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蔷在心里对张佳佳说的这话表示赞同,跟着,不由得回想了一下从前——

    当年,和凌霄认识的时候,倪蔷大学三年级。是个到了青葱的狗尾巴的年纪——最漂亮,又最不值钱。经朋友介绍,倪蔷和当时因休学一年落到和她同届的凌霄认识。

    要说凌霄所在的学院男女比例失调,倪蔷所在的学院也是半斤八两。在男女比例失调的群体中,脱单的成功率是要看脸的。

    倪蔷和凌霄,一个男才,一个女貌,相识后,身边朋友一吆喝,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从大三那年,到毕业后的一年,三年恋情,对倪蔷来说,是一段漫长而又短促的时光。两人品尝了最美好的时光里,最纯真的感情,却在抗过了“毕业就分手”的咒语后,输给了更残酷的现实。

    凌霄前期和同学合作做画室时并不顺利,前途漫漫,看不到头,倪蔷毕业后,亦是经历了不少逆境。

    感情在这个动荡地时期也跟着变得跌宕起伏。

    倪蔷想过和凌霄组建家庭,然而一个家庭不是光靠感情来支撑的。

    倪蔷认清了现实,倪蔷的父母更是。

    杜若不只一次跟倪蔷探讨她和凌霄的可能性:凌霄是堰州本地人,家住城中村,父母都曾是国企的底层职员,退休后,仅靠家里的两间房租作为收入,凌霄虽然开了画室,但在父母眼中,这是个不正当的行业,收入也不稳定,更何况凌霄开始做画室那几个月,入不敷出,前途一片渺茫。

    杜若在他、或者说在他们家所有人身上,都看不到希望,怎么肯把女儿嫁过去?

    倪蔷挣扎过,痛苦过,最后咬咬牙,狠狠心,和凌霄分手了。

    分手后,凌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连在她家楼下站了好几天,那几天,倪蔷突然觉得,她不爱这个人了……

    一个女人,如果还爱这个男人,她会无条件地为男人的眼泪而感动。而如果不爱,所有的痴情和挽留都不过是四个字——死缠烂打。

    也许是受父母的影响,倪蔷所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按照计划来的,做完,错了,也从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她更愿意将遗憾埋藏,专心投入下一段计划中。

    后来,凌霄消沉了一段时间,倪蔷再未见过他。

    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是因为他家里的房子被人推了,这一推,倒把一家人给推成了千万富翁。

    凌霄一家就是凭着那占地二百平的三层破楼,分到了巨额赔偿以及三处地段昂贵的套房。

    当然,在那个年头,因为拆迁一夜暴富的人家还有很多。即便是这样,倪蔷的母亲听到这消息之后,还是有些扼腕,总和老公女儿念叨:“这要是我们家妮妮跟凌霄结婚了,他们就能分四套房了,啧啧,现在房价多贵呀,真是跟中彩票似的!”

    倪青云说:“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极力反对的?”

    说完二老双双看向倪蔷,倪蔷紧忙趴在桌子上扒饭。

    倪蔷父母没节操的倒戈,意思也很明确,希望女儿找个机会能和凌霄复合,毕竟是一人高马大的帅小伙,现在也算是有家底了,自家闺女那时26,已经步入剩女行列,在亲戚朋友眼中,是难嫁的姑娘,不讨喜欢。

    可倪蔷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出现在凌霄面前。再说,分手几年了,她对凌霄,早已没了当年的热情,只能说,爱过。所以,犯不着为了几套房子去吃回头草。

    到了今天,凌霄送来凌霄结婚的请帖,说实话,是有些难过的。

    女人的虚荣心作怪——就算不是自己的了,曾经是,也不太希望他转而属于别人……

    她把请帖夹在书架最里面,隔天去买了份礼物,包了份子钱拿给张佳佳,让她代为转交。

    张佳佳当着她的面去翻红包里的钞票,数了数,大叫道:“倪蔷你也太大方了吧!包这么大的红包!礼物送了香奈儿的化妆品?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大方?”

    倪蔷不冷不热地说:“等你结婚了,我给你送这个的两倍。”

    张佳佳眼中放光,“一言为定!”

    结果,没多久,凌霄结婚的请帖又送到了她手上,这次是由酒店的人送来的。

    好死不死,凌霄的婚礼,竟然改定在了他们酒店……

    倪蔷打电话问张佳佳:“结婚定酒店跟定婚纱印请帖不是一起的么?我以为他们早该定好的,以前那个酒店怎么回事儿?”

    张佳佳说:“没办法,这还有一个星期,之前定好的酒店,听说是那段时间有人因为世界杯赌球输了,在那儿跳楼了!这多晦气呀!所以得赶紧换地儿,然后就挪到你们酒店了!成本足足贵了三倍还多呀!我听说因为这事,凌霄他妈跟女方那边差点闹掰了!没辙了,凌霄自己拿了点,女方那边也垫了一部分,才定下了你们酒店。在你们酒店办婚礼这事儿归你管么?”

    “我哪管得着。”倪蔷翻了个白眼。

    张佳佳道:“那你还怕什么?”

    倪蔷叹口气说:“我不管,可是前厅我得去,人来了,总得打个照面,道声贺吧……”

    正文、第二十二章 婚礼

    凌霄婚礼这天,倪蔷白天的班,一早上,异常地忙碌。

    她心里倒是多少有点庆幸,心想:就这样一直忙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去婚礼现场送祝福了?

    可终是在劫难逃。

    前厅热热闹闹地宾客云集,她这个前厅部的负责人怎么可能不去问候一下呢?

    昨天司仪也联系过她了,希望她上台为新人送去祝福,今天的两场婚礼,袁园负责另一场,她只有接下凌霄的这场了……

    倪蔷在办公室犹豫了会儿,抬脚刚走出去,就看到站在门前热情迎客的凌母。

    一颗心突然吊起来,脚步也跟着停滞不前。

    她终究是,有点儿怕凌霄的母亲的。

    当年倪蔷和凌霄在一起,她父母反对,凌霄的母亲也是有意见的呀。

    凌霄是他家长子,下有一比他小十岁的妹妹,那时还在上初中,凌家父亲倒是个好脾气的人,凌家母亲,却是有些刻薄,且重男轻女极度护短。

    彼时倪蔷第一次到凌霄家做客,凌母看她第一眼就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那眼神像是在说:你这丫头,到底有哪点儿能配得上我儿子?

    在凌母眼中,儿子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俊朗的样貌,高大的身材,卓越的专业成绩和温和的性格。好像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儿子更优秀的人了。

    当然话说回来,搁哪个母亲不是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世上最好的呢?

    只是凌母的表现,更加明显以及极端而已。

    有一次,凌母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听说了,身为大学老师的倪蔷父母嫌弃凌霄的父母文化水平低,后来正赶上倪蔷到凌霄家吃饭,凌母盛了碗鸡汤端给她,倪蔷在里面没看到几块儿鸡肉,却搅出了一团鸡杂,顿时胃口大减,如何也下不了口,于是放在凌霄面前说:“你喝吧。”

    凌霄没在意,点点头说好。

    凌母一眼看到,猛地放下碗筷,当着倪蔷的面道:“有人身在好时代,不知道粮食得来不易,这还说是受了高等教育的父母培养出来的人呢!这是鸡杂,不是鸡屎!”

    她这样一说,倪蔷突然胃里一翻——

    凌霄闻言翻了翻碗里的东西,立刻替她解释道:“倪蔷不喜欢吃动物内脏,妈你别在意。”

    倪蔷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准备道歉,凌母却摔下脸色,端着碗筷回自己的房间了。

    回家后,倪蔷怎么敢对父母说起这些?

    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暗想:都说婆婆与媳妇是天生的敌人,但也都说没进门的媳妇却是公婆的心头肉呀。

    倪蔷身边,不管是亲戚还是邻里间,女儿在出嫁前,在男方家里,都是备受宠爱的,唯有她,还没入门,就被准婆婆呛声。她性格内敛,那时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不敢强辩。忍下去,心里又不好消化……

    两家的矛盾从一条浅浅的裂缝开始,而后逐渐扩大,直到无法挽回——

    当得知倪蔷和凌霄提出分手时,凌母勃然大怒:你跟我儿子说分手?你怎么能跟我儿子分手!你凭什么先说分手?!

    凌母悉数倪蔷无数张罪状,并要求倪蔷归还所有凌霄送给她的东西,其中包括她生日的时候,凌霄送她的一条金项链和一部手机,另外杂七杂八的账目,罗列得无比清晰,倪蔷看后大为惊叹。

    后来她才想到,凌母以前做过几年会计,算账是生存的手艺。

    索性这些都是小数目,以金钱代为还人情,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自那之后,倪蔷和凌霄之间,才算是真的一刀两断了。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倪蔷不愿和凌霄复合的原因——在这件事上,并不是她无情,而是有人比她更绝情!

    -

    前厅,凌母身穿宝蓝色织绣旗袍,戴珍珠项链,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着淡妆,染红唇,竟比当年倪蔷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年轻好些。

    倪蔷似乎能想象到,当她出现在凌母面前时,凌母那张正是笑意盎然喜气洋洋的脸是如何变化的。

    她顿了顿,再次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却在这时,王奇轩慌里慌张地从她身后走过,不小心撞到了倪蔷。

    倪蔷皱眉问:“这么急干嘛?”

    王奇轩吸了吸鼻子,声音囔囔的:“我去接待。前台打了电话说绛先生来了,这会儿前厅没人,今天酒店两场婚礼,还有别的客人需要接待,我就准备过去顶一下。”

    倪蔷道:“你感着冒去?算了吧,老实呆着,我过去。”

    王奇轩顿时松了一口气,笑说:“我也说,我感冒怕传染给客人,今天一天都没出去,正发愁呢!倪经理,那就麻烦你了!”

    倪蔷也知道逃避根本不是办法,她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做心里建设。

    乘电梯到vip楼层等候,随同的客房管家看起来像是新人,模样青涩,行动也稍显拘谨,倪蔷下意识多了她几眼,姑娘便更是紧张。

    倪蔷没说别的,等电梯门开,恭敬道:“绛先生好。”

    绛仍然在里面,闻声抬头,楞了一下,停顿有两秒,他才道:“好像有段时间没见到倪经理了,以为你今天也忙,楼下我看有两场婚礼现场。”

    倪蔷等他走出来,跟上他,和他的步伐错半步,一边走一边说:“正是缺人,赶巧了,拍到我来接待。还是为绛先生安排了上次的那间房。”

    身后的助理把电脑递给客房管家,倪蔷看到助理手上还有好几沓文件资料,心道:来办公?

    可看了一眼绛仍然悠然不羁的模样,又有些怀疑。

    进门,绛仍然换鞋,管家将拖鞋拿过来,蹲在地上,伸手为他脱鞋子,绛仍然低头的一瞬,脚突然顿住,停在原地,继而抬头问倪蔷:“生面孔?以前没见过。”

    倪蔷对管家说:“绛先生问你话。”

    姑娘指尖颤了颤,抬起头弱弱道:“我是第一次在vip部做客房管家,我……叫田月,绛先生好。”

    绛仍然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难怪……”又对倪蔷说,“换个人行不行?”

    倪蔷不解,旁边的女孩儿也是惊恐地抬起头看他。

    绛仍然笑:“我记得有个叫什么李霖的,泡的咖啡不错,我今天要办公,估计要多喝几杯。”

    倪蔷面上莞尔:“好,我这就去安排,那就先不打扰您了。”

    出门。

    年轻的姑娘低着头,“倪经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倪蔷也是纳闷,扶额叹了口气,看回姑娘的时候,突然眼睛定在她的胸前,眸光骤冷。

    “你们部的经理没有在培训的时候对你们说,制服领扣必须在扣在第二个么?你这样,是想露给谁看的?”

    姑娘一惊,猛地双手按住胸口,慌了,“倪……倪经理,我……”

    倪蔷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冷声道:“告诉我,有没有说过!”

    姑娘吓得忙道:“说,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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