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威严不容挑衅,这些蛮人,必须死!

    战鼓擂起,号角声响彻天际。

    炮声隆隆,身着朱红袢袄的明军下了战船,列成战阵,立起长盾,手中的长矛和腰刀击打在盾牌之上,发出整齐的钝响。

    一声又一声,这是进攻的信号。

    “杀!”

    黑色的长盾,烙印着狰狞的兽首。

    红色的袢袄,仿似以血染成。

    害我同袍者,杀!

    戮我同胞者,杀!

    犯大明之威者,杀!

    战船上的炮声停了,组成战阵的明军脚步声却未停。

    岸边的雾气渐渐散去,宝船驶近,庞大的船身,巨大的船帆,船头如一头凶恶的巨兽,劈开了海面。

    明军战阵逼近,密雨般的箭矢从盾牌后飞出。

    惨叫声接二连三,蛮人终于开始胆怯,纷纷叫嚷着后退,试图退回茂密的林中。

    挑衅明军之威者,岂容轻饶!

    自己找死的,就该去阎王殿报道!

    明军的战阵突然加快了速度,朝惊慌的蛮人的碾压过去。

    伴着雪亮的刀光,是刀锋划开皮肉,切断骨头的钝响。

    实力的对比,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蛮人退入林中,明军变阵,紧随其后。看到林中被残杀吊起的同袍尸体,军汉们双目赤红,发出虎吼,杀戮进一步升级。

    没有任何人升起半丝怜悯之心。

    即便是信奉圣人之道的文官,此时此刻,也是一脸煞气。

    怜悯之心是给人的,不是用在畜生身上的!

    害我同胞,何言轻纵,定杀之不饶!

    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喊杀声便停了,岸边林中,只余蛮人濒死的哀嚎。

    被杀害的船队成员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船队中的大夫临时充当起了仵作,没有抱怨之声,只有抿紧的嘴角和暴起了青筋的拳头。

    军汉们拎起斧头,伐木声在海岛上响起。

    一百七十名死者,一百七十具木棺。

    船队中没有阴阳生,同行的两名文吏做了祭文。

    脸上仍带着血迹的明军架起篝火,堆起柴薪,浓烟很快升起。

    船队负有使命,航程仍远,不能带着死者同行。

    看着一具具棺木在火中化为灰烬,焚烧祭文的两名文吏解散发髻,嘶哑着声音,高呼:“魂兮,归乡!”

    泣血般的声音,伴着海风,随着云朵,带着儿郎们的英魂,返回故乡。

    岸上的火光久久不熄,再没有蛮人来犯,船队也没有起航,郑和召集同行的文官和军官,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遭遇了这场突然袭击,船队死伤了上百人,事情不可能轻易揭过去,无论如何,总要有个说法。

    有军官表示,既然已经动了刀子,不如继续杀下去。用对付鞑子和倭寇的办法招呼这些蛮人,未尝不可。

    其他人有反对,也有应和,不至于争吵,意见却很难统一。

    郑和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沉吟许久,道:“我等身负皇命,遍访西洋诸国,传达天子之意。此事因岛民而起,被我等所杀,自是应当。然再造杀戮,流传开来,难免引起他国恐惧。”

    “依郑公公的意思,莫非就这么算了?”

    “不然。”郑和摇头,道,“此地名为爪哇,岛上分有数国。咱家的意思,可另遣人登岛探察实情,待明了白日之事是何因由,再做计较。”

    “公公勿怪下官多言,”奉命护卫宝船的金吾卫千户林子宜出言道,“若登岸之人再遇今日之事,该当如何?”

    “无碍。”郑和冷笑一声,“将蛮人的尸体堆到一处,不做掩埋,血迹也不必清理,再凶蛮之人,也该知晓利害轻重。”

    林千户不再多说,丁千户扶着受伤的左臂,想起孟清和交代寻访岛上华人之事,灵机一动,道:“下官曾听闻,西洋诸岛上多有先宋及元时遗民。”

    此言一出,郑和和王景弘同时心头一动,互看一眼,不必丁千户多言,也能猜到他话中未尽的含义。

    同为中原之人,自然比岛民可信。

    探查情况不论,能寻访到先朝遗民,大小也是件功劳。

    况且……郑和微微眯眼,天子明令船队寻访海外无主之地,既有中原之人在此,事情或大有可为。

    虽说肩负友好使命,不愿引起其他番邦误会,然今日之事必须找出主使者,讨个说法。

    郑和怎么想,其他人并不十分清楚。

    但受到某只蝴蝶翅膀的影响,自此时起,历史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本来 “以和为贵,友谊第一”,实行“金钱外交”的郑和船队,奉行的宗旨变成了“友谊要有,利益更要有,金钱外交照旧,送出去的要加倍赚回来”。

    不管爪哇岛上的岛民出于何种原因,何种目的袭击了郑和船队,杀死了船队人员都是不争的事实。

    岛上管事的,必须要担起责任,赔礼,赔钱,赔偿土地。

    至于被明军料理的岛民,船队上下均表示,此为正当防卫。

    死在明军手里的岛民是船队人员的数倍?眼皮一翻,谁让此岛的蛮人如此不自量力,胆大包天,自己找死。

    言及此处,不必郑和王景弘出面,甚至不用船队中的文官开口,几个文吏就能驳斥得对方哑口无言。

    这就是文明人和野蛮人的区别。

    进一步发展大明的文化教育事业,很是必须。

    确定了下一步计划,郑和宣布散会。

    宝船放下小舟,文武各回各船。

    丁千户没急着走,而是将孟清和令他寻药一事禀告了郑和。

    临行之前,孟清和告知丁千户,一应行事,皆不必隐瞒。

    “适当借助他人之力,未为不可。此为利国利民之事,无不可告人之处。”孟清和能同锦衣卫交朋友,自是以心怀坦荡的形象示人。以他对郑和的了解,听闻此事,郑公公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其中的关窍。

    甭管怎么说,两人也算半个师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借着道衍的关系,郑和终究会帮忙。

    过了这些年,孟某人不会再试图挣扎费力,和道衍划清界限。知道他和沈瑄的关系之后,永乐帝都没咔嚓了他,叫道衍一声师傅,被灭掉的可能更小。

    脑门已经被打上“佞幸”的印子,加盖一个“宦官之友”的大戳,也算不得什么。

    事情果如孟清和所料,丁千户道出寻药一事,述说缘由之后,立刻引起了郑和的重视。

    “此乃利国之举,咱家定会尽力相助。”

    于是乎,被派遣上岸的船队人员和军汉又多了一项任务,寻药。

    郑和船队停留在爪哇岛期间,占城王阇耶僧伽跋摩五世派出的使臣队伍抵达了南京。

    负责接待外国使臣的鸿胪寺官员很是奇怪,先前一批还没走,又来一批?队伍规模明显扩大不少,这是组队到大明来公费旅游?

    心中带着疑问,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依旧是严格按照规矩和章程办事,安排占城的使臣住进会同馆,一切待遇比照之前的使臣团队,不差分豪。

    告状的和报喜的占城人在会同馆汇合,满眼激动的泪水,住在隔壁的安南人顿时压力倍增。

    得知大明的船队停靠占城,船队正使同占城王阇耶僧伽跋摩五世进行了友好会谈,还同当地人进行了瓷器和丝绸贸易,却没给安南丁点好处,甚至没有见安南国王和大臣一面,安南使臣连连苦笑。

    还有什么可说的,事情明摆着,大明是在敲打安南。

    如果识趣,事情尚可以缓和。若再不识趣,就不是漠视冷待,而是军队上门了。

    “阮相,这该如何是好?”

    听到其他使臣的询问,阮景真只是摇头,一脸的愁容。

    大明天子不露面,也不见他们,也传递不出消息,哪怕有再多办法,都是空谈。

    唯一的希望,就是胡氏国王立马开窍,放低姿态,按照大明天子的要求做。归还抢占的土地和劫掠的人口,再负荆请罪,主动迎陈氏回国。

    产生这个想法,并非阮景真想改换门庭,转投陈王子。

    在阮景真看来,经过数年,胡氏已掌握了安南的实权,陈氏王族只剩下陈天平一个,忠心于陈氏的大臣也没剩下几个,单一个裴伯奇,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就算迎陈天平回国登上王位,也完全可以将他架空,成为胡氏的傀儡。

    到时,陈天平就是笼中鸟,瓮中鳖,搓圆捏扁,全在胡氏一念之间。

    安南只是向明朝朝贡,并不是大明的藩国,大明能插手的地方终究有限。只要事情做得机密,成了定局,大明也不好多做置喙。

    阮景真曾劝过胡氏国王,照此行事,才是万全之策。可惜胡氏一意孤行,不听劝,总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拖一拖,再向大明表表忠心,这事就过去了。论起来,大明天子也是抢了侄子的皇位,大家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只可惜胡氏不了解朱棣的性格,更不明白他衡量事物的标准,想让朱棣对他产生战友情,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会同馆里,安南使臣一片愁云惨淡,隔壁的占城人却在举杯庆祝好日子就要来了。

    陈王子也出席了占城人的庆祝会,当众表示,等他回国登上王位,一定同占城世代友好,绝不会如胡氏一般,动不动就发兵找邻居麻烦。

    皇宫中,朱棣看完锦衣卫递上来的条子,抚过颌下的短髭,晾了够久了,敲打也敲打过了,广西和云南的军队已经到位,该见一见安南使臣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郑和下西洋五

    永乐帝下旨召见安南使臣,会同馆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安南使臣见到传达旨意的鸿胪寺少卿潘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冷落了这么久,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阮景真等人一夜没睡,聚到一起商量,待见到大明天子,该如何申辩,才能打消大明出兵的念头。

    “可禀明朝天子,安南愿迎陈氏归国。”

    “迎回陈氏?国王并未明令,怪罪下来,我等如何解释?”

    “火烧眉毛,不如此还能如何?”阮景真拔高了嗓子,马上又意识到墙壁隔音效果不好,放低声音道,“事急从权,迎陈天平回国,不过是让大明无出兵的借口。待回到国内,仅凭陈天平一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国王知晓,也不会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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