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以东,有一大片沼泽,因为群山环抱,故此处常年多雾。缥缥缈缈如若梦境,被世人称为云梦泽。

    云梦泽的迷雾里,一个人正在摸索前进。

    雾很浓,一团团扑面而至,好像棉花。走在棉花团里时。走在这棉花团一样的雾里,伸出手,都看不清楚五根手指。

    脚底下到底踩到什么,也就无法估计。

    蓦地一软,天哪,是流沙。陷入流沙的人,本事通天,也要被扯下去。好在他在刚陷下去的时候往岸上抛出一物。

    那是一根绳子,绳子的顶端有个绳结,落地开始滋生黑色的触手。逮住小动物就抓小动物,触及树木小草,就紧紧抓住树木和小草。流沙不断吞陷他的脚。但是,抓着这个绳子,他还是从流沙里爬出来。

    从随身携带的布囊里取出一个盒子,到处粉末,和水,抹在落在地面的绳结上。黑色的触手这才全部回缩,收回绳结。

    这个人继续往前走。走到一片四周长有树木的空地,那雾依旧还是一团团的,但是,扑面而来的风里面却响起了阵阵呼号。声音幽怨、绵长,一声跟着一声,一声夹着一声,由远及近,最后围绕身周。

    隐隐约约中,长发披散的鬼魅逡巡。游目去看,不时看到惨白的面,空洞的脸以及露出牙床并留着鲜血的嘴。若是常人,定被吓死。然而,这个人虽已脸色发白,但到底没有失心疯。

    闭上眼睛,仔细分辨身畔出现的不寻常的声音。雾来,只是一贯轻柔。即便夹着鬼魅,不过视觉上不同。只是,这阵轻柔里面不自觉夹上些凌厉。忽左忽右,似近还远。

    突然,一股尖锐的杀气逼近。

    侧身,伸手,摒二指,果然夹住一物。

    知道睁开眼睛八成看见不祥之物,他干脆紧闭二目。光靠感觉,转动手腕,五指伸直然后出掌。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事被击打出去。触手软软的,有温度。

    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嘛!

    侧面又有劲风扑来。

    一招锁兵决,加上一招无影腿,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击飞。

    笼罩上浓浓神秘与恐怖气息的探索,完全成了一场游戏。扑来与反攻之间,他终归失了耐心。寒光一闪,软剑握在手中。依然只是凭感觉,出招快、准,只少了一个狠字。每每要将实物截断之际,劲道便止。锋利的剑锋也只到表面,或是披散着的长头发被截断,或是惨白到瘆人的手足与脸被划出一道伤口。那森冷的剑气让甘作鬼魅的“他们”心惊胆战。

    程倚天睁开眼,未等看清楚披散头发下吐着红色的可怖脸庞,窝心一脚,那鬼物已被踹得远远跌出。

    耳朵里听到脚步声七零八落,大致上都往一个方向跑去。

    就往那个地方追,是常理。

    可是,在进云梦泽之前,奇门的陆氏兄弟就告诫过:巫门之中,可以随意转移人的知觉,比如明明是正常的人间,施了巫术之后,陷入其中的人就会以为自己到了阴曹。明明是正常出现的普通人,只是放下头发,便会被以为是阴曹的恶鬼。

    若不是事先就被灌输过,初来乍到,当真就被吓死。

    而此刻脚步杂乱,却不约而同一起往同一个方向。

    是迷局?

    正确的道路,恰恰应该与之相反!

    一念至此,程倚天和齐齐的脚步声背道而驰。

    耳中听到水的声音,奔得近了,只见一脉水流从高处奔流下来。脚下的路也斜过来。隐隐约约,有些特别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湿润的泥土上,蔓延出一条淡淡的水迹。水迹越来越粗,越来越明显。渐渐顶端昂起来,左右鼓出来仿佛眼睛,然后猛地扑过去。

    攀住程倚天的血肉之躯,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变幻化而出。不过只咬了一下,程倚天的无影腿就甩在一旁斜生大树粗大的树干上。腿上贯足了力道,撞得那水中化生的怪物当中一挺。一汪水全洒在地上。

    迷雾的另一端也传来痛哼。

    程倚天刚往那边迈步,碎石滚落的声音接连传来。程倚天越发要上前看个究竟。结果,水里面一个巨大的头扑出来。不仅激起水花四溅,耳朵里似乎还听到怪物的吼叫在云霄里飘荡。

    说不怕,那绝对假。

    突破重重困境的他,这一时刻的惊惧也到达了顶峰。水里化出的怪物一口将他吞没。程倚天水性很差,耳鼻口都被水填满后,大脑神经瞬间短路。手脚胡乱划动,也挡不住被慢慢举起来的厄运。

    那水怪包裹着他直往天上去,窜到一定高度后也坚持挺立着并不落下。

    只要一炷香!

    一炷香后,任多英雄的人也要被溺死。

    上游,一个穿黑袍的人抓住一个刚刚停止敲击石头的女子。他的脸正对那女子时,由于女子的不驯服,眉毛开始发赤,眼睛则渐渐暴突。须发皆张,如同恶鬼。女子先是骇得紧闭双眼,惊叫。过了会儿,一股力量激起她的反抗,猛地睁开眼睛,她一把拔出藏在石头缝里的长剑,用力插进对方的胸膛!

    惨叫响起。

    水中蹿起的怪物蓦地往下一摔。

    一个穿红衣的老者快速奔到上面。

    而杀死黑衣男子的女子不顾一切奔下来。

    程倚天趴在石头上可劲儿吐水,侧过头,连忙挣扎爬起来:“双儿!”刚说一声,就被水呛得咳嗽。

    失踪了半个多月的燕无双面容憔悴,一双因为瘦而越发突出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你怎么样?”

    “我……”又是几声咳嗽,程倚天总算缓过来:“没事、没事了!”

    耳中听到浓雾那边怪叫连连。燕无双拉住他的手五指发紧,程倚天左右各瞧一眼,拉上燕无双,背离河水急速奔跑。跑啊跑,耳中听见有东西爬升的“咯咯”声。燕无双惊叫:“等等、等等。”

    她霍然转身,程倚天跟着也把身子转过来。

    恍惚间红影闪烁,燕无双闪身将程倚天拦在身后。

    “双儿——”微微一怔的程倚天心中顿生感动。“刚才我疏忽了。”说着,他讲她揽在怀中,“我不会再那么轻易中招,放心。”说罢,自己已经走到前面。

    直到无数枝叶簇伸到面前,他才看清,方才“咯咯”爬升的,原来都是大树上缠绕的藤蔓。

    然而,为什么流淌的河水会拔地而起,本该安静地藤蔓却成了运动的东西——程倚天进来的仓促,无人细细说给他听。

    燕无双匆匆解释:“这是巫门的巫术。”

    又是“巫门”!

    生成鬼魅,驱动水流和树藤,真正要比陆氏兄弟的奇门巧术诡异百倍。

    燕无双的剑很灵活,可是,不过砍断几根纤细的树枝,下面匍匐而来的树藤便将脚被她的腿脚给缠住。缠得结结实实,燕无双大惊失色,手臂继而被袭击。手臂被缠,长剑脱落。

    一道劲风从面门前掠过,正向面门飞来的一根藤被劈断。

    程倚天手上原本只有一把软剑,但是燕无双的剑脱手后,被他眼疾手快捞住。两把剑,不讲究招式,见藤便砍。

    从南川回逸城后,琢磨了那些天的心得全部用上。虽然离破黑风剑阵或者九花落英剑还远得很,但是,到底树藤肆虐,路数繁杂,变化却少得很。眼快,手快,即可!而这两点,正是他将锁兵决发扬光大后,为加强攻击范围后努力争取的结果。

    乾元混天功是他的支柱,软剑、长剑,剑锋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连小臂粗细的藤都被砍断。

    手托燕无双纤腰,他纵身一跃,从砍杀之后多出的缺口里冲出来。

    浓雾之中,树木倒伏,枝叶零落,正是遭到很强烈破坏的模样。

    巫术之神奇与诡异,端触目惊心。

    那个红影在雾中闪了几闪。

    程倚天一时冲动,就要冲上,被燕无双伸手拉住。

    “稍安勿躁。”畏惧流于言表,燕无双竟在恳求。

    “要这么轻易放过他?”屡吃大亏的程倚天打心眼里不服气,要知道,雾这么大,他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到。

    燕无双说:“巫门邪魅,靠近之前务必谨慎。”顿了顿,“我方才杀了洞阿里的儿子,洞阿里正恨我入骨。”

    程倚天不知道“洞阿里”这三个字的意思。

    燕无双解释:“‘洞’是巫门一族贵族支派的姓氏,那个红衣人就是族长,叫洞阿里。我杀的是穿黑衣服的,叫洞阿山。洞阿山是洞阿里的儿子。”

    “下届巫门族长居然被你杀了。”

    “嗯!”说到这里,燕无双忽然神态忸怩起来。她低着头,咫尺之间看得见脸颊泛红,甚是娇羞。

    程倚天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自己被水困住,尔后她就很神奇出现。能够摆脱洞氏父子的钳制,可是一直都被困在这云梦泽内。为何?

    燕无双低低声音道:“单论实力,他们原本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巫术邪魅?”一语道破天机,燕无双颔首,程倚天也瞬间恍然大悟。

    燕无双和程倚天不同,九花落英剑的神奇,若失去清晰的思维,便受到限制,施展不开。当然,假如上官剑南在此,又另当别论。燕无双的武学修为到底有限。

    程倚天轻轻握住伊人手,微微试探。虽有天下第一剑的父亲以及天下第一派背景的母亲,燕无双说到底就是个闺阁小姐。

    低眉之间,更多的是优越生活赋予的沉静,亦有良好家教所教导出的温柔。

    越是这样,握着燕无双手的动作越发坚定。

    迷雾遮挡道路,如何从云梦泽里出来,成了他们两个必须面对的难题。不论如何寻找,程倚天也找不到来时看见过留下一点印象的旧物。即便这会儿在一棵树上做了记号,回头来找,这记号也就不见了。

    想到小时候偷偷看过的一些旁门书籍,程倚天叹息:“怕是遇到鬼打墙。”在能够转移人的知觉以及驱动本来没有自由行动能力事物的巫门人手中,实施这样的法术,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沿路攀谈时,程倚天得知:洞氏父子本来要将燕无双变成巫门下一任族长夫人。

    燕无双在阐述那段往事之时,因为洞阿山将她形容为传说中仙女,竟然还是那样害羞。

    找不到出去的路,程倚天只好开些能够暂时忘却烦恼的笑话:“他们诸事做得不光明磊落,只这一双眼睛还算清明。”

    燕无双非常在意他对自己的评价,闻言满面红霞,语气却很欢喜:“你真这样觉得?”

    患难之中,程倚天自觉和她心心相印:“是啊,双儿貌美,便是我,第一次初见,也难掩心动。”

    双手相握,四目相对,难以不使情意绵绵。

    如果就此被困在云梦泽内,这一生也就这样,对于燕无双而言,非但不是坏事,反而心里更加情愿如此。

    只是,她不确定的是——

    “你真的能忘记云姑娘,从此只和我在一起吗?”

    不知不觉兴起的情感仿佛潮水,涨起来是本能,退下去也不可遏制。她感觉得到他手掌失去温度,自己的心也凉下去半截。

    再相对,已无言。良久良久,她才吸了吸鼻子对他说:“终究不是为了那样的原因才到这里。”转目程倚天:“是我爹,还是我娘?”

    程倚天颇觉对她不起,事实当头,硬着头皮说:“上官夫人遣莲乡堂司马堂主到逸城。”

    燕无双嘘了口气:“果然如此。”

    程倚天叫她名字:“双儿——”一双妙目向他看来,接下来的话到了嗓子眼,最终又堵住,咽下。程倚天想了又想,满心的热烈平息下去好多,恢复了宁静:“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儿吧。”

    燕无双的脸逐步变得模糊。

    贴得这么近,几乎快看不见人。

    程倚天一时心慌,伸手将她拉住。

    燕无双心中悲切,轻轻一拂,那只手,用力从他掌中挣出。

    而就在这时,程倚天的脖子被什么抓住。用手一摸,湿答答一手。隐约看见都是红颜色,然后,脖子被掐住、人没法呼吸。

    越来越浓的雾变成了厚厚的纱帐,遮挡住燕无双根本没法再看见。耳朵里却听到燕无双那惊恐的叫声。程倚天含含糊糊叫了两声:“双儿、双儿!”后背上又被顶上硬物!

    受到乾元混天功的排斥,那硬物始终没法戳进来。脖子上那股力量于是越发收紧。

    不顾血淋淋得瘆人,程倚天两只手一起来掰脖子上那股劲。

    天空忽然响起雷声,隐隐几声后,一个巨大的雷声在头顶响起。

    “卡啦——”

    程倚天的手一下子插进那股劲去里。呼吸畅通,乾坤二劲瞬时全身流通。雷声轰隆,阳刚乾劲逐步增强。

    先是后面传来轻微的声音,好像什么断裂了似的。

    接着,脖子上血液越来越粘稠,粘稠的血液聚集在一起,最后重重的竟然顺着手臂一路滴下来。

    “滴答滴答”滴在地上。

    程倚天功行极致,放声长啸。恰逢不远处惊雷一声,惊天动地。他拉脖子上那股劲的力道使得整个人从地上飞起来,凭空旋转一圈,落地后,身体的力量通过腰部也传上来。

    这下,那股劲撑不住。火速便细,接着变小,最后甚至完全从掌握中抽离出去。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雨打湿了天地,将经久不散的浓雾冲洗干净。神秘的云梦泽在这时候才猛地展露出神秘容颜。

    近处,燕无双正被一丛树藤束缚住。

    看到程倚天浑身沾满血,她只心疼地大叫:“倚天哥哥、倚天哥哥。”

    程倚天一阵温暖,旋即快步走上来,拔剑将树藤砍断。拉起燕无双,燕无双手忙脚乱查看他到底哪里受伤。

    握住她的手,他道:“没事。”

    “都流血了,怎会没事?”

    “并非我的血。”

    燕无双这才醒悟。不远处传来悲愤的低吼,两个人一起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人栽到在雨水中泥地上。

    不用燕无双提醒,程倚天也猜到这就是用“鬼打墙”困住他们的洞阿里。

    迷雾消退,可是云梦泽的路依旧陌生。

    程倚天飞步上前,先将红衣人从地上抓起来,接着横剑压住对方脖子:“通往外面的路到底在哪里?”

    洞阿里“呵呵”冷笑:“你想知道?”

    软剑的剑锋往下压了压。

    皮肉被划破,但是,让站在对面正盯着他们看的燕无双无比惊奇的是,洞阿里的皮肤下面,竟然一点血也没有。

    再瞧洞阿里,凡是露在外面的不论脸或者手,都苍白到可怕。

    燕无双看得心惊,慌忙对程倚天说:“你快看他。”

    程倚天抖手将洞阿里扔在地上。

    大雨冲洗着洞阿里的脸,洞阿里指着地上一个简易的木头小人大喊:“乌拉圣灵,绝不容他走出这片土地。”努力从地上支起身体,平伸双手,然后用力往头上举。

    随着他的动作,雨雾逐渐弥漫。

    燕无双去抢程倚天的软剑。

    程倚天问:“你要干什么?”

    “不杀了他,我们会彻底走不出去!”

    没等两个人争执出结果,全力以赴施巫术设迷局的洞阿里口中狂喷一大口鲜血。

    之前,为了杀死程倚天,他就赌上了命。流在程倚天身上的血,其实就是他的血。

    没有杀死程倚天,此刻又全力一搏。

    生命被透支了!

    洞阿里头往下一耷,人栽到在地。程、燕二人齐齐奔上来查看,他已经一命呜呼。刚涌起来的雨雾淡下去。

    程倚天和燕无双不约而同做出同一个动作: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随时随地会威胁他们生死的两个巫族人都死了。程倚天对燕无双说:“我们一定会离开云梦泽,一定会!”

    燕无双暂时忘记其他事,满心欢喜向他点头:“嗯!”

    在大雨中蹒跚而行,好容易找到一片树林,他们一起在茂密的树冠下避雨。雨停后,程倚天在林中寻找。找到一大片木耳,用软剑刮下来。接着又掏了一个很大的树洞里动物筑巢堆砌的干草。两块石头对撞碰出火星,燃着干草。找一片阔叶,装水,浸泡木耳,放在火上煮开。

    燕无双这才和自己最喜欢的人一起,吃上一顿不算很饱的饭。无油无盐,却是从未有过的美味。

    他捞两片放嘴里,她自己吃了两片,然后就捞一片喂给他。他会回礼。一来一往的滋味,绝胜疲于奔命后饥饿得到满足的快感。

    燕无双说:“倚天哥哥,就算一辈子都不能出去,我也不怨。我很感谢洞阿里父子,是他们,才让你追到这里,我们可以像这样在一起。”

    喝完木耳汤,偎依在他的肩头上,她喃喃唏嘘:“不管以前和以后,唯有现在,我已经终身难忘。”

    程倚天说:“如果一开始就遇见你,我也会有和你一样的心情。”

    燕无双从他肩头离开,转过半边脸,凝目于他。

    “时光不会倒流,”他轻轻道,“人生在世,永远都没有‘如果’。”

    鼻子一酸,她的眼眶禁不住红起来。

    程倚天看着前方又逐步涌起来的雾气,遥望天空,声音悠远:“也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并没有离得很远。”低下头来,瞧着燕无双说:“她曾经离开过我,六年,整整六年,最后回来了。你说,现在还是和同样的人走,去曾经她就去过的地方,她还会不会再回来?”

    燕无双眼睛里闪烁着水光,嘴唇翕动着,好一会儿,她迅速扭开脸,手指快速在脸颊上一划,然后才说:“倚天哥哥,我想,有一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程倚天“嗯”了一声。

    燕无双很是纠结,不敢和他对视,半天才开口:“那天我离开颐山,刚过焦城,我其实看到过……”

    看到过谁?

    她正想竹筒倒豆子一气儿往下说。

    程倚天却不打算听,霍然从地上站起。前方雾气飘渺,影影绰绰好些人由远及近。

    巫门法术厉害,使得程、燕二人极为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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