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队可列入调军名册?”

    “不入。”孟清和摇头,“不过五十人,只当是本官的亲卫。”

    朱指挥没有再问,转而与一同负责练兵的大宁都指挥同知商量,该调哪卫边军南下。

    大宁辖下诸卫同鬼力赤掌控的草原地域直接接壤,边军大规模调动,很可能引来鞑子的窥伺。

    目前只是两三千人还好,朝廷一旦正式对安南动兵,调遣的边军数量最少也是万余。即便会有余丁补充,仍是个不小的缺漏。

    “可以先垛集壮丁。”孟清和知道这点,他也头疼,“不归入守城军队,先安排屯田,春耕间隙操练,录好名册送到北京,魏国公奉皇命在顺天府练兵,只要他点头,问题不大。”

    朱旺等人互相看看,暂时只能这样。

    好在大宁实力今非昔比,有佛郎机炮和虎蹲炮装备边塞,火雷和火药的存量相当充裕,真有鞑子前来犯边,纵然新丁多些,凭借火器和战车地堡也能应对。

    大不了不出城,直接在城头开炮,投掷火雷。

    鬼力赤的骑兵总不可能飞上来吧?

    “朱指挥此言倒是提醒了本官。”孟清和敲敲额头,“边卫的敌台寨堡一定要加固。春耕时多派遣边军巡卫,遇警立刻点燃烽火,护卫边民躲入寨堡,以固守为本。”

    大宁地界上驻扎着兀良哈三卫,一旦烽火点燃,壮汉们定会第一时间出击。以近段时间壮汉们的表现来看,大宁城的安全不用担忧。只是壮汉们擅长是进攻,不擅长防守,为保全边民,大宁都司才定下以守为主的策略。

    “伯爷放心,下官等定不负所托。”

    “诸位办事,本官放心。”

    孟清和又提出,现有的寨堡应尽快加固,守卫关隘的人手不足,暂且先用木石堵住,设置火炮,日夜巡逻。堵不住,便挖掘深沟,预设木刺,遇到鞑子来犯,轰不死也要坑死。

    想到大宁打谷草,门都没有!

    商讨之后,众人都认为此计可行。推广到辖下边卫,不能全盘照搬,也可作为参考。

    计定,众人各自领命离开。

    孟清和回到伯府,提笔将今天所议之事,拣重要几项写成书信,分别送往宣府和北京。

    沈瑄能不能看到,无法确定,给汉王提个醒是必须。至于魏国公那里,算是做个报备。以徐辉祖的军事水平,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但经沈瑄提点,遇有重大决策或对卫边有益之事,孟清和都会给北京送消息。

    有备无患。

    徐辉祖知道了,北京行部自然知晓。再给皇帝上疏,便少了许多波折。

    南京六部看他不顺眼,遇到和他相关的事情,总要挑刺。北京行部一样看他不顺眼,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再不愿意,也要站在他这一边。

    孟清和不惧同文官打嘴仗,却不愿意在无谓的争吵中浪费时间。

    边防奏疏递上去,南京六部找茬,自有北京行部上去替他扛。

    不厚道?

    非也,此为共建美好社会,分工合作。

    南北两京六部,十二位天官,二十四位侍郎,撸胳膊挽袖子,踹凳掀桌,吵架群殴的场面,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躬逢盛世,自当同乐。

    孟清和表示,他是一心为国,绝对没有看热闹敲边鼓,借刀杀人的想法。

    放下笔,吹干纸上的墨迹,撇撇嘴,好吧,只有那么一点点。

    谁让某些人总喜欢把他当成软柿子捏?

    要知道,柿子再软,也是有脾气的。

    被盖了“奸佞”的大戳,洗也洗不掉,不做点对得起这两个字的实际行动,未免辜负了给他盖戳的忠义之士。

    信送出大宁,孟清和立即打点行装,动身南下。

    此行所带一千五百边军,多是骑兵,本该同列其中的陈虎,不久前因过调至行太仆寺,虽官职俸禄未变,前途却是彻底暗淡。

    边军的荣耀和前程,都要凭战功积累。

    行太仆寺的职责是养马,马养得再好,也和战功搭不上边。

    于部分边军而言,行太仆寺是个相当不错的养老之地,也是一些世袭父职,怯于厮杀之人所向往的地方。对正当壮年,且以战功走到今日的陈虎来说,这道调令无异于晴天霹雳。

    千户就是他的终点,想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得知此事,孟清和没有多言。

    自孟重九去世,陈虎离开孟家屯之后,两人已是形同陌路。他不会刻意打压陈虎,也不会额外提携。

    路是自己走的,怎么走,朝哪个方向走,都是自己选的。

    逝者已逝,想弥补是不可能的。

    错误已经犯下,每当想起长眠于地下的老人,孟清和还是会忍不住咬牙。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来到陌生时代,举步维艰。除了家人,孟重九第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纵然老人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仍十分感激,其后的种种,更使他对老人怀抱着敬意。

    或许,他没有立场怪罪陈虎。但他不会再同陈虎做兄弟,今生今世都不再可能。

    临行之前,孟清和从杂造局和兵仗局的库房里调拨三十支火铳,两门火炮,并将工匠造出的五支短铳全部带上。

    一千多人的队伍行出大宁城,都司上下均来送行。

    路旁田间,边民和屯田的守军已忙着春耕。

    孟清和下令,绕过阡陌,不许踩踏一株秧苗。

    “纵马坏田者,以军法处置,绝不轻饶!”

    “卑下遵命!”

    出大宁,过顺天,下河间。

    一千五百多军汉,骑兵在前,步卒在后,护卫着居中的大车,浩浩然向南方行去。

    官道平坦,孟清和始终坚持骑马。进入山东,路况改变,人渐渐稠密,队伍行进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孟清和终于离开马背,坐上了马车。

    缓解一些疲累,顺便避开沿途拜会的州官。

    官场上的规则,他明白。但礼贤下士,广交朋友,不符合他的身份,会引来麻烦。

    没有减震系统,马车里铺了两层垫褥。

    靠在车壁上,孟清和舒了口气,幸亏在大宁外出时时骑马,不然,他真撑不到现在。

    高福打马上前,道:“伯爷,前方有处驿站,可稍作停歇。”

    “离济南府还有多远?”

    “过了禹城,就快了。”

    “先到驿站歇息,趁着天色还早,赶往下处驿站。”

    “遵令。”

    路旁驿站中,已有路过运送公文的快马歇息。

    驿丞扫过高福腰间悬着的镀金银牌,立刻行礼拜见。

    “不必,此处距离前方驿站还有多远?”

    “本驿是新设,前有平原驿,不过五十里。”

    “多谢。”

    高福谢过驿丞,报知孟清和。队伍只在路旁稍作歇息,补充了干粮热水,很快再次上路。

    孟清和赶往京城时,沈瑄仍在巡边。

    有边军斥候回报,鬼力赤阿鲁台也孙台率鞑靼骑兵,折道东南,有犯边之意。

    宣府,开平,兴和,辽东诸边卫,纷纷派遣骑兵日夜巡逻,防备鞑子掠边。

    沈瑄领兵暂驻开平,携带敕令的天使从北京辗转至开平,才见到了巡边归来的定国公,同行还有魏国公遣来的亲卫。

    “天子闻鬼力赤阿鲁台等率众南行,欲来剽掠,令诸边勤练军马,坚固城池。敕定国公领三千骑兵一万步卒备御兴和,旦有贼寇扰边,武城侯守城,以宣府兴和之兵出袭,以退虏军。”

    “臣遵旨!”

    沈瑄向南叩首,起身接过圣旨。

    “咱家还要赶去宣府,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王公公慢走。”

    送走天使,魏国公派遣的亲卫才道明来意。

    “天子召兴宁伯还京,此时应已启程。这是兴宁伯送到北京的守边之策,魏国公看过,认为可用。大宁有垛集军丁之意,魏国公也允了。

    沈瑄看过书信,的确是孟清和的字迹,之后附有徐辉祖的短信,简言对此的看法和可行之处。

    “魏国公可有其他吩咐?”

    “不曾,只令卑下将信送到定国公手中。”

    “本官知道了,你暂且下去歇息,有吩咐自会叫你。”

    “是。”

    亲卫退出堂下,沈瑄又拿起了孟清和的信细读,对照徐辉祖的短信,片刻,起身走到案后,提笔写下一封奏疏,誊写无误,盖印,朗声道:“来人!”

    翌日,沈瑄启程前往兴和所,写有定边之策的奏疏也由开平送往南京。

    沈瑄本也给孟清和写了信,中途却改变了主意。

    不出意外,鬼力赤此次仍将无功而返,边患暂解。出征安南一事,十成十已是定局,北京有魏国公坐镇,天子定调他还京。

    三月底,孟清和领一千五百边军抵达南京。

    士兵被安排在京城郊外驻扎,孟清和领亲卫入城。

    这次回京,能明显感觉到不同。

    没有爵位的武官。

    荣封一等伯,手握实权的一方镇守。

    迎接官员的热情,多少让孟十二郎吃不消。

    不是说南京的官都不待见他?如此友好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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