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出来,当然不是在征求怀偃的意见,只是告知他罢了。叶萱看到怀偃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惊愕,下一刻他就镇定下来,掀起衣摆跪伏在地:“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为什么?”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指尖,少女凉凉地说。

    “草民乃方外之人,于情于理都不能被陛下纳入后宫,”怀偃的声音温和又平静,“此事若被朝野知晓,恐物议沸腾,有损陛下威名。”

    “怎么,”叶萱笑了笑,“你是在威胁朕吗?”和怀偃相处的时候,被共情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所以连她的语气都带着原身的居高临下和颐指气使。

    她是势必要得到这个男人的,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她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怀偃,”叶萱站起来,走到怀偃面前。察觉到男人的背脊微微一僵,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了,“你知道朕根本就不理朝政吧,左右这朝廷也不是朕做主,物议如何,又与朕何干。”她慢慢地蹲下身,腰间玉带发出环佩叮咚的轻响,“但你不一样,你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还是德高望重的住持圣僧,若你被朕强抢入宫的消息传出去,你猜云门宗会被如何非议?”

    怀偃不说话,叶萱的余光里,看到他放在地上的指尖开始发白。

    “把头抬起头,”眼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叶萱猛地提高调门,“把头抬起来!”

    她感觉到怀偃的呼吸乱了一瞬,男人抬起头,挂在他嘴边的那抹温文浅笑竟然还在。不知道为什么,叶萱心头一乱。逼迫这个男人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无耻。

    “朕不想让事情太难看,”叶萱站起来,连忙把目光从怀偃脸上移开,“你入宫的事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云门宗的继任住持也由你指定,你想要任何赏赐,朕都可以答应你。”

    良久之后,怀偃才开了口:“所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没错,”少女抿了抿唇,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脸别过来,“你答应了朕,明日朕就放云门宗的僧众离开,否则……”

    她话音里未尽的威胁意味显而易见,而怀偃确实也是没有办法反抗的。在这个皇权大过天的年代里,别说皇帝现在只是要强逼一个僧人入宫,就算她要屠了云门宗上下几百口人,除了会被攻讦一番,也没有任何能伤到她的手段。

    叶萱不知道怀偃心里在想什么,愤怒?绝望?羞耻?还是怨恨?这些代表着嗔戒的情绪似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佛心坚定之人。

    “也罢,”他竟连叹息都没有,而是永远那般温和地垂下眼帘,“草民领旨便是。”

    看起来是叶萱大获全胜,在回宫的途中,她却陷入了难言的惶恐之中。

    攻略任务不是说睡了怀偃就算成功的,而是要让他爱上自己,可是怀偃连如此羞辱都平静接受了,别说要让他动情,恐怕激他犯嗔戒都难如登天。她一路阴沉着脸回到宫中,刚一落座就吩咐高恭明:“去传陈安,就说朕有急事。”

    陈安是当朝首相,两朝元老,还曾经做过叶萱的老师,一直很得叶萱倚重。老头儿匆匆赶来之后,叶萱也没犹豫,很直接地说:“朕看上怀偃了,要纳他入宫。”

    陈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待想起那怀偃是谁后,顿时大惊失色:“陛下,三思啊!”

    “思什么思,”叶萱不耐道,“难道朕富有四海,连个男人都得不到?”她瞥了陈安一眼,“叫你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云门宗新任住持骤染风寒,不日病故,着礼部将其大葬。朕出宫的时候遇着个男子很合心意,命其入宫服侍,如何?”

    陈安坚持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终有泄露的时候。”

    “陈卿觉得是物议重要,还是太子重要?”

    听皇帝如此说,陈安不由眼底一凛,难道官家是要……

    叶萱果然如他所料地道:“宫里的那些男人朕都不喜欢,朕就是喜欢怀偃。”

    被捏住了脉门,陈安只好妥协。看来皇帝铁了心要得到怀偃,也罢,想纳个僧人就纳吧,总比皇帝以此相胁,不入后宫好。虽觉此事实在有辱斯文,但在皇嗣和怀偃之间选择,只能牺牲怀偃了。

    有陈安暗中操作,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三日之后,一顶小轿趁着夜色入了后宫。

    轿中的男子掀开车帘,露出一张仿佛银月般清辉淡然的脸。怀偃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进入这个地方,庞大有序的宫殿群落如同一只安静的巨兽,而他就在四周轻微到不可闻的脚步声中,落入了这只巨兽口中。

    在他的坚持下,继任云门宗住持之位的怀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还记得怀让脸上那悲愤到绝望的表情:“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住持,他们怎能如此辱你!纵是拼了云门宗上下僧众,我也绝不让你入宫!”

    但怀偃只是笑:“出家之人,何来欺辱,不过是佛祖给我的修行罢了。”

    会在那一晚有所失态,想来是自己的道行还不够。默默地诵念着佛经,怀偃的神情愈发安然。

    一炷香的功夫后,小轿在一座精巧雅致的楼阁前停了下来。楼前的匾额上写着撷兰斋三个大字,一个身着松绿色宦服的内侍侯在门前,一见怀偃下轿便打了个千:“奴婢请公子安。”

    怀偃低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檀越此礼,贫僧不敢受。”

    这内侍自然是被叶萱派来的高恭明,他笑了笑:“公子这话可说差了,宫中只有官家和各宫主位,公子日后,可万万不要再自称贫僧。”

    他知道这位禅师肯定不会轻易妥协,不过是提点他一句,省得他惹官家不高兴。高恭明打从那位天子还在做皇太女的时候就随侍在侧,再清楚不过皇帝的性子。不动声色地瞟了怀偃一眼,这般的人才品貌,既入了官家的眼,恐怕宫中要有一番扰攘了。

    怀偃不知高恭明心中所想,虽然入了宫,但他也只将之当做换了一个修行的地方。楼阁中的珠光宝气、富丽堂皇皆是一眼掠过,只从小黄门手中接过他的包袱,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蒲团,放在窗下便开始打坐。

    这是他每日必做的晚课,从九岁那年开始,未有一天间断。是以,门外传来细细的哨声时,他的眼睫微微一动,口中诵经之声丝毫不停。

    “怀偃,”叶萱径直走进来,“朕来了,你为何不行礼。”怀偃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少女竟然笑了。叶萱心道,莫非怀偃还是对她生了怨怼,所以故意不行礼?

    能嗔恚,就代表这个男人有被攻克的可能。叶萱怕就怕他的佛心已臻至化境,根本不会为外物所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这个发现让叶萱高兴极了,她忍不住上前抓住怀偃的手:“你不要怪朕,朕逼迫你,也是因为……”少女的脸红了红,“也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高恭明侯在一旁,心头微动,看来官家是真喜欢怀偃,竟在他面前用了“我”字。

    但怀偃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垂下眼帘:“官家厚爱,贫僧不敢受。”

    他如此疏离,叶萱脸上当即就挂不住了,想拂袖就走,又实在舍不得,头一次低声下气地放轻了声音:“什么贫僧不贫僧,你难道还想着做和尚。你已是朕的人了,朕想喜欢你,你就得受着。”

    话一说出来叶萱就想捂脸,原身这霸道的性子实在是……连表白都如此颐指气使。

    怀偃也不说话,修长的手指拈起佛珠,竟又开始诵念经文。高恭明暗叫一声糟糕,果见官家的脸沉了下去。

    “高恭明。”

    “是。”高恭明连忙应答。

    一个茶盏劈头砸过来:“滚出去!”

    “是。”高恭明一个眼神扫过去,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成一片,眨眼间屋里的宫女内侍就都退了个一干二净。

    少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揪住怀偃的衣领:“好,你很好,无视朕?”她嗤啦一声扯开怀偃的衣襟,露出僧袍下劲瘦的胸膛,“这天底下就没有敢违逆朕的,朕倒要看看,你敢不敢!”

    霸道皇帝爱上我!

    写着写着觉得皇帝萱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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