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像是无尾熊一样,死死扒住二哥,这才没被这股气带着满地乱滚。

    等白雾过去,众人睁开眼时,就看到先前进去的那名蛊女已经成了一座冰雕,她的四周散落着一点点的光斑,应该是她用来的护身的蛊虫,也都被冰封住了。

    那些蛊虫如星子般环绕着她,冰封的红诺比生前更加美艳。可是众人却生不起半点欣赏赞美的心情,只觉得无比恐怖。不过刹那的功夫,一个活人就这样死了。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被兴奋冲晕头脑的众人终于冷静了一点。

    马殷看马老头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一矮身,朝着洞里扔进去一只火把。

    这一回没有什么意外,火光从洞中射了出来,光亮在山洞里跳跃,给人带来安心的力量。

    依旧是马家的土夫子打头。张萤葶领着一帮蛊女走在第二位,看都没有看因为她一时意气而无辜牺牲的部下。

    虽然红诺早上才找过他麻烦,但四郎也没恨她恨到要死。因此,经过那座雕像时,难免对这个当了炮灰的女孩子有点同情。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默念几句佛经,祝愿这个倒霉的女人能够往生极乐。

    就在四郎用手指在冰层上划出简单的往生符篆时,被冰冻的红诺忽然睁开了眼睛。

    “救救我。求你。”冰里的红诺蠕动着嘴唇说,她的眼角似乎有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

    二哥从后面轻轻推了四郎一把,示意他走快些。

    “她活了!”四郎不住的转头想看一看洞口的冰雕,却总是被二哥高大的身形遮挡着视线。

    “你看错了。走吧。”二哥淡淡地说道:“你看,我们都落在后头了。我手上可没有地图,在这地宫里,迷了路可永远都找不到霸下了啊。”

    衡量片刻,觉得还是狐狸表哥和霸下重要一点。眼看着前面点着火把的长队已经走出一截了,四郎赶忙追上去。

    在他背后,二哥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像是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然后他屈指轻轻弹了一下那座冰雕。

    这一行队伍渐渐走远,很快,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在山洞里。山洞口,那尊栩栩如生的冰雕忽然哗啦哗啦地碎裂开来,一袭红裙的红诺从碎冰中缓缓爬了起来。

    ☆、205·琼玉膏5

    这山洞似乎一直在往下延伸,越往下越冷,不知究竟通往何方。阴冷的山洞里,除开火把的光亮之外,只余下一种如有实质的粘稠状黑暗。四周还有隐隐约约的水滴声,平添几分莫名的恐怖。深不可测的洞穴,毫无缘由的水滴声,这些都能够诱发某种埋藏于凡人灵魂深处的恐惧。

    尽管已经是农历五月,可是山洞里却和寒冬腊月差不多,一行人呼出的气体全都凝成了白霜,连靠近口鼻处的头发末梢都挂上了霜。

    地底潮气也重,地下甚至起了一层幽幽的白雾,火把晃过的时候,偶尔能够看到地面上有大团大团黑紫色的血迹。当然,山洞中并不全是丑陋血腥植物,黑暗中也生长着美丽的钟乳石,被火光一照,折射出五彩的荧光。石绿,暗紫,暗红和深蓝的光芒在脚下和头顶幽幽交错,如同置身一个绮丽凄艳的噩梦。

    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黑暗中,叫人几乎忘记时间的流逝,四郎也只能凭借着手里的火把燃烧的程度,勉强估计出众人已经走了两刻钟。

    这群土夫子脚程并不慢,两刻钟却连昭王的墓门都没有摸到,四郎暗暗疑惑:莫非楚昭王如此大手笔,将整座山都挖空了不成。

    又走了几步,四郎手里的火把便挣扎着蹦出最后一个火星,恋恋不舍地熄灭了。

    没有火把在手,地下实在太冷,四郎裹了裹身上的白狐狸皮,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然后可怜兮兮地搓了搓鼻子。

    走在他右前方的二哥回转身,将一串小小的项链挂在四郎脖子上。

    “这是什么?”四郎摸到一枚小小的光滑的东西,质地比玉石硬一点。

    “蛇牙。”简单的说明一句,二哥一弹指,“啪”的一声又点燃一个火把,往四郎这一侧递了过来。

    就在四郎开开心心的伸出冰凉的爪爪,想到接过火把的时候,二哥的手忽然顿住了,四郎疑惑的扯了一下火把,拉不动。

    吸吸鼻子抬头一看,只见二哥不知何故定住了,直盯着某处出神。暖黄色的火光跳跃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勾勒出俊美的侧脸。

    四郎放开火把,腾腾腾走到二哥身边,背着手好奇地顺着二哥的视线看过去,居然是侯一峰……的胸。

    咦咦咦,二哥盯着侯一峰的胸看什么?

    凑近点二哥的面颊,四郎调整好角度定睛看过去,还是一马平川的男人胸。没沟,差评!

    等等,侯一峰的脖子上吊着什么,好像是一串小小的蛇牙坠子项链,森白的坠子垂落到侯一峰的胸膛处,在暗道中并不起眼。若不是二哥抽疯,四郎绝对不会注意到一个男人胸前的饰品。

    还没等四郎看仔细,侯一峰已经转身走了。而他离开的位置后面的山洞墙壁上,露出了一个凸起的土包,看着仿佛一张诡异的笑脸。那种土包,四郎觉得很像是进昭王墓时,在墓道里遇见过的会吃人的土疙瘩。

    四郎可不傻,侯一峰刚才分明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在和那个土包说悄悄话。四郎的脑海里迅速回忆起小鱼说过的话,心中暗暗对此人起了戒备之心。不论是不是侯一峰杀的人,既然死者的饰品在他身上,此人就与那些蛊女的死脱不了干系。

    四郎扯了扯二哥的衣袖,想要把土包指给他看。可是,就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张阴森诡异的笑脸已经消失掉了。二哥疑惑的回脸看四郎。

    因为两个人离得近,一个往前凑,一个往后仰,两张脸自然而然挨在了一起。肌肤相贴时的摩擦仿佛产生了一股小小的电流,带给两个妖怪同样的酥麻感。

    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日常相处时还常常有些初恋时节心如鹿撞的动人感觉←←当然,以上完全是胖狐狸这只小清新的个人认知。至于二哥的内心活动,显然比初恋之类的要黄爆很多。

    感受到媳妇嫩滑的肌肤在自己脸颊旁挨挨擦擦,二哥那颗痴汉心不由一荡,恨不得立即将身边的人压在山洞的墙壁上干/上/一/炮。

    对于某类执行力超强的禽兽而言,自然是想做就做。

    四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二哥顺势压在了山洞壁上。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两个人离得很近,小扇子般的羽睫划过二哥的面颊,好像一只轻轻颤抖的蝴蝶翅膀。二哥低头,两人高挺的鼻梁缱绻着互相摩挲,然后他的脸微微一侧,张口含住了四郎的下唇。

    四郎也不甘示弱,积极主动的回吻过去。

    这种事情是很严肃的,起码于胖狐狸而言,他是在很认真的发起第一千零一次试图争取主导权的战役,结果自然是第一千零一次宣告失败。

    因为很快被亲得丢盔弃甲晕头转向,某战俘很不高兴地推拒着胜利者:“走开……不要……”

    媳妇说出了这么可爱的邀请,身为丈夫当然要满足。二哥面无表情的一手搂住四郎的腰,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将两只在自己胸膛上不停乱摸的爪子箍住,固定在头顶的山洞壁上。然后他就顺着耳垂,脖子,锁骨往下亲去,留下一粒一粒微红的草莓。

    被饕餮锋利的牙齿细细啃噬,胖狐狸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可是二哥两只手腕如同玄铁铸就的捕兽笼般禁锢着他,让困于其中的猎物半点都动不了。四郎努力挣扎了两下,觉得二哥今天有点不正常。

    “二……二哥?”随着二哥一个重重的吸允,四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哭腔,却依旧满心信赖地朝着施暴者求救。“不……不要在这里。”

    二哥的眼睛里,金黄色的重瞳隐现。

    仿佛被四郎的声音唤醒了,一度有些沉迷失控的二哥终于抬起头,将脸凑近四郎的脖子,轻轻啃噬那片比暖玉更光滑柔嫩的耳垂,低哑着声音说道:“别怕。拔出我背上的剑,往你的右手边刺进去。”尽管不知为何气血翻涌,可是此地危机四伏,实在不是亲热的好地方,二哥再痴汉,也没有给不知名的怪物围观活/春/宫的爱好。便很努力的克制住了自己往下滑动的手。

    看吧,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胖狐狸对二哥的基本信任还是有的,所以,尽管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依旧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配合。

    二哥松开那双被自己暴力辖制的手,执起被勒出几道红印的爪爪,低头亲了一口,如蜻蜓点水的吻中满满都是怜爱。然后他便冷冰冰地命令道:“抱着我。”

    四郎双手搂住二哥的腰,扬起脖子婉转相就。

    看起来,两个人似乎都沉迷在了两情相悦的激情之中,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趁此机会,在他们的右侧,慢慢的、慢慢地鼓出来一个土包。

    “就是现在,在你的右手边。”二哥偏头亲吻四郎精致的锁骨,沙哑的嗓音仿佛大提琴动人的低鸣。

    四郎慢慢地摸索到二哥背上,尽量不出声地抽出那把长剑,然后迅速反手插/进了自己右边的泥土里。

    “噗”好似戳破了一个水球,一股水流喷溅出来。四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二哥带着转了一圈,躲过这股水柱。

    然后,四郎就感觉自己耳畔有一股厉风刮过。这股风带起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黑发,四处飞扬的发丝被风刀切断,飘落到地上。

    尽管的确还硬着,但是闷骚的二哥依旧一副面瘫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揽住想要去墙壁边查看究竟的媳妇,另外一只手再次挥剑,剑光如同一道白虹般,朝对面墓道墙壁斩落。

    四郎被二哥这么提溜来提溜去,难免有些晕晕乎乎的。他只觉自己面前亮光一闪,然后山洞壁上出现鬼脸的地方就只剩一个大坑,从里面缓缓流出绿色的粘稠状液体。

    他两个在后面搞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前头队伍,众人纷纷执起火把转回头来。

    “果然是这里!”马老头难掩兴奋地大喊一声。

    马殷见状,急忙带着几个瘦小的汉子跑回来,在流出绿色黏液的地方敲敲打打,有的还把耳朵贴在山洞壁上听。正在古古怪怪的上下忙活的时候,大坑里的绿色黏液中猛然出现一双青白的手,对着一个土夫子的面部抓了过来。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人的半个身子就被拖进了洞里。

    二哥身法迅速地闪过来,手起刀落间,一双怪手就被斩落了。

    这是一双形状很优雅的手,保养得很好,指甲上还涂着一层浅粉的蔻丹,五指成爪,紧紧攥着一条血淋淋的舌头。

    高大的汉子口中的哀嚎戛然而止,他的舌头已经被洞里忽然出现的怪手扯断了。

    “那是红诺的手!”小鱼捂住嘴,惊叫道。

    “胡说八道。红诺已经死了。”张萤葶恶狠狠的瞪了小鱼一眼,走上前去,一脚将一只鬼手踢了开去。就在这时,另一只被二哥削下来的鬼手忽然跳动两下,朝着张萤葶的脚踝抓去。

    张萤葶毕竟是一族之长,还是很有些能为的。只见她袖子一拂,那只鬼手刹那间便枯萎了。

    剩下的土夫子见状,都白着脸退回马老头身后。

    “呵呵,看来名震天下的马家也不过如此嘛。”张萤葶冷笑道。

    马老头的脸色沉了一沉,把拐杖交给身边侍立的马殷,自己走去墙边。马殷要扶他,却被老爷子推开了。

    姜还是老的辣,马老头将耳朵凑到山洞壁上听一阵,又撅着屁股趴地上听一阵,最后指着流出绿色黏液的地方往左一掌宽的位置,回身命令道:“从这里开始打。”

    尽管畏惧坑里会再次冒出的怪手,可这群训练有素的土夫子并不敢有半点犹豫,立马从背包中取出工具,开始挖起来。

    马老头接过马殷的拐杖,又变成了那个走几步路就要气喘吁吁的老头子。

    挖了不久,围观的众人都听到叮的一声轻响,好像是铁器相击的声音。

    “找到了!”马家的土夫子们兴奋而急促的喊了一句,然后立马闭上了嘴。越靠近墓道,越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否则很容易引起诈尸。

    马殷激动的推开一个大汉,自己戴上手套走过去,几下就清理干净墙壁上的泥土。一个青铜铸就的锁盘出现在众人面前。

    “镇龙子午锁!”百里兄弟惊叫道,呼啦一下子凑了过去。

    听到镇龙锁的名字,四郎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感觉这锁像是专门做出来防着始龙子孙——霸下的。

    马老头倚着拐杖,笑呵呵地说道:“想不到百里兄弟除了耍蛇,于锁术上也颇有研究啊,竟然一眼就叫破了个中玄机。怪不得道上总说名满天下的怪盗李三燕收了五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徒弟。”

    百里兄弟有些小孩子脾气,一听马老头的恭维,立即就得意洋洋起来,一发要在众人面前露个脸。

    兄弟五个一窝蜂地冲过去,撅屁股伸肘子挤开马殷,七手八脚的围着那个锁盘折腾起来。

    “爷爷……”马殷欲言又止的看了着马老头。

    老头子对他摇摇头:“这镇龙子午锁之所以如此命名,就是取其能困龙之意。龙乃祥瑞,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圣物,一介凡人所造的铁锁就能困住。这镇龙子午锁构造之复杂,机关之巧妙可见一斑。”

    “不过是暗锁而已,锁眼很容易找到……”

    马老头打断马殷的话:“你年纪小,还是要多看多学。这种锁貌似暗锁,其实又叫迷宫锁,虽可以轻松找到锁孔,但其钥匙和锁孔之间的配合就如九连环,纵然有了钥匙,轻易也伸不进锁孔。”

    侯一峰摇着扇子,闲庭信步般踱过来,看了一眼,笑言道:“原来是迷宫锁,怪不得连大名鼎鼎的百里兄弟也折腾了这么久。我早就听说过,破此锁如破阵。其中机关可谓巧夺天工。”

    四郎瞟他一眼,见他胸前的蛇牙坠子已经被取了下来,手里却又多了一把怪模怪样的扇子。地下冰寒之气极重,都快冻死人了,这侯一峰还摇扇子,没什么毛病吧?

    四郎也得陆天机传授过一些机关术,其中自然包含锁术。锁术听起来高大上,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一种熟能生巧的技能而已。据陆爹所言,凡人中间习练锁术,不过是根据锁芯里锁柱多少,配合特殊的训练工具,再加以配套的练习法门,从“一柱”开始,最高可练到“二十四柱”。而这之后更高级别的锁术,则或多或少涉及阵法和道术了。

    在天魔幻境中闲极无聊之时,陆爹还变出许多种高级的锁具,教给儿子解着玩,以补偿儿子幼时,做父亲地没能陪他一起解连环的遗憾。所以,迷宫锁的名头,四郎不仅听过,还亲手解过好多遍。

    所谓的迷宫锁,说起来复杂,其实就是运用几何原理、物理结构和逆向思维设计而成。大体上在其内部多与地下暗河之内的相连,利用风力或者水力形成一种机关。即使有正确的钥匙,也只有在特定时刻、用特定开锁方式,才能打开,这就是所谓的“一把钥匙难开一把锁”。解锁的关键在于逆向解构出整个锁从外到内的齿轮运作方式,然后运算到锁里的机关刚好到达某一个点时,运用独特的开/锁/技/巧和手法来开锁。

    百里兄弟五人十只手如穿花蝴蝶般飞舞,不停从随身的破衣兜里掏出各种工具,老五在旁边念念有词,五根粗短的手指不停掐来掐去,最后神棍般大喊一声:“定。”

    “吱嘎吱嘎——”

    众人都听见巨大的铁轮转动的声音,原本严丝合缝的地道墙壁上有灰土扑簌簌的脱落,然后那里便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青铜门。随着百里兄弟继续用不同的手法控制着墓中的机关,青铜门发出巨大的呻/吟声,渐渐裂开一道缝隙。

    进入昭王墓的暗门,在千年之后,终于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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