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互市,办儒学,提高边军待遇,招抚化外边民,一件件,一条条,早已写成奏疏和锦衣卫的条子摆在御案之上。

    信不过兴宁伯,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

    洪武帝能将二十多个儿子分封出去,给他们军队,令其镇守一方,就是因为在老子跟前,做儿子的永远翻不出多大的浪花。如朱棣这样的猛人,不也是等老爹大行之后才敢造侄子的反?

    以朱高煦和朱高燧,更不敢轻易在朱棣面前玩心思,何况还要再加上一个沈瑄?

    给儒学和边军的奖励,都是大宁都司发的,名义上,却是天子的恩赏。

    学子和边军感激大宁都司不假,忠诚的却仍是他这个天子。

    从锦衣卫送回的密保可以看出,兴宁伯清正廉洁,朝廷发给他的宝钞,多以天子之名又发了出去,这让永乐帝十分感动。

    不想着搂钱,却为国散财,这得有多高的思想觉悟!

    至于孟清和派人随郑和船队下东洋,计划同东洋各国互通有无一事,被永乐帝直接无视了。

    “用人之道在得其心。体其情,恤其弱,人有感恩之心,如此,再图其功,未有不得其力者。”

    这番话是朱棣讲给儿子听的,如今看来,却是要再提点朝臣一番。

    能不能体会其中深意,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有造化的,必将得到重用。

    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要么原地踏步,要么就只能一路后腿,彻底被同僚甩在身后。

    暂时压下朝堂上的声音,朱棣再次召见杨铎,随即,锦衣卫北镇抚司做出了一番调动,随同孟清和北上的锦衣卫回京述职,其后再前往山西,云南,福建等地公干。

    杨铎亲自带人前往北京,再往大宁,开原,宣府,传达天子敕令。

    朱棣挂心的,不是孟清和等人的忠诚问题,而是要清查某些不安定因素,揪出一些背后势力安插在几地的探子。

    部分机密之事,北京巡按御史都未上报,朝中的一些人是如何得知?

    李景隆和邱福被弹劾的风波尚未过去,朱棣始终有个猜测,却一直没能得到证实。

    他需要确认,即便有丁点的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朱允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本该死去的人,不应该再活过来。朝堂之上,怀有异心的人也必须尽早处置,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

    他已经杀了不少人,如果硬要和他作对,妄图动摇他的江山,他不介意再次举起屠刀。

    既然早已血流成河,多掉几颗人头又有何妨。

    永乐二年十一庚戌,孟清和再得天子厚赏。

    同日,定国公以巡视边塞的名义到访大宁,同兴宁伯就戍卫和屯田等多项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讨论。隔日,定国公出发继续向北,兴宁伯再次告假。

    大宁都指挥使司上下深感兴宁伯为国之心,彻夜操劳,实乃吾辈楷模。

    面对属下敬仰的目光,孟十二郎的心情很是难以形容。

    该不该解释?

    考虑半晌,最终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还是继续误会下去吧。

    十一月丙辰,郑和船队送回消息,郑和以明使的身份见到了日本将军源道义,宣读了天子的诏令。

    源道义跪接诏书,并已下令缉拿倭寇,保证严查边民入寇大明一事,还表示,他本人十分敬仰大明,将派遣使臣到大明朝贡。

    信使到京时,日本的使臣团队已经在前来大明的路上。除了供上的方物,队伍中还有二十多名倭寇,将押送到南京,交由大明处置。

    得知消息,朱棣很高兴,令礼部赐源道义金印,宝钞,彩币,以示奖赏。

    好事似乎是一桩连着一桩。

    十一月丁巳,翰林学士解缙等四十七人,献上奉皇命修撰的书籍初稿。永乐帝大喜,赐书名为《文献大成》,重赏了参与修书的解缙等人,并赐宴于礼部,对解缙等大加表扬。

    负责监督工作的道衍和尚对这部初稿很不看好,提醒过解缙,无奈解缙不听,还是将书献了上去。

    道衍无法,只能在赐宴之后觐见了永乐帝,甭管怎么说,监督的责任他是尽到了,那帮清贵的翰林不听话,真不是他的问题。

    果然,道衍的预料没有错。

    在大致翻阅过这部《文献大成》的内容之后,永乐帝脸黑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子之怒

    啪!

    一卷书稿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暖阁内的宦官和宫人顿时噤若寒蝉。

    白彦回大着胆子探头看一眼,随即躬身低头,额头冒汗。

    皇帝很生气,谁敢这个时候冒头,绝对和找死无疑。

    “竖儒,安敢如此欺朕!”

    永乐帝坐在御案后,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怒气值不断攀升,临近爆表。他可以容忍解缙的某些投机行为,却不能容忍他不认真做事,不好好干活!

    他下令修的是一部足以留存后世的典籍,结果翰林院献上来的是什么?

    当他不识字吗?敢这么糊弄他?!

    嫌脖子上扛着的东西太沉了,想挪挪地方?

    “白彦回。”

    皇帝叫人,不能再装背景,白彦回立刻上前,恭声道:“奴婢在。”

    “把解缙给朕叫来!立刻!”

    “是!”

    白彦回退出暖阁,叫来两个小宦官,问清解缙和黄淮今日入值文渊阁,点了点头,当即带人前往。

    值房内,解大学士正同黄编修对着即将送往大宁的敕令皱眉。

    文渊阁七人中,黄淮掌制敕,深知天子对兴宁伯和定国公的厚待。赏赐不断,隔三差五还要发敕令表扬几句。这段日子,朝中因大宁都司掀起的风波未平,送往大宁和北京的钱钞布帛却不见减少,甚至有增加的趋势。

    放下笔,看着新拟好的敕令,黄淮同解缙相识一眼,都不免叹息。

    赏赐兴宁伯和定国公,何尝不是天子在表明态度,以示看重汉王和赵王。

    天子有意设汉王护卫和赵王护卫,皆是五万七千之数,平王却仍留在京城,不令其就藩。

    表面上看,这是天子对嫡长子的另眼相待,是恩宠。

    实际如何,明眼之人都十分清楚。

    不就藩,不设护卫,不掌封地,虽可听政,却无权决策。

    若是平王获封皇太子尚好,依天子目前的意思,册封之日却遥遥无期。连力挺朱高炽的解缙等人都因天子几番斥责意气消沉,何况朝中摇摆不定的群臣?

    在翰林院修书时,解缙曾同黄淮等人进行过长谈,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但囿于皇命,不得出翰林院一步,终归没有太好的办法。

    现今书已修成,众人回到朝堂,想办法扶平王上位,成了眼下最紧要的一件事。

    汉王和汉王就翻北疆边塞,颇有功绩,声望日隆。护卫设立,又有武将支持,羽翼渐丰,长此以往,对平王将大不利。

    可往日经验却让解缙黄淮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不慎,平王将会彻底失去圣心。

    汉王和赵王是庶子尚好,无奈天子的三个儿子都是徐皇后所出,同样嫡子的身份,象征着不小的竞争力。又有天子偏爱,局面对平王可谓是十分不利。

    “宗豫兄,依你看,天子……”

    值房内,解缙和黄淮正低声商讨着敕令内容,借以揣测天子之意。

    房门外,白彦回已匆匆赶到,送幕膳的文吏不认识白彦回,见他身着盘领窄袖衫,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也知是有品级的内侍,至少是个少监,当即行礼。

    跟在白彦回身后的两个小宦官都没出声,宫内的规矩,首领太监和高品级的内侍在前,没有他们说话的份。想表现一下?好处得不着,板子加身是一定的。

    “咱家奉命来找解学士。”

    白彦回是个伺候人的宦官,却也曾跟随永乐帝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天子面前,他不敢大声说话,在这些不入流的文吏眼中,绝对是一座攀不上的高山。

    永乐帝重用宦官,是因其忠,也因其才,和压制朝臣没有多大关系。如郑和,王景弘,侯显,白彦回等,若非自身条件所限,换个身份入朝为官,未必会差到哪里去。

    这一点上,永乐朝之后的宦官,除个别之外,完全是拍马也赶不上。

    见白彦回冷着脸,口称要找解缙,文吏心中打了个突,不敢耽搁,立刻将白彦回引往了值房。

    解缙和黄淮听闻皇帝召见,都是一愣。

    莫非是有要事吩咐?

    “咱家只奉命传召,其他的,咱家就不清楚了。”白彦回袖着手,“陛下传召解学士,请解学士同咱家走吧。”

    这话何止是不客气,简直和锦衣卫拿人没多少区别。

    文人一向看不起武将,更看不上宦官。如果不是被黄淮拉住,解缙当场就要发火。

    白彦回眯了眯眼,心中不屑。

    咱家都能一眼看清的心思,天子会不知道?

    就这样,还想着从龙之功?

    做梦呢。

    天—色—已暗,一名火者打着灯笼引路,白彦回没心思搭理解缙,早晚都要去见阎王爷的人,还费心思搭理他干嘛?

    解缙终归不是蠢人,看着脚步匆匆的的白彦回,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到了承运殿西暖阁,宫灯映亮门前内侍的脸,不安的感觉更甚。

    白彦回瞄了他一眼,先一步入内通禀。

    很快,暖阁内传来了天子的声音,“请解学士进来。”

    冰冷的语调,让解缙生生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想起被太祖高皇帝罢官遣归的那一次。

    解缙硬着头皮走进暖阁,躬身下拜,“臣参见陛下。“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一阵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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