙明显并不知道个中利害。

    那么,后面这个毫无顾忌的大声嚷嚷个不停的家伙,十有八/九是凡人了。糟糕,这可要坏事……四郎听到他在呼叫自己,赶忙转头往后看。

    一边喊一边跑过来的是昨日来过的猎户。此时,他的呼喊声已经惊动了林间小路上那些行走的生物,它们默默朝着他围拢过去,可是,猎户根本看不见这些鬼怪,他依旧兴奋的高喊着“真是你啊,胡老板”一边奋力朝着四郎这边走过来。

    要走过去实在很不容易。

    猎户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一样,每跨出一步都要废好大的力气。

    “今晚这风可真大。”他不由得裹紧了自己那件有些年头的羊皮袄子。

    白天刚下了雪,夜晚的深山老林里一片怕人的死寂。可是一路走来,好像有祖宗在身旁庇佑一样,猎户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然而,在猎户忍不住呼喊出声之后,山路却忽然变得寸步难行起来。看着离有味斋的小推车只有几十步路的距离,可是却怎么走也走不到。而且,就这么短短一段路,猎户已经在雪里摔了好几跤,直摔得鼻青脸肿。

    猎户牢记着今天下午他祖父教导他的话,很执着的朝着那团光源走过去。

    这个猎户虽然没什么钱,可平时对朋友义气,出手也大方。他算是那种有钱就穷大方,没钱就勒着裤腰带过活的人,自然存不下什么钱,至今连媳妇都没娶上。

    没有媳妇就没有吧,一个人也乐得自在,猎户便独自在山林里打猎为生,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日子倒也好过。结果今年贵族们把山一圈,他手头就十分的紧了。只好夏天淌水背人接货物,冬天就去大户人家门口帮着在除冰扫雪,赚几个小钱。嘴里省肚里俭的,好容易扣扣巴巴攒了钱,赶在过年前给自己做了一身暖呼呼的新衣裳,结果前几日刚上身,就遇到了这么件糟心事,新衣服眼见得也是不敢再穿了。

    可是脱下来烧掉吧,到底觉得可惜。

    正当他在屋里长吁短叹的时候,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老翁,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叹气。

    猎户抬眼一看,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老翁和他死去的父亲长的极为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翁悲伤地说:“你不要害怕,我就是你的曾祖父,不会害你的。”说完,就问猎户要吃食。

    猎户这才记起自己腊月二十九去上坟接年,把祖先的亡灵接了回来,可是因为后来发生了那么些诡异的怪事,吓得他是心乱如麻,一时就把二十九晚上祭祖的事情给忘记了。想来是祖先忍不住出来提醒他这个不肖子孙了。

    猎户虽然没能力光宗耀祖,而且因为平时常去打猎,信奉的是山神,然而他平素有些老好人,对朋友都能巴心巴肝,对于自家祖先,自然也是极为尊崇的。此时被老祖宗一提醒,赶忙去厨房将枣山、肉馒头、干腊肉、还有从有味斋里买来的红年糕都端上来。

    等祭品摆好,香烛点燃之后,老翁方才慢腾腾的俯下身,抽动着鼻子去嗅着食物上面冒出来的热气。

    饱食一顿之后,老翁坐下来仔细询问家里的事。

    听到猎户说起自己昨日的遭遇,老翁就说:“我们这些太和山里的鬼除了等待临济宗举行超度佛事的时候去求食,或者子孙清明岁末两次供养之外,再没有别的事情了。因为投胎的日子漫漫无期,山里岁月无聊,心里便只剩下对子孙的那点念想,越无法去投胎,心里对子孙后代的挂念就越是迫切,好像这些子孙就是我们生命的继续一样。较之世上人对子孙的盼望牵挂,几乎要迫切百倍。只是苦于山里的上师们管束严格,阴阳又各有城郭,我无法时常得到你的讯息。虽然年终按例可以回来一趟,却也并不是年年都能轮到我来见你。前几年你虽然没有娶上媳妇,但姻缘之事都是命中注定,你的缘分还没到,我也并不如何忧心。听说你的生活还算温饱,,便欣欣然高兴好几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庆贺。然而,今年见你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家中也无人操持,想到自己的血脉凋零,我实在是悲伤啊。”

    猎户赶忙跪下来,流着眼泪向曾祖父谢罪。

    拿起拐棍敲了猎户的左肩一记,老翁继续说:“有味斋那位大人说的是正理,你赶紧把这衣服烧掉。你不是会编谷草吗?若是想要新衣,倒可以去今年岁末的集市上,总有人愿意用上好的绸缎换你一块谷草编织的草毯。再说了,我在山里找人帮你算过了,说是你命里的缘分就在今夜。”

    猎户听了心下有些不以为然:他们这里冬天冷,所以便用谷草编织出一层草甸子,用泥巴糊在墙里,谷草可以隔热保温,冬天屋里便会格外暖和。可是,谷草垫可没什么好稀奇的,家家户户都用它糊墙呢。猎户不认为自己能用这种东西换来什么好布料。再说了,也没听过今晚附近哪个村落城郭里有集市庙会。可是曾祖父的吩咐他也不敢不听,所以只能唯唯应是。

    问起集市怎么走,老翁便教他上山里最高的一棵大桃树下等着,说是今晚有味斋的那位大人也会上山赶集,他又有能为,心地又软,你跟着他走,方能万无一失。临别时,祖父再次叮嘱他,没有进入集市之前,切记不要大声言语。

    猎户心里嘀咕,不过是赶个集,怎么搞得这样神秘诡谲?转念一想,他忽然明白过来,恐怕曾祖父指示自己去赶的,就是传说中的妖鬼集吧。

    去过妖鬼集的人几乎都会发一笔横财,虽然风险也极大,可是猎户无家无室独身一人,也并不怎么害怕。

    受穷的时候,钱帛便尤其能动人心,于是猎户也不心疼衣裳了,他兴冲冲换上旧棉袄,按照曾祖父的吩咐,来到山林里等候。

    这片树林连绵不绝,猎户站在那颗巨大的桃木底下,总觉得林间好像不时掠过几团黑气,认真辨认,黑气轮廓大致是些人形。因为有味斋老板迟迟没出现,猎户无聊之下,只能盯着那些黑气看。一团黑气似乎感应到了猎户的目光,掠过猎户身侧之后,它蓦地停了下来,然后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朝着桃木走了过来。只是自古桃木就能辟邪驱鬼,所以,那团黑影终究还是没能靠近这个猎户。

    当猎户在越来越阴冷的冬夜里站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有味斋那辆流光溢彩的小推车时,他喜悦的心情可想而知。因此,他一下子忘记了曾祖父的叮咛,忍不住兴奋地发出了呼喊,跑出了大桃树树荫笼罩的范围。

    猎户的呼喊声在树林里飘荡,迅捷掠过的黑气忽然全部停了下来,林子里陡然阴森恐怖起来。

    推着车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四郎终于认出来呼喊他的是谁——烟雾缭绕间,前几日见过的那个猎户正在树林子里念念有词的绕圈。原本走在林间小路上的鬼魂纷纷围在他身边,猎户的脚上,肩膀上都出现了一条条白生生的胳膊,在蓝幽幽的月光下看着特别瘆人。

    四郎冷不丁被吓一跳,有些发憷地喊了句:“猎户大哥”

    猎户好像没听见,依然在雾气中打着转。

    四郎还要喊,就看到原本站在猎户跟前,背对这边的一个垂髻童子缓缓转过了脸,朝着自己的方向张望。那是一个介于童子与少年之间的男人,顶多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浅红色的曲裾深衣,看背影也有几分动人。

    可是当他一回头,简直把四郎吓了个半死,深深悔恨自己的视力太好:那个少年的脸像白纸一样,在月光下微微发青,鼻子、眼睛、耳朵统统没有,却又一张涂着血红胭脂的嘴巴!

    槐大威胁般瞪了那个无脸少年一眼,山猪精露出自己长长的獠牙,槐二无所谓的撇撇嘴。而四郎在陡然一惊之后,也迅速镇定下来,赶忙微曲手指,摆出大手印的起势。

    无脸少年似乎不欲与他们起冲突,他朝四郎他们这边张望一阵,忽然用自己的广袖遮住脸,怯生生地退到了一边。

    它退开之后,猎户总算不再绕圈子,十分高兴的跑到小推车旁边。

    “今晚真冷啊!胡老板可是要去山里赶集?”说话间,猎户不经意抬头一看,忽然看到车子四周挂着挡风的布帘上,一只巨大的狐狸影子在轻轻晃动!

    ☆、135·团圆饼4

    天哪,这是一只狐狸,猎户在心里想着,有点害怕。他的手不由得微微下滑,摸到了腰间悬挂的那柄猎刀。

    “你很冷吗?”看到身边的猎户一直不停的打哆嗦,四郎有些奇怪地偏头问他。

    “噗通”一听四郎的声音,猎户左脚绊右脚,一下子就摔倒在了雪地上。

    “喏,吃点热东西就不冷了。”四郎从蒸笼上拿出一块已经被蒸汽烤得烫手的团圆饼,然后他又揭开蒸着三鲜烧麦的蒸笼,夹出两个放在饼面上,一并递给了猎户。

    猎户爬起来,看着对面少年圆滚滚黑黝黝的眼睛,再看一看他手里充满热气的食物,默默把已经握在手里的猎刀又放了回去。

    早就听人说过,山里的狐狸啊,山猫啊这样的妖怪多得是,也有诸如山臊木魅一类的精魅,还有许多鬼魂亡灵穿行其间。既然今天是来赶鬼市,那么见到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可能吧?

    既没有根据也没有来由的,猎户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只必定不是什么吃人的大妖怪,说不定是只喜欢帮助凡人的善良狐大仙呢?既然曾祖父让跟着有味斋的胡老板,总不会害了自己的。

    有味斋搬来有大半年了,也是和人一样做生意赚取报酬,听说做生意还十分厚道,里面的吃食都特别美味,想来真的是狐大仙也说不定呢。只要是安分守己的做生意,老老实实过日子,妖怪和凡人其实并没什么区别吧。

    把手从猎刀上移开,猎户赶忙接住了四郎递过来的饼和烧麦,又从衣兜里扣出几个铜板递过去。他心里担心狐大仙嫌少,可是四郎什么也没说,笑眯眯的接了过去。

    对了,平常看不出来,可胡老板眯着眼睛笑的时候,真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啊。

    猎户不知道,因为这一念之差,他捡回了一条小命。一根原本要刺进他脖子的锋利木锥在他放下刀,接过食物之后,无声无息的掉落在了地面上。

    猎户闻着鲜香扑鼻的烧麦,再看一眼布帘子上的影子。唔,自己的影子也映在上面呢,看上去也是异常的高大可怖,而狐狸的影子呢,因为胡老板背对着小推车给自己送来热气腾腾的食物,所以这时候,猎户可以清楚的看到,布帘子印出来的狐狸影子背后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开始紧张的一动不动,等自己接过食物之后,就开心的左右晃动起来。

    唉,看上去年纪就不大,胡老板说不定还是一只小狐狸吧。猎户行走在山林里,也见过不少小狐狸,都是小小一团毛球,跑的却很快,而且又狡猾,总能在自己放箭之前溜得无影无踪。猎户不断回想着往年在森林里见过的狐狸,试图和面前的少年对上号。可是在心里比对一番后,还是觉得哪一只都不像。

    最后猎户终于放弃了这种徒劳的努力,他对着手里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团圆饼大大一口咬下去,松软微甜的饼子里夹杂着各种的果脯,一路甜到人心里去。

    一股温暖的感觉好像热水一样,从猎户的胸口深处一个劲往外涌。

    [这么说来,娶一个妖怪做媳妇其实也不错嘛。]想起临行前曾祖父说自己的姻缘就在今夜,猎户有些不负责任的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胡老板有没有什么姐妹?]

    正在这么想着,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树上坠落到自己的肩膀,回过头去,猎户只觉眼前一闪,手上的还没来得及吃的两只三鲜烧麦就不翼而飞了。

    好像是一只光溜溜的动物,不大点,没等猎户反应过来,就刷的一下钻进树荫里,消逝了身影。

    “什么东西?”猎户惊叫出声。

    “嘘,别说话。”走在他后面的那个很凶的伙计推了猎户一把,小声警告他。

    “是他们吗?”四郎走在猎户前面,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那东西已经半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山猪精压低声音回答:“我估计不是。是刚才那个没有脸的少年,一直跟着这猎户身后,刚才忽然变成一只光秃秃的小怪物,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抢了吃食就跑。”

    小山臊还不会变人,而且也是有毛的。

    “唉,是这样啊。”四郎有点失望,转回头继续推着车子走。

    猎户听他们压低声音的对话,想到有个没有脸的少年一直跟着自己……立时便觉自己背后毛毛的,因为那个凶狠的伙计一直瞪着自己,猎户也不敢再吱声。

    “呼,总算到了。”走到最前面开路的槐大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做了一个手势。

    小推车咕噜咕噜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石壁跟前。槐大走上前去,用松枝敲三下,石壁便从中间裂开,烟雾当中现出一个城池的影子,城楼女墙看上去很真切,城中树木庐舍也历历在目,可是风刮来的时候,这些原本该岿然不动的东西又会随着风飘散聚合。

    猎户惊讶的发现,自己身边忽然冒出来许多人!原来他以为是黑烟的那些东西,纷纷从远处飘过来,开始只是形状大致像个人,然后慢慢显出身形,离那座城池越近,身形就越清楚。

    这就是鬼市了!猎户摸了摸自己肩上的褡裢,兴奋中夹杂着恐惧。

    城中宛然有另外一个世界。城门口,各式各样的行人进进出出,街道里传出人声市语,犬吠马嘶,还有一队看着像是城守,穿着更古时候衣服的士兵击柝而过,这种种情景都大略与凡市相同,只是听不到鸡鸣声而已。而且城中虽然热闹,城门口却静得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进城的时候,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不然,集市就会消失。”四郎用传音入密的法子警告猎户,害怕他又像先前那样大叫大嚷起来。

    在路上时犯了忌讳,不过是引起一些鬼怪的注意而已,他们一行人还能够对付得来。可是如果现在大喊大叫的话,鬼市说不定会消失,他们今日便算是白跑一趟了。

    “进了城也不能说话吗?”猎户压低声音问到。

    “进城就可以随便说话。好了,轮到我们了,快进去!”槐二在背后无声地插了一句嘴,然后有些不耐烦地推了四处打量的猎户一把。

    近入城门,几个人来到一条临水街道,选一处停好小推车。槐大把带来的小桌子小椅子一一摆开。

    贮月灯已经收起来了,小食摊子上点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四郎把鱼丝面下到锅里咕噜咕噜冒泡的高汤里,又用一个小小的油锅开始炸鱼饺。

    “三鲜烧麦鱼丝面~虾仁炒面鱼包子~”山猪精和槐二配合的扯开嗓门吆喝起来。很快就有成群结队的食客围拢了上来。

    有带着面具,头上顶着耳朵的人,有穿着早古以前衣装的人,甚至有一辆七彩的牛车专门停下来,从窗子里伸出一只洁白的手臂,举着一块美玉来换鱼丝面和炸鱼饺,换回食物后又缓缓缩回去。

    来的客人里面,有大人也有小孩,拿来换食物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从价值连城的美玉到稀奇古怪的石头,从真金白银到锈色侵蚀的古币。

    因为猎户不敢乱走,就想在有味斋的小推车旁边摆开摊子。可是有味斋的客人实在太多,他渐渐被挤了出来。

    猎户叹一口气,走远了一点,把自己带来的褡裢打开,将谷草编的毯子一一整理好,然后就吆喝开了:“卖毯子哟~毯子换布~”

    虽然猎户认为自己的毯子卖不出去,可叫他惊讶的是,不一会儿,摊子前就来了好几拨客人驻足。听这些客人说,谷草他们要买谷草毯回去修屋子。

    一开始猎户没想明白,和客人聊过之后,才知道这里虽然没有盗墓贼,可是陵寝未必就太平,里面也并不是没有人下去的——如今天下有战事,临济宗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可是,不论打仗,还是广收弟子,都需要庞大的金钱做后盾,这虽然是件大大的俗事,但是掌事者也无法视而不见。

    有的苦行僧日常花销的确很少,可是架不住高人练功养气服食丹药,样样都是钱堆出来的。再者说,除此之外,临济宗毕竟还有一个庞大的宗门需要维系。

    大师们都是不理俗事的高人,开口和他们提钱简直是沾污佛门。于是,外门的管事们只好偷偷去那些陪葬丰厚的陵墓里搬运财宝出来周转,美其名曰“纳捐”。这种事一直就有,只是瞒着那些千方百计想要葬入山中的豪族和帝王而已。

    当然,客人们言辞间并没有牵扯到临济宗,只说其实太和山里还是有人盗墓的,自己家里今年就遭了秧,只好买些谷草毯子回去糊盗洞!

    幸好自己祖宗都是悬棺葬,棺里也没什么东西可盗。猎户听了他们的话,只在心里暗自庆幸。

    然而,也许是墓里男人可以穿的冬衣被搬空了吧,这些客人拿出来的,要不就是夏天穿的轻薄料子,要不就是花里胡哨的布匹,既不保暖也不适合他穿,所以生意一件都没谈成。

    正在猎户对曾祖父的话产生怀疑的时候,他的摊子前忽然来了一个穿着古衣冠,气象华贵的妇人。

    妇人问猎户:“这位壮士,你这谷草毯子可是要换大毛衣裳?”

    猎户点点头。

    “你看看我手上这件如何?”说着,就捧出一件裘皮大衣给猎户看。

    猎户家贫,置不起灯笼,就打炕坑里扯了把艾蒿,拧了根绳儿点上。此时,他晃晃手上的艾绳火儿,瞧了瞧妇人手里的裘皮大衣。

    东西是好东西,可是猎户还是留了个心眼:“你们身上穿过的,我可不要。”死人的衣服,常有亡灵附着其上,是穿不得的,所以猎户才有此一说。

    妇人脸色难看起来,但还是克制有礼地说:“壮士无需多心。这件裘皮大衣是青猺皮所制,放在往年,我家主人是看都不看一眼的,更别提上身了,因此从入土那天起就一直压在箱底。也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那样一个大家族就落了个根诛脉绝的地步呢?没了后代的烟火供养,在阴间的日子也难过。再加上主家气势一衰,便镇不住那些陪葬下来的小鬼,如今主人身边也只剩下我们这些忠仆了。若不是前几日雪水透过一个盗洞渗透进了我们家里,今日也用不着来跟你换个谷草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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