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心心念念想成为大宁镇守,不料却被孟清和截胡,他能对孟清和有好脸色才怪。

    孟清和不在乎张贵的态度,不代表张佥事能顺利过关。

    没等张贵再开口,朱高燧的鞭子突然毫无预兆的朝他抽了过来。

    应该是被老爹抽多了,除了不喜动的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几乎鞭子不离手,这也成了朝臣攻讦的把柄,更能衬托出世子的仁厚。

    一天到晚鞭子不离手,就算没动粗,也是十分影响市容,简直是暴君的写照!

    朱棣不乐意了,这是借着儿子骂老子?还是借着孙子骂爷爷?

    要知道,洪武帝可是亲自用鞭子抽死过人的!

    拿着鞭子就是暴君?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不说清楚,直接请去诏狱喝茶聊天,顺便谈谈人生理想为官哲学。

    几次之后,再没人敢拿朱高煦和朱高燧手中的鞭子说事,兄弟俩干脆来个奉旨跋扈。在京城里,两人多少把握着分寸,不惹到头上,不会随便找人麻烦。出了京,就再没那么好说话了。

    兴宁伯和朱高燧有交情,已被划入了“兄弟”行列。张贵算个什么东西,敢当面给他脸色瞧?

    朱高燧面色阴沉,鞭子直接挥了过去。

    白长一对招子,没眼色用来喘气?那还不如不长!

    不晓得低头只会看天,自己找抽!

    啪!

    一声鞭响,张贵脸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众人愕然,谁都没有想到,朱高燧会突然动手。

    京城传言,世子仁厚,二皇子和三皇子跋扈暴戾,如今来看,所言非虚。

    众人表情落入眼底,朱高燧冷笑一声,父皇之所以让他与兴宁伯一起来大宁,为的是给朵颜三卫一个震慑。不想那些蒙古人还没怎么样,这些人倒蹦跶起来。如果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怕是会认不清东南西北!

    朱高燧骑在马上,一鞭接着一鞭,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

    张贵想躲,四周却围着皇子护卫,轻易动不得。

    敢反抗?当场砍了他也没处伸冤。

    响鞭声破开北风,一下下落在张贵的身上,却更像是抽在众人的心头。

    三皇子明显在为兴宁伯出头。

    有同张贵交情莫逆的,抱拳向孟清和赔罪,希望孟清和能帮忙说一说情。张贵好歹是大宁都指挥佥事,朝廷命官,被如此对待,着实是里子面子全都丢了个干净。

    “这位如何称呼?”

    “下官都指挥司佥事许成。”

    “许佥事大可放心,”孟清和笑了笑,十分平易近人,“三皇子只是给张佥事提个醒。且三皇子一向赏罚分明,行事有分寸,军中上下都知晓。”

    提个醒?行事有分寸?

    许成瞳孔微缩,兴宁伯孟清和,后军都督佥事,远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转头看向已被朱高燧护卫按住的张贵,许成垂首,不再多言。他提醒过张贵,无奈对方不听劝说。长期以来的顺风顺水,让张贵几乎忘记了军中上下尊卑。

    加上从南京来的那个人……许成心思微沉,那人言,兴宁伯为佞臣,得天子几分看重,便肆意张扬,得罪了满朝文臣。此来大宁,多少也是为了避祸。有三皇子同行,也是因其空有纸上谈兵之能,真本事却没多少。等皇太子议立,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来人是张贵好友,言辞间多对孟清和不屑一顾。

    许成觉得不妥,劝说几次,张贵仍执迷不悟,认为是孟清和抢了本该属于他的职位,才上演了今天这一幕。

    如今看来,张贵定然是中了别人的计策。下马威不成,又得罪了三皇子,官位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许成甚至怀疑,是不是孟清和使的圈套,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真是孟清和,他不会这么平静,至少要表现出不满或是愤怒,才能更加坐实张贵慢待上官的罪名。

    终于,朱高燧手中的鞭子停下了,张贵仍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这顿鞭子是给张佥事提个醒,认清自己的身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一定要记清楚。”朱高燧冷哼,“否则出了事,别说你是世子妃的亲戚,连世子也保不住你!”

    张贵脸色煞白,鞭痕愈发血红,更显得面目狰狞。

    孟清和没心思唱红脸,唱了也没用。

    动鞭子的是朱高燧,被记恨的绝对是自己。

    怀疑的看看朱高燧,莫非早知道这一点,才动起手来毫无压力?

    摇摇头,怎么说朱高燧也是帮了他,把做了好人好事的青少年想得如此厚黑,当真不应该。

    一场下马威,奠定了孟清和入主大宁的基调。

    目睹城外一幕的官员私下相告,别惹兴宁伯,也别存任何侥幸心理。兴宁伯本人如何暂且不论,三皇子绝世是心狠手辣不好惹的主。

    三皇子身后还有今上。

    张贵好歹也是个正三品武官,说打就打,说抽鞭子就抽鞭子,打完抽完,连象征性的安慰都没有一句,是决意要将张贵踩进尘埃。

    这么做,难保没有天子的授意。

    想想张贵的背景,再想想之前朝臣议立皇太子却被天子否决,众人心里都打起了鼓。

    兴宁伯得敬着,三皇子要供着。

    至于张贵,从今时开始,还是远着点好。

    大宁的消息传回京师,朱棣冷笑三声,当着朝臣的面,训斥世子智识不广,德业未进,不谙实务,无高皇帝之风。

    朱高炽先是面红耳赤,随即脸色煞白,强撑着,却也是摇摇欲坠。

    自朱高煦和朱高燧离京,朝中又掀起立皇太子之声。

    三月,朝臣再次上疏,请立皇太子,却被永乐帝强行压下。

    之后,朱棣看着朱高炽的目光渐渐发生了改变,总是夹杂着一丝冷意,但再没用鞭子抽他。

    官员不解其中深意,赞颂皇帝变得仁厚,更加卖力的想推朱高炽上位。

    “皇太子立,则国本稳固。为社稷远虑,请陛下以嫡长之制,立皇太子。”

    这样的话越多,朱棣的目光就越冷,否决的措辞便愈发严厉。

    最后,连徐皇后都把世子叫去,没有严厉训斥,话中却带了不满之意。

    徐皇后说得很明白,你老爹是皇帝,他说你好,你就好。说你不好,别人夸出花来也没用。朝臣是真心爱戴才捧你?自己有脑袋就好好想想,该分得出亲属远近。

    “常言道,孝道大如天。早年你进京时写的那份奏疏,你父皇都知道。”徐皇后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语重心长道,“世子,有些道理,本宫不说你也该明白。别让你的那些书都白读了。”

    “儿臣遵母后教诲。”

    朱高炽满脸羞惭,徐皇后也没有多言。

    宫人奉上汤药,朱高炽亲自端起,送到徐皇后面前。

    “母后请用药。”

    徐皇后叹息一声,到底心软了,“高炽,你是陛下的嫡长子,做事要把握分寸,明白吗?”

    “是。”

    朱高炽认真点头,貌似真的受教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公道

    孟清和是一等伯,二品都督佥事,身负皇命镇守大宁。作为大宁城的最高军事长官,大宁都指挥使司上下,一应政,军,刑务均要呈报到他面前。

    在大宁都指挥使司连轴转了几天,饶是习惯了快节奏高效率的孟十二郎也有些撑不住了。

    这简直是把人当牲口用啊!

    越是品级高,官位高,就越是牲口。

    都司衙门前的护卫还能轮值换班,到他身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掰成两瓣都不够用。

    练兵,找他。

    屯田,找他。

    戍卫,还找他。

    除此之外,城中的治安管理,防火防盗,商业税收,都要经他过目。

    挂着两个黑眼圈,看着都司经历送来的厚厚一摞文册,孟清和很想仰天咆哮,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工资只有一点点,休息日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整日里除了加班就是加班,压榨员工到如此地步,良心何在?绝对的黑心作坊啊!

    咆哮完了,抹一把脸,罢工?首先要测试一下脖子够不够硬。

    取缔?老朱家的作坊,再黑也没人敢这么干。

    还能怎么办,只能擦干眼泪,继续被压榨。

    起初,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孟清和以为是都指挥使司上下联手给他使绊子。存着怀疑,下令高福等人暗中观察,查到的结果却打碎了他这个猜测。

    忙的不只是他,大家都在忙。

    三个部门的事情集中到一个部门,不忙才怪。

    在城外被朱高燧抽了一顿鞭子的佥事张贵,顶着一脸的红印子也要整日城内城外的跑,安排屯田工作。

    大宁地处北疆,冬季漫长,近年来更是气候无常,三四月间下雪再寻常不过。

    都指挥使司衙门里,四个都指挥佥事,除了日常操练戍卫边军,大部分时间都忙着屯田。

    种子,农具,耕牛。

    每年的春耕日,秋收时,以及推迟的播种时间,条条目目列成册子,细化到了惊人的程度。

    据经历和都事呈报,近两年都是张贵和许成主管屯田。两人在这方面没少下力气,收效却着实不大。

    “不瞒伯爷,如今是一年冷似一年。往年,靠军屯和商屯足够支应大宁守军所需。近两年都要奏请朝廷增补部分。不然别说一天两顿,一天一顿都成问题。下边的军汉都得饿肚子。去年春耕足足推迟了一个月,亩产赶不上往年。今年怕是要更迟。”

    说到这里,都事叹了口气,面带愁色。

    都事是文官,正七品,在都指挥使司内主掌文书。

    常年的边塞生活,逐渐磨砺了他的心智。作为武官系统中的文职工作人员,言行少了许多文人习气,多了几许属于边军的豪爽利落。实在不是他故意在孟清和面前哭穷,着实是日子难过。不为自己,为守城的弟兄们,总要试一试,请孟清和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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