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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进了那座小楼,同样闩好了门,挪开了被褥又掀开木板,暗道呈现眼前。

    大约是因为云婵的神色冷得太厉害,白萱、白芷一路上都不敢问什么,一前一后挑着灯笼照路,一直到了寺院。

    这地方出宫后的这几个月里,云婵也来过不少次了,和徐氏算是熟络。便没再让白芷去禀话,径自朝着后头的厢房去了。

    扣开房门,徐氏看见她一愣,旋即笑道:“天都黑了……怎的这时候来了?”

    “夫人……”云婵匆匆一福,“小婵遇了一事,又禀不得陛下,只好先来知会夫人。”

    “进来吧。”徐氏颔首,让云婵进了房中。沏了两盏杏仁茶搁到,案上,与她一并落座,“怎么了?说来听听,若是要紧事,我帮你知会阿洹。”

    “可能……可能有人知道夫人尚在人世了。”云婵刚简短地道了这么一句,徐氏便眉心狠一跳。

    静了静神,她继续说下去,将方才遇到袭氏的始末都说了。她说得忐忑分明,徐氏也是越听眉头就皱得越深。待得她说完,重重一声叹:“只怕你的担忧是对的。”

    “夫人……”云婵心里一沉,方才的万千猜测都敌不过徐氏这么一句肯定让她觉得更加可怕。

    “我也想过……此处离长阳这么近,冯家的势力又那么大,大概……迟早会知道的吧。”她幽幽笑着,缓摇了摇头,“也罢,也罢。若当真是知道了,怕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她说着站起身,没让云婵跟着,径自出了厢房。

    不过片刻又折了回来,手中多了一只竹笼,笼中有只玉鸟,羽色金黄,灵巧地上下跳着,乌溜溜地眼睛看看云婵,叫了一声,又跳到食盒旁吃食。

    徐氏将鸟笼放在案上,打开笼门将手伸进去,玉鸟就跳到了她的手指上,乖乖地被她拿了出来。

    手上一扬,玉鸟腾空而起,虽是在屋里,却没有再飞回来,而是直接朝着外面去了。在门口恋恋不舍地又往回转了一圈,而后很快消失不见。

    云婵看得怔怔,不知道徐氏这是在干什么。

    “它会飞到宣室殿的。”徐氏温和笑着,向云婵解释道,“自己训的鸟儿,聪明得很。鸟的颜色各异,这金色的从前没用过,阿洹见了就会知道有要紧事,很快就会往此处来。”

    .

    清晨,霍洹上早朝前,在宣室殿前看到了那只金丝雀。站在长阶栏杆上,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喳。”

    霍洹蹙了蹙眉头,扫了眼身旁的潘瑜,神色若常地吩咐他备马车,说是去云婵的宅子。

    潘瑜自是没胆子劝阻,应声退下去办。未免被皇太后责怪,循规矩先着人知会了她一声:陛下又去见云氏了。

    而后如常去永延殿上早朝。满殿朝臣都看得出来,皇帝今日分明有些魂不守舍,又全然不知是何原因,问也不好问。

    临下朝时,皇帝叫了云意一并离殿,没多做耽搁,径直往宫门处去了。

    想着早先的吩咐,宫人们觉得皇帝去见云婵顺带让她的兄长同去也合情理,便无人多想什么,恭送圣驾离开。

    .

    几乎是在车帘放下的同时,霍洹就变得面色铁青。

    “陛下?”云意一怔,未及询问,霍洹就先开了口:“除了小婵你还会见到一个人,关乎此人的事,半个字都不许透出去,也不许告诉明宁。”

    云意暗惊,应了声“诺”不再多问,不住地猜想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二人进了云婵的宅子,霍洹直奔那小楼而去。每次来见云婵都是去她的住所,这地方云意没来过,但见霍洹在门口停了脚,扫了眼门就知闩着,便道:“把门闩挑开。”

    云意揣着疑惑拔了刀,从门缝顺进去一挑,听得木头落地的声音,推门而入。

    进了门又重新把门闩好,霍洹的目光投向眼前未铺被褥的床榻:“从这里下去。”

    接下来出现的石阶小道让云意都傻了眼,从来不知云婵的宅中还有这么个密道。

    “这是在宅子修前就建好的。”霍洹随口解释着,稍释了他的疑惑,“朕常从此处去见个人,但容易被冯家盯上。有了这宅子遮掩,反倒方便了许多。”

    怪不得。

    云意依稀记得他肃清禁军都尉府时,一些冯家安插进来的禁军提到过奉皇太后旨暗中跟着皇帝来过此处。

    只不过每一次都是“跟着跟着就不见了”。

    合着是有这么个密道,他若先将人甩开再找个机会进去,那在旁人眼里就跟蒸发了一样。

    片刻工夫,到了那一端。

    这厢云意还没从突现的暗道中回过味儿来,紧接着又一座佛堂映入眼帘。愕然之意一阵压过一阵,木讷地随着霍洹往后头地厢房走,余光瞥见一妇人迎了过来,接着霍洹一揖:“母亲。”

    云意惊得差点跌个跟头——全天下都知道,皇帝的生母难产而死了。

    霍洹悬了一路的心在看到徐氏安好时稍放下了些,即要问个清楚,徐氏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道:“去那边说。小婵一夜难眠,刚睡着。”

    霍洹点头,而后三人一起去了另一侧的厢房。徐氏不疾不徐地说罢了整件事情,霍洹尚未说什么,云意却先蹙眉道:“您所说的‘袭氏’……可是从前在宫中留过一阵子的家人子,袭氏亦茹么?”

    徐氏看向霍洹,霍洹点了头:“是她。”

    “这就巧了。”云意气息一沉,回思了片刻,肯定道,“昨日臣入皇城迎亲之时,似在路上看到过她,看方向是从皇城里往外走。彼时看得不算清楚也不曾多想,若就是她……此事也太巧了。”

    袭家应是没有什么亲戚住在皇城之内,就算有、就算前去拜访,也该是大理寺少卿带着妻女去更合理,不该是袭亦茹这女儿家独往。

    “那就有劳大人去查查她在皇城中见了什么人。”徐氏淡泊道,“如当真是和冯家交好的贵戚,此事……就不好办了。”

    ☆、第63章 迭起

    许是关心则乱的关系,一贯在稳步削除冯家势力的霍洹在此事上也有些乱了阵脚,头一个想法是要把徐氏与云婵皆迁去别处。

    “陛下不可。”云意听言连忙一揖,“当年既是冯家为夫人安排的此处,兴许冯家目下尚不确信夫人在此,但陛下将人迁走了,冯家便必定会知道。陛下说过从前来此之时常有人暗中盯着,可却无人来这院中查看陛下是否在;袭氏试探过小婵,也不曾有人来此看过小婵是否在——如此,便是冯家也对此事紧张得很,不敢声张,连家中豢养的暗卫都不敢告知。既是这般,原本夫人算在暗处,陛下何苦将她迁到明处去?”

    霍洹听罢沉吟着利弊,徐氏已先点了头:“云大人说得是。”她看向霍洹,不疾不徐地温声道,“若依我看,也是先静下来查着,暂不必大动干戈。我在此住着还好,离长阳不远不近,若迁走了能迁到何处?离长阳远了,冯家的机会更多;直接到长阳城里去,倒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可也在冯家眼皮子底下。”

    霍洹终一点头,气息稍沉,思量着道:“是。那就有劳卓卿君先查袭氏之事,另再给小婵添一个总旗的人来。”

    说及此语中一噎,看向徐氏,解释了一句:“相较于母亲,小婵是搁在明面上的人,和太后也不睦已久了。”

    这是怕她生出不满来。徐氏自然明白这些,听言一笑:“知道。你自当护好她。听闻她家中无甚权势,云大人为官时日也不长,她的安危只能靠你护着了。”

    .

    这地方到底不宜多做逗留,交待清了事情,霍洹就向徐氏道了别。云婵还睡着,对这一边的交谈毫不知情,他路过那厢房时走近瞧了一眼,见她当真睡得很香,头上珠钗卸了,长发垂在背后,低覆的眼睫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沉沉静静的样子让原本想同她打个招呼的他都不忍心打扰了,阖好了房门,回过身向徐氏轻道了一声:“多劳母亲照顾。”

    徐氏抿唇而笑:“小婵懂事。但凡来此,总是她照顾我的时候多些。你若真不愿委屈她,就赶紧料理好冯家的事情,让她入主中宫。”

    .

    是以从那暗道回到云婵的宅子后,云意径直去了禁军都尉府安排各项事宜,霍洹如常回宫。

    刚进皇城,就见有宦官在门口等着。再定睛一瞧,还不是别人,竟是大监潘瑜亲自来了。

    霍洹搁下车帘只作没看见,更没有吩咐停车,马车就仍缓缓驶着。很快,听到车外传来赔笑的语声:“陛下,陛下。皇太后差臣来候着,说请陛下去长乐宫一趟。”

    这么心急?

    霍洹一声冷笑,去长乐宫,那让潘瑜再宫门口等着禀话不就是了,竟直接遣来皇城门口。

    没作应答,抬了抬眼,淡声让驾车的宦官快些——当然不是急着去见皇太后,只是想把潘瑜甩开罢了,听着声音都心烦。

    半刻后回到宫中,直奔长乐宫而去。

    还未进宫门就觉出殿中格外沉肃,该在他入殿时施礼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一个个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样子。

    霍洹未动声色,只作不见地进了殿去,在皇太后跟前一揖:“母后。”

    目光所及,有一宫女跪伏在地,显是刚挨了责罚,后背隐隐沁出血来,将原本淡绿的曲裾染出几道红。

    “你退下。”皇太后森冷道,那宫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叩首告退。

    皇太后这自己不顺心就拿宫人出气的“习惯”,霍洹也见惯不怪了。并不就此事多问,只从容道:“不知母后何事?”

    “陛下该心中有数。”皇太后声音平淡,“隔三差五地往城外跑,哀家知道你喜欢云氏,拦不住你去见她,这也罢了;可方才听说,你又下旨从禁军都尉府给她调了一个总旗的人手。”她轻一笑,斜睇着皇帝,冷涔涔地嘲讽,“就为给她看家护院,你还真是下功夫。”

    “朕也不想让禁军为朕办这些私事。”皇帝回以轻笑一声,“可总有人不想让她过安稳。昨日袭氏去找了她,她二人从前的不睦母后也知道,但愿这事和母后没关系。”

    皇太后神色一凌。

    “母后不必解释什么,多说无益,朕让卓卿君去查了。”皇帝淡泊的神色间夹杂着点挑衅的意味,“朕知道,时至今日母后都觉得冯家的许多事是朕查不到的,只好让母后试试看了。”

    来见皇太后而闹得不欢而散的次数,已经多到霍洹记不清楚了。愈发的没有心思和她多费口舌,觉得话已说到,便一揖告退。

    皇太后也未做阻拦,冷眼看着他离开,而后道了句:“那个云姒,再杖责二十,发落到浣衣局去。告诉尚食局都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们心里有数。”

    .

    禁军都尉府的结果出得很快,当晚入夜时,就有人入了宣室殿急禀:袭氏去的是明宁长公主府。

    多巧,昨日霍檀出嫁,一早到宫中拜别后,皇太后这个做母亲的随她一起去了府中。之后,袭氏也去了明宁长公主府。

    “据查,袭氏没见过明宁长公主。”禀事的千户揖道,“是有宫中宦侍从侧门直接引进去的。指挥使大人试着问了长公主,长公主说不曾见过她。至于见了谁……就不知了。”

    那还能是谁?

    霍洹迫出一声笑,怒与怕皆在心中掀得汹涌,想把母亲与云婵从那一方困境中救出来,又怕妄动反添事端,一时境地两难。

    强自沉下心来,也知道就这么把徐氏接出来是决计行不通的。想护二人周全,说到底,得扫平冯家。

    .

    此事就先这么暗中观察着。冯家不动,他们便不动;冯家若动……他山下放着二百五十号禁军,也不是好惹的。

    炎热袭来又淡去,枝头在酷暑中打了卷的叶子在天气舒爽些了的时候重新展开,而后又泛了黄。

    眼瞧着秋意浓了,便有朝臣提议,该去围猎一场。

    说来也确是应该,自霍洹继位以来,还没有去围过猎。这不仅是游乐而已,更是一展天子英姿的大事。振奋人心、鼓舞士气,总归是有并不算小的用途。

    短作思量,霍洹点头答应了。禁军都尉府便忙碌起来,到底是远行,要确保沿途不出什么岔子才是。

    这厢云意安排人手忙得不可开交,一道道令往外下着,喝口水的空当,听闻手下来禀:“大人,长公主来了。”

    “……”云意差点被水噎了,蹙了蹙眉头,“何事?”

    “臣也不知,看着很急。”对方这般说了,云意也不敢大意。何况霍檀平日里就算有事,也多是差人来知会一声,从不亲自来禁军都尉府找他,今日实在反常。

    暂且将手头的事搁下,云意去了正厅。遥遥看到霍檀并未落座等他,来回来去在厅中踱着步子,忐忑不安得不能更加明显。

    “阿檀。”他唤了一声,霍檀回头一看便疾步走了过来:“夫君。”

    “怎么了?”他伸手一握霍檀的手,觉得她的手凉得可怕,便又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夫君进来说……”霍檀拽着他往里走,又回身关紧了正厅的大门,咬了咬嘴唇,低低道,“我……我刚从宫里出来。原是去见母后,可听说两位舅舅也在,就没有进去。”

    她抬了抬眸,眼中显有惊恐:“舅舅们已经许久没去见过母后了,我不放心,偷听了两句,他们好像要……好像要……”

    她说不下去,云意觑了觑她的神色,问得也小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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